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写什么?”
西里斯正拆解着帐篷——明天就要返回伦敦了,不过在幻影移形之前,他们还得先把租来的车开去多伦多还给车行——看到哈莉在篝火旁捏着羽毛笔苦苦思索,他放下手里的事情好奇地问了一句。
“游记。”
哈莉大方地把手里的本子递给西里斯,这本子是在加油站买的,是那种最普通常见的学生用笔记本。黑白斑点的封皮中间有一框空白,供学生写上自己的名字。
离开石碑所在的那座山后的这几天里,西里斯和哈莉专拜访那些当地人警告他们贸然踏入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恶地(badlands)、悬崖、有怪兽出没传闻的山林……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动植物,与魔法有关无关的都有。哈莉将旅途中的见闻都用自己的话语记载到笔记本上,除了沿途所见所闻外,她偶尔也会联系自己的知识比较不同地区展现出文化差异,稍许探讨一下这些有意思的现象背后可能的原因。
“每年仲夏到了月光虫交/配的这一天,星星不止出现在天空,也会来到山谷——月光虫的交/配并非为了繁衍后代,而是聚集在山谷中两两贴合到一起赋予彼此新生……循环往复的生命中,重生伊始是它们透明躯壳里的心脏最为充满活力的时候。在此期间它们的心脏比月亮皎洁,比星光明亮……”西里斯轻声念出其中一段,“这不是写得挺不错吗,为什么你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因为我画画技术很烂,插图总是画不好……”哈莉把这段字旁边的一团胡乱涂改后留下来的痕迹指给西里斯看。
西里斯沉吟片刻,举起魔杖挥动了一下后,纸张上的大团墨渍便消失了。然后他从哈莉手里抽出羽毛笔开始绘制。西里斯下笔并不十分谨慎,似乎非常随心所欲地这里涂上几笔,那里添点笔画。可是很快哈莉就发现他的每一笔实际上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如同编织物慢慢成型那样,零乱的点与线条逐渐变成了月光虫汇集在在山谷间,用纤细多节的肢体拥住同胞一起迎接重生的图案。
“太厉害了!”哈莉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之意,“你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很擅长呢。”
西里斯把笔记本还给她:“我可不擅长烹饪。”
“真的画得好棒啊……”哈莉从他手接过笔记本,对着上面新添的插图满意地左看右看,“当做插图观赏性足够,而且细节被勾勒得非常清楚详细,简直可以拿来作科普的示意图了。”
“这算不了什么。”西里斯努力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神色说,但是他语气难掩自得,“我和你爸爸还有莱姆斯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就画过一张魔法地图。”
“魔法地图?”
“是啊,上面不仅有我们所知的全部秘密通道,还能显示出现出在城堡里的每个人的名字和位置。”
哈莉合拢手里的笔记本,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西里斯撩了一下垂到眼前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指着笔记本封面上的字问:“玫瑰领——这是你给自己起的笔名吗?”
哈莉低头看了眼白色框内首字母大写的Rosecollar字样,点了点头:“知更鸟的其中一个别名不是叫做红襟鸟(redbreast)吗,我就想给自己取名叫Redcollar,但是这样的话显得好像我是共/产/主/义一样,所以我就替换了颜色的部分……”
“你怎么知道自己变形后胸口的羽毛是玫瑰色的?”西里斯问。
“我是在你的眼睛里看到的。”
西里斯听她这么回答,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当时那只知更鸟站在他的肩膀上同他对视的情景。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向伏地魔复仇以后我还没死,如果真的能如此的话……之后我就要去旅行,去探索这个世界上的未知之境……”
哈莉的手指在笔记本光滑的封面上摩挲着,神情还是那种带着孩子气的天真,眼睛里却流露出炙热的渴盼来。听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起死亡的可能性,西里斯原先轻快的声音变紧了:“所以我问你想要什么的时候,你才说希望能离开英国去外面看看?”
“嗯。”她笑了,“这样一来,要是最终没能活下来……对我来说这一生也不算太遗憾。”
“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打败伏地魔并不是你的职责,哈莉。”西里斯苦涩地说,“我明白你恨他,想要向他报复的心情……但其实你可以依赖一下别人的力量的……”
“我不怕因为对待自己苛刻而感到痛苦,我只怕自己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只怕不明白我为什么受苦。”她说这些话时的声音并不大,语气却相当坚定,“我知道一个小孩子发誓要去直面伏地魔,这在你听起来可能只是蛮横幼稚的幻想,可这就是我认为自己不能不去做到的事情之一。即使接受他人的帮助,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自己亲手完成的。”
哈莉微微笑起来,注视着自己的教父带着忧愁的灰色眼睛温柔而不容置疑地说。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西里斯。”
如果她会死,一个人死是最好的。如果她能赢,她也希望不要有任何人介入自己的复仇。
即便她知道许多人都恨伏地魔,哈莉也不想让步。
西里斯沉默了许久,垂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待他再度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
“真拿你没办法。”他说,“那我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什么?”哈莉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西里斯并没有为他上一句话做出任何解释,他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接着便提醒哈莉说:“还有不到五分钟就是你的十四岁生日了。”
“你是说伦敦时间吗?我把手表调成北美夏令时以后就忘记英国是几点了……”
“许个愿吧。”
因为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哈莉认为这实在是很别扭,但是由于西里斯的坚持,她只好闭上眼睛,十指交错握拳抵住下巴。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我许好了。”
“是什么?”
