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哈莉把信拴到海德薇的腿上,猫头鹰慈爱地咬了咬她的手指,带着那封简短的信飞走了。这时麦格教授已经从礼堂门口来到了格兰芬多的长桌旁,许多人都朝哈莉的方向看过来,但是她依旧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任由赫敏给自己梳头发。

    “波特,现在勇士们都要到下面的场地上去……你们必须做好准备,完成第一个项目。”麦格教授说。

    “再等几秒,教授。我马上就要完成了。”赫敏匆匆把她刚给哈莉扎好的两根马尾辫挽到哈莉头顶上去,盘成两个圆髻。

    哈莉对着手里的银勺照了照,觉得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米妮……

    “唉,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你都不允许我去查资料。”赫敏用不乏谴责意味的发愁的语气说道,“好了,只要再固定一下就可以了——哈莉,你的发卡呢?”

    哈莉往口袋里掏了掏,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掌心上躺着两只黑色丝绒蝴蝶结发卡。赫敏伸手要去拿,结果动作太过慌乱抓了个空。哈莉听见站在她身后的赫敏深深地喘了口气,又一次抬起胳膊,从自己摊开的手上把发夹拾了起来。

    当赫敏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比方才镇定多了。甚至在看到蝴蝶结上的双C标志后,她还冷笑了一声:“又是香奈儿——我真的要和西里斯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了。”

    哦——珍妮现在心里感到有些对不起她的伤风叔叔。

    “那我走了。”感到赫敏把发卡在自己头顶两侧的圆髻别好了,哈莉说着站了起来。

    “祝你好运,哈莉,你会成功的!”赫敏小声说,“你坚持让我不要插手,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什么时候是没有准备好的?”哈莉说,眼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神采,“我站在这里就代表了胜利。”

    赫敏听见她这么说,终于略感放心地笑了。

    哈莉和麦格教授一起离开了礼堂。麦格教授看上去也心慌意乱——实际上,她简直和赫敏差不多焦虑不安。她陪伴哈莉走下石阶来到户外,然后把手放到了哈莉的肩头。

    “好了,不要紧张。”麦格教授说,“保持头脑冷静……我们安排了一些巫师在旁边,如果情况不妙,他们会上前控制局势的……最重要的是充分发挥你自己的能力,谁也不会认为你比别人逊色……”

    哈莉朝她笑笑:“我自己也不这么认为。”

    或许是她的自信给了麦格教授一剂强心剂,领着她绕过禁林边缘把她送到帐篷入口处,麦格教授的声音不再颤抖了。她看着哈莉的眼睛,素来严厉的目光十分罕见地变得温柔了:“说真的,你常常让我想起詹姆斯……如果他是三强争霸赛的勇士的话,大概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

    她的脸上流露出怀念来。

    “巴格曼先生也在里面,他会把步骤告诉你们的……”最后的最后,麦格教授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她波特,而是说,“祝你好运,哈莉。”

    哈莉走进了帐篷,首先看到了布斯巴顿的芙蓉·德拉库尔正坐在角落里一张低矮的木凳子上。她是个有媚娃血统的银发女孩,生得如此惊人美丽,以至于让其盛气凌人的做派都显得不那么叫人无法接受了。可是,眼下芙蓉完全不像平时哈莉偶尔在过道上遇见她时那样镇定自若,反而是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来自德姆斯特朗的威克多尔·克鲁姆看上去比往常更加阴沉,两道浓眉紧紧蹙着。哈莉虽然在魁地奇世界杯球赛上见过他,却依旧对这位年轻的职业选手不怎么熟悉。她对克鲁姆主要的印象还是源于赫敏近日老是抱怨说因为这位大明星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想要找他要签名的女生一直把书架之间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塞德里克不停地来回踱步。见到哈莉走进来,他朝哈莉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中的内容很多,紧张,恐惧,兴奋……似乎什么都有一些。察觉到赫奇帕奇的勇士害怕的同时却也在期待着接下来的项目,哈莉意外地挑了下眉毛,对他勾起嘴角报以微笑。她的微笑有些戏谑,但也是友好的。

