锦觅失魂落魄的走出禺疆宫寝殿时,正好遇上闻讯赶来的彦佑同月下仙人。二人见锦觅模样,不禁皱眉问道:“小锦觅,你怎的出来了?凤娃呢?”平常时候,这丫头时刻不离凤娃身边,今儿个听说凤娃醒了,怎的反倒不陪着了。
可令二人大感意外的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是问得锦觅面容崩塌,泪如雨下。
“耶?!小锦觅,你这是怎么了?”二人被锦觅这说哭就哭的态势吓了一跳,茫然无果之际,月下仙人干脆一跺脚,越过锦觅,朝内殿疾步而去,边走口里还不忘焦急的念叨着:“莫不是凤娃有何不妥,我还是赶紧去瞧瞧得好。”锦觅这丫头,半天蹦不出个有用的话来,可急死他了。
而彦佑则略显无语的望着月下仙人快速离去的背影,并不着急进去。若果当真是旭凤出了事,锦觅也不会在此时抽身离开。他想,必定是有其他的因由。
“锦觅,你还好吗?”比起旭凤那魔头,彦佑自然更关心锦觅,遂陪着伤心哭泣的她,耐心地询问道。
“我以为……我会有希望。我知道,我不该再抱有任何幻想。但是我……忍不住,面对如斯景况,我忍不住不去想,不去盼……”沉默良久,终于肯开口袒露心声的锦觅,啜泣着低低地同彦佑说道:“我以为,待凤凰醒来,一切都会好转……他忘了她,我们便可以从新开始……”锦觅的嗓音已见沙哑,话未说完,便痛苦的阖上双眸,任泪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我错了……我发现我又错了。即便他忘了她,但他依然深爱着她……他的心再没有一丝空隙,接纳旁的人了……”
她以为,那人抹去了凤凰的记忆,是希望他好好活着,哪怕不再记得她,也祝福他能够幸福。可她却忘记了,凤凰其人,爱了便是死心塌地,至死不渝……曾经深爱着她的凤凰被她亲手给杀了,如今,身为魔尊的他,除了那一人,再不会对旁人动心。
她明白的……她一早就该明白的,是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不会再有一个凤凰,不会再有了……
此后,锦觅便回了花界,未再踏足魔界一步。
也是自那日起,花界通晓六界,新花神锦觅继位,与天界再无瓜葛。
“自打新花神继位后,每月有七日打开水镜与外界互通,倒是便宜魔界可将奇珍异草多储备一些。”鎏英坐与禺疆宫偏殿内,同旭凤闲话着近几日六界之中所发生的大事。锦觅会回花界继任花神之位,是她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中事。现下天界那是非之地,真不如回她的花界,做一界之主来的逍遥自在。
“先花神本就因爱女之劫才封闭花界,而今劫难已过,也该是革除旧弊,创立新制了。”在旭凤看来,锦觅能回花界接任花神之位,是个颇为不错的选择。她能有此决策,也充分说明她身具一界之主的魄力及才干。经历诸多世事,她亦是真的成长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老君亲自跑了趟北方,想请北极佑圣真君暂代天帝之职。”鎏英吹开茶盏中的一片浮叶,轻抿一口,淡淡同坐与上首的旭凤说道。
“北极佑圣真君乃北方之神,无事不会出。老君想以佑圣真君之威震慑天界,重理天界秩序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的。”旭凤闻言,却是头也未抬,继续批阅公文的同时,懒懒回道。
天魔大战后,润玉便下诏让太巳仙人暂理天界事物,他要闭关千年,疗养伤势。天界当初参与天魔大战者,除润玉外,只余得九耀星君尚还生还。天帝因何闭关,也唯有他们九人最为清楚。除开这九人,旭凤同鎏英也是为数不多知晓其缘由的几人之一。润玉滥用禁术,穷奇之力反噬,如若熬不过去,等待他的便只有身死魂消,灰飞烟灭。诏书中说闭关千年,实则需要多久,却是谁也料不得准。
润玉让太巳仙人暂理政务,原也不是什么紧要问题。怎料太巳仙人正式接掌之后,便彻底暴露了其力不胜任,难以服众的尴尬局面。故而,自润玉闭关后,天界便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中。由此,太上老君才想请北极佑圣真君出面,还天界往日清明。
“凤兄所料不差,老君已与昨日无功而返。”鎏英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应和道。天界这一战,几乎全军覆灭不说,还没捞到半点好处。天界那帮文臣老古董们,该是怨怒大过了对天帝的尊崇。此等局面,北极佑圣真君是傻了,才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眉清目秀,颇有些风雅的女奴,端了些膳食低眉敛目的进得殿来。女奴见鎏英在此,先同她见过礼后,才将膳食安放于旭凤惯常歇息的矮榻上,刚要回禀,却是听得旭凤冷淡的声音道:“今后,你往哪来便回哪儿去,就不用来禺疆宫随侍了。”
“尊上……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女奴原本恬淡的面容,被旭凤这突来的一句,给惊得顿时跪坐与地,惶恐道。她急中生智,飞快的在脑中将近几日的形容回想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任何逾矩不周之处。说来,魔尊是她服侍过得主子当中,最为温和好相与的一位,她原还觉得这回是跟对了主子,怎的不过小半月,便陡生了变故?