    或许,他比自己所想的……一个简单的平易近人模范生形象要更加立体一些,哈莉在心里这么想到。

    塞德里克因为焦虑而苍白的脸庞稍许泛起血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魔法部体育运动司司长卢多·巴格曼发现有人进入了帐篷。他扭过头来望着哈莉,格外热切地大声说:“哈莉!太好了!进来,进来——放松点儿,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哈莉觉得他站在那几个脸色苍白的勇士中间,根本活像一个大块头的卡通形象。

    巴格曼兴高采烈地通知勇士们任务是拾取金蛋,接着便开始让四人轮流在一只紫色的绸布袋里抽取他们将要在赛场上面对的东西的模型——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袋子里全是火龙。塞德里克的脸色有些发绿了,芙蓉和克鲁姆保持沉默,不过看起来皆是一副一旦开口就要呕吐出来的模样。

    四位参赛选手从布袋里抽出了属于他们的模型。每个火龙脖子上都挂着号码牌,代表了勇士出场的顺序。哈莉看向自己手里的那只——匈牙利树蜂,四号。她先前预测的果然没错——自己的的确确就是墨菲定律的宠儿。

    场上响起哨声后,巴格曼就急匆匆地跑出去做他的主持工作了。第一个上场的塞德里克跟在巴格曼后面走向帐篷出口,脸色比刚才更绿了。他和哈莉擦肩而过的时候,哈莉低声说了一句好运。塞德里克顿了顿脚步,礼貌地道了句谢谢后继续走向场地。

    哈莉并没有对在她之前上场的三名勇士的表现抱以过多关注。事实上,她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拿来练习如何屏蔽掉观众席上传来的声音和巴格曼经过魔法加持的大嗓门了。人群就像一个长着许多脑袋的统一体,不断发出尖叫、高喊,还时常倒吸冷气。而哈莉正在试着去忽略这些声音,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方案如果想要成功实施,就必须做到心无旁骛才行。

    她专心盯着蹲在自己手掌上的小龙看。它展开翅膀,朝她露出小小的獠牙,这令哈莉不禁笑起来。她向来对拥有猛兽特质的动物抱有强烈的好感——这也是为什么她是海格最喜爱的学生的原因之一。只是,喜欢它们并不意味着她就不会想要挑战和试图击败它们了。

    哈莉很清楚,以她目前的魔法程度与造诣,想要制服一只具有高强抵抗魔咒天赋的庞然大物是几乎不可能的,就像她很清楚自己擅长的其实是巫师之间的单体对决那样。所以她打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发起直面强攻——

    “最后一名勇士!”口哨声再度响起,巴格曼洪亮的声音把哈莉从她的领域里震了出来,“波特小姐,请入场!”

    哈莉走出帐篷,穿过场地栅栏上的一道豁口进入到赛场。成百上千张面孔从上面的看台上望着她,然而哈莉的目光却完全被场地另一端的匈牙利树蜂夺去了。它低低地蹲伏着,守着一窝蛋,翅膀收拢了一半,用黄色眼睛死死盯着哈莉。哈莉的视线从它周身覆盖着的鳞甲转移到巨龙身后剧烈扭动着长满尖刺的尾巴,最后来到那根尾巴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的几米长坑坑洼洼的痕迹。她的血液剧烈沸腾起来,而头脑则变得越发冷静沉着。她能感觉到人群的喧嚣虽然没能隐去,却被隔在了意识的外层,如今听起来倒就像通过液体传播过来的声音了。与此同时,匈牙利树蜂浑身上下的质感开始变得显著而锐利,像尖细的针一样刺激着哈莉的神经,使得她能轻易捕捉到火龙的每个微小的举动。哈莉和匈牙利树蜂对视着,她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自己的对手了。它看起来那么漂亮,也是那么强大……

    ——好了,来放手玩吧。

    哈莉闭上双眼,手里握着她的魔杖,举起的却是另一只空着的手,且没有念咒,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观众席似乎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嘘声,然而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抵达了哈莉的感官意识,简直就像虫子扇动翅膀发出的声音那样,是可以随意忽略掉的。哈莉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地想象着,等待着……

    ——来了!

    她听见了,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的远处嗖嗖地穿过空气疾飞而来。因为紧紧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可是雾气一般的黑暗中心漾开了清晰的景象——是西里斯送给她的火/弩/箭绕过禁林边缘,朝她快速飞来——她能够感受得到,它飞进场地了!哈莉猛地睁开双眼,甚至没给自己的飞天扫帚一个悬停在空中等待被骑跨上去表示温驯的机会,当火/弩/箭靠近身侧时,她心领会神般地伸出一只手去握住扫帚的柄部,另一只手利落地把魔杖往腰间一别,就好像她早就知道火/弩/箭会在这秒抵达。抓住扫帚的同一时刻,哈莉脚尖轻巧地施力,腾空跳起翻身而上,接着便不做任何停留开始了飞翔——

    她飞速盘旋而上,树蜂的目光也紧紧跟着她移动,脑袋在长长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它张开嘴,哈莉在空中向后一个翻转躲开了火焰,然后又俯身闪过树蜂横扫过来的尾巴——她从布满尖刺的尾巴下飞过去,一下子贴近了树蜂,并开始极近地贴着火龙的身躯绕着它向上盘旋——树蜂被这个怎么也击不中的小虫子激怒了——明明彼此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可是它的每一回攻击都落空了。

    “没用的。”哈莉对着眼前迷人的大家伙轻声说,“都在我的掌握里呢,你的一举一动……”

    树蜂的追击很快由于愤怒而攻击渐渐失去了章法,嘴里的獠牙全部露在了外面。她总是紧靠着它飞来飞去,使得树蜂的眼睛没办法很好地像锁定一定距离外的敌人那样牢牢盯住她。哈莉在空中上下翻飞,那样的灵巧和迅捷——以常人的动态视力简直无法追上她的轨迹,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带有颜色的影子闪过,持续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然而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在耍火龙玩。哈莉脸上全无紧张,反而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她享受着,愉快地逗弄火龙,打的主意就是要叫它丧失耐性与判断力……

    树蜂暴躁极了,依旧努力追踪骚扰自己的小飞虫的身影,可是它一次又一次地在刚刚捕捉到哈莉的位置后再度丢失她的踪迹,也因此行动愈发混乱起来——就是现在!哈莉抓住一个树蜂失去她行踪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向地面——树蜂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终于意识到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可是它带利爪的前腿已经来不及返回去护住自己的那窝蛋——哈莉大笑着松开火/弩/箭,腾出双手抓住了真正的石灰色龙蛋中间那唯一的一枚金蛋。

    感受到手中光滑的触感,她随即用单手胳膊夹住金蛋,一手抬起扫帚的前端重新腾空而起,飞离了巨龙。早已等待在场边的驯龙人纷纷冲过去平息树蜂的怒火,接着就好像有人才把世界的音量调了上去,哈莉第一次彻底听清了从观众席发出的声音。人们都在呐喊尖叫、鼓掌喝彩。巴格曼高声大喊:“看呀!你们快看呀!我们年纪最小的勇士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金蛋!这将会缩小波特小姐与其他勇士之间的差距!”

    差距?哈莉挑起嘴角轻轻嗤笑了一声,飞到看台上方,从扫帚上跳下来。

    她从不认为自己与其他勇士有任何无法跨越的差距。也许可以说她是狂妄的,然而这就是她。

    “真是太精彩了,波特!”她刚从火/弩/箭上下来,麦格教授就大声说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已经是很高的赞扬了。麦格教授由上至下打量了一下她,用不再是因为担忧,而是因为自豪和喜悦而颤抖的声音说:“在裁判打分前,去找一下庞弗雷夫人吧……看起来你没有受伤,但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就在那儿,已经有迪戈里需要她照料……”

    哈莉冲她点点头,走出场地。庞弗雷夫人站在第二个帐篷的入口处,神情显得很焦虑。

    “火龙!”她用一种厌恶的口吻说,一把将哈莉拉了进去。帐篷里分成了几个小隔间,其中一个身影似乎是塞德里克的,他伤得估计不重,至少能坐起来而不是躺着。

    庞弗雷夫人上上下下将哈莉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以后还是显得气呼呼的,不停念叨着去年是摄魂怪今年是火龙,明年还有什么东西要被带进霍格沃茨之类抱怨的话,然后便离开去隔壁查看塞德里克的状况了。

    哈莉走出隔间,便看到赫敏迎面向她走过来,身后跟着罗恩。

    “哈莉,我就知道你说了能做到就会做到的!你干得太漂亮了!”赫敏尖声尖气地说,脸上是左一道右一道的指甲抓过的痕迹,看来她前面一直在惊恐地抓挠自己的脸,“你真是太出色了!真是太棒了!”