“你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此地再不需要你,你自去尚宫局登记,说明情由即可。”旭凤无甚情绪的说着,仍然没有抬头,只十分随意的冲着女奴下跪之处挥了挥手,驱赶道。
“是,奴婢告退。”事已至此,女奴自不敢再多言,遂站起身子,面朝旭凤躬身退去。
鎏英眸光复杂的看着女奴同那人略有些相似的气度,心里不禁哀叹一声,开口道:“你若不喜女奴在身前伺候着,我着人给你找个合心意的男侍官如何?”这半年来,禺疆宫中的随侍女奴,换了一波又一波,却无人能够坚持半月以上,均被旭凤赶出殿门。与一开始尚宫局在接到旭凤的传令后,一送人来就被轰出去的惨烈场面,到尚宫局渐渐摸清旭凤的喜好,这才能让新来的女奴有惊无险的在其身侧半月左右。但尽管如此,这个更换频率还是太高了些。
原本,鎏英并不理解旭凤此番行事的缘由,后有一日与陆吾无意中说起,才在他之口中明了其意。
陆吾自阿宁离开后,便收了船篙,去了长老殿。几位长老见着陆吾,自是毕恭毕敬,以礼相迎。更有甚者想供他坐上长老殿首座之位,可陆吾闲散惯了,想也未想拒绝后,只呆在长老殿中饮茶下棋,平日里若无事甚少出来走动。倒是鎏英总惦记着,去跟他老人家唠唠嗑,套套近乎,这一来二去,也是熟络了不少。
那日陆吾落下一子,便同她道:“你们魔尊会如此作为,不过是睹物思人由不自知罢了,随他去。”说这话时,陆吾难得露出些欣慰之意,像是对旭凤此举颇感满意。鎏英早先为了同陆吾拉近关系,经常会同他讲一些阿宁在禺疆宫中的趣事,陆吾自然也知道了,阿宁曾是旭凤的随侍女官。虽然他老人家为着此事极为的不爽快,但既然是阿宁的决定,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鎏英初听缘由,难免心生不忍。这种不知缘故,任他如何调换,也找寻不到自己所要之人的感受,该是怎生的凄清寂寥。
“不用,换着用也挺好。”不无意外,旭凤闻听鎏英的建议,依然是果断的给拒绝了。
其实,他也不大明白自己这半年来的举动为何。仍是天界二殿下时,便是了听飞絮两位男侍官照看他的饮食起居,而今他反倒是不想要了。
细细想来,自天魔大战醒来后,似乎有许多事都变得不同。记忆中他十分喜爱的红岩林,如今一去便心疼不已,致使他即便想去也不大敢去了。召夏枯前来问诊,他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鎏英见旭凤一口回绝,也不多言,又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
与仙魔妖族而言,千年时光不过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尽管在这千年岁月里,旭凤总是在辰时初,便伴随着刻苦的痛楚从睡梦中惊醒,年年岁岁,无一日落下。
他时常想,辰时,该是极为特别的……可惜他已全然记不得。
近百年,他常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一长发及膝的黑衣女子,站在一片清亮的水泽中。他瞧不清她的面容,只是太过熟悉的感觉,让他即便只是远远的望着,便是哀戚入骨,泪落无声。
“你是谁?”
旭凤总是这样问她,可百年来,从未有过任何回答。女子墨黑的长发随风轻摇,淡淡的,他似是能听得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
他晓得,她定是识得他的。可是,她到底是谁?如此风姿卓越的女子,他若是见过,便绝不会毫无记忆。
“你是谁?”旭凤又这般问道,可远处的女子,依然静默无言,幽幽低叹。
旭凤捂着胸口从床榻上坐起时,面上已是湿濡一片。
数不清有多少次,每每在他梦见黑衣女子后,泪湿满颊。
胸中的痛楚,心中的哀伤,怅然若失的,仿若这天地间再无他可留恋之物。
他问过鎏英,问过夏枯,他是不是遗失了什么,忘却了什么,让他如现下这般,无休止的疼痛、落泪……
即使绵延千年,亦不曾停歇。
他偶尔会想,若果真是他忘却了,那也是他不甘愿的。
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忘掉,他所不愿忘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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