    “你现在该明白了,”哈莉微微抬起下巴对她说,用充满自信的坚定声音说,“我从不食言。”

    然后她转过头看罗恩。罗恩停在几步开外,脸白得吓人。他发觉哈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原先惨白得跟幽灵一样的面孔迅速涨红了,显得胆怯而不安,仿佛在等待裁决似的:“哈莉……”

    哈莉收敛起脸上的肆意笑容,沉默地与他对看了几秒,一直看得罗恩以为自己依旧被拒之门外而失落地垂下脑袋去,她这才唤了一声好友的名字:“罗恩。”

    罗恩重新抬起脑袋,看到哈莉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张开双臂向自己快步走来。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也张开双臂准备回应这个破镜重圆的拥抱。然而哈莉向罗恩扑过去,并没有搂住满脸欢欣的男孩,而是一手捏紧了,照着他的鼻子直接狠狠来了一拳!

    “诶呦——!”

    罗恩发出惨叫,引得帐篷里的塞德里克困惑地探出头来查看,于是他便看见哈莉正抱着胳膊站在捂着鼻子的红发男孩面前大笑:“哈,这就是你和我冷战的下场!”

    罗恩的鼻子流着血,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也畅快地笑了:“是我应得的,哥们。”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默契地双双伸出一只手碰了碰拳,就好像他们最初在入学那年分院仪式后做的那样。

    赫敏站在一旁突然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呀?!”哈莉的声音今天头一回变得紧张了。

    “你们两个真傻!两个白痴!”赫敏大声喊道,一边使劲用脚跺着地面,眼泪扑簌簌落在胸前。没等哈莉和罗恩来得及阻止,她就拥抱了他们一下后转身奔走了,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她跑远时号啕大哭的声音。

    “真是疯了……”罗恩用袖管抹掉鼻血,摇了摇头,“哈莉,走吧。他们要给你打分了……”

    哈莉回过头要去拿被她留在帐篷入口的金蛋和火/弩/箭,发现塞德里克站在那儿,半边脸上涂着一块厚厚的桔黄色的诡异药膏,大概是为了治疗他的烧伤。

    “你们感情可真好。”他朝哈莉咧嘴一笑,“还有,干得不错,哈莉。”

    “谢谢,你也不错。”哈莉回他以微笑。

    与塞德里克道别后,罗恩和她回到场地上去,途中罗恩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试图把其他三名勇士是如何过关的全过程一股脑统统灌输到哈莉耳朵里。然而哈莉只记住了他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吗,你是最棒的,谁也比不上你。”

    这句话带来的快乐是异常持久而强大的,就连德姆斯特朗的校长卡卡洛夫给她评了四分的时候哈莉也仍然在幸福地笑着。

    罗恩的驯龙师哥哥查理迎上来,祝贺哈莉的得分比克鲁姆还要高上一分,并通知她所有的勇士们还要回去帐篷里集合。哈莉进去的时候,罗恩就在帐篷外不远处等着。巴格曼告诉所有勇者说,第二个项目将于明年的二月二十四日上午举行,以留给他们长达数月的时间破解金蛋上关于下一项项目内容的线索。哈莉离开了帐篷,找到罗恩,两人一起绕过禁林边缘往回走。

    当他们经过一片树丛的时候,一个穿着艳绿色袍子的女巫突然从树丛后边跳了出来:“祝贺你,哈莉!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话?你面对火龙时有什么感觉?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你觉得裁判打分是否公平?”

    哈莉和罗恩对望了一下,然后她眨眨眼,转过身去对记者丽塔·斯基特慢吞吞地说道:“啊,是的,我想我确实有一句话想说。”

    女巫满脸微笑,抓紧了手里擅长胡言乱语扭曲事实的速记笔。

    “我想说——”

    女巫期待地睁大了浮夸镜框后的眼睛。

    “——请支持赫敏·格兰杰、罗恩·韦斯莱,还有哈莉·波特的呕吐组织!我们的短期目标是保证家养小精灵获得合理的工钱和良好的工作环境!”哈莉振举双臂高呼道,“禁止残酷虐待我们的神奇生物朋友!快来加入我们的呕吐吧!耶诶——!”

    然后在丽塔·斯基特把她震惊到掉落在地的速记笔捡起来之前,她就拉着罗恩的手一路笑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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