“许愿不是要藏在心里才能灵验的么?”哈莉诧异地问。
西里斯嘴角似笑非笑,明快又顽劣,眉梢眼角尽是藏不住的神采飞扬。不知道这是不是哈莉的错觉,他最近似乎整个人看起来变得相当年轻了。
“只有你说出来,我才能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然后帮你实现啊。”
“你难道是诞辰日的圣诞老人吗?”哈莉回绝他,“我的愿望你肯定实现不了的。”
这下西里斯反而显得更有兴致了,他表示很乐意接受挑战:“说说看。”
哈莉难得羞涩地在与他人对话期间别开视线,她低着脑袋绞了好一会儿手指,才含混不清地说了什么。声音实在太轻,西里斯把手贴在耳边,朝她的方向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我刚刚说!”她干脆自暴自弃地大声喊道,“我想长高!”
身高是哈莉的一个痛脚。二年级时她猛地窜高了不少,一度身高和高个子的罗恩持平,然而疯长了一阵子以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过了。当赫敏慢慢长到了五尺四的时候,哈莉的个头还维持着可怜的五英尺。
她瞥了西里斯一眼,这男人即使是坐着,旁人也看得出他非常高大。
他至少也有六英尺吧……哈莉不乏艳羡愤懑地在心里猜测道。
“哦。”西里斯也没料到她的愿望竟然会是这个,“我的确没办法实现这个愿望……”
“你只能好好吃饭,然后交叉手指祈祷了!”他笑着说,“再许一个别的吧。”
哈莉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西里斯也就静静等候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却又中途迟疑了:“嗯——还是算了。”
“嘿,别卖关子了。”西里斯催促她,“快告诉我吧。”
好像不抱什么期望似的,哈莉咬了咬嘴唇,嗫嚅了几秒才盯着自己摆在膝头的笔记本开口道:“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去到所有我想去的地方,然后完成这部游记。”
西里斯的脸上一瞬露出了相当吃惊的表情,但是最后他十分肯定地说,双眸里蕴含着整个夏天的热度:“会有这么一天的,一定会的。”
哈莉没有真的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西里斯还在睡,他身下垫着睡袋,穿戴整整齐齐的模样十分怪异,倒像是疲乏得不行才不小心睡过去的。哈莉试图捡起落在他身旁的什么东西,西里斯似是有所察觉,睫毛抖动了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让我再睡一会儿,哈莉……就一会儿……”
他含混地嘟囔着,翻了个身,用手臂遮住眼睛便再次睡着了。
哈莉拿过那样东西,发现是自己的笔记本。她把它从西里斯身侧拾起来的时候笔记本就是呈摊开状的,内容是月光虫的那一页。哈莉正准备把它合上,却发现本子上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字迹,她定睛看了看,原来那些是西里斯为她的文字做出的补充和纠正。
往前翻了一页,上面同样有西里斯写下的注释——不,不止如此。
哈莉继续向前翻,发现他用魔法改变了段落排列,然后给所有被提到的植物、动物和建筑物都在留白处绘制了插图。
回到了第一页,哈莉关上笔记本,然后看到封面上的署名多出了一个。就在Rosecollar旁边,西里斯签下了他的昵称Padfoot,并用一个表示与的符号将他们两人的化名连接到了一起。
这就是那句奉陪到底的意思吗?哈莉用指腹缓缓抚过署名框。这两个相依着名字仿佛像是一句誓言,是西里斯在无声地告诉她说,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你一起。
跪坐在依旧熟睡的西里斯身边,有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从哈莉的心底涌出来。她感到重力从宇宙中消失了,运动的规则也被废止。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离开了它们平常的位置,骨骼与骨骼之间失去了联结,她失去了自己——可同时是她又是自由的、安全的。哈莉知道,无论向哪个方向跑去都不必担心跌倒,不管飞到天涯海角,都有一双手会准备接住她……
而只要她愿意,就能轻而易举地握住那双手——西里斯的手。
哈莉在他旁边侧身躺了下来,和西里斯面对面。西里斯无知无觉,可是她却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西里斯的双手照顾她,引导她,温暖她,她抓住这股脉搏,于是纵使世界依旧随着时间的潮汐运动,除了这脉搏外的其他所有节奏都变得不再重要。风声,鸟鸣,以及树叶发出的沙沙声等等等等,此刻全部从哈莉的感官中消失了。她专注凝视西里斯的面庞,他的眼下还有熬夜留下的青黑。一股暖融融的倦怠在胸腔中柔和地鼓动,哈莉几乎就想要永远停留在这种静止的美好里。
——然后她的手腕碰到了袖口里的魔杖。
她松开了西里斯的手。
哈莉心中清楚,等真正到了最后的那个时刻,自己依旧会选择独自面对。哈莉不会依赖他,即使他是她唯一的家人。
不过现在……稍稍依靠他一下也不坏。
她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没多久也在阳光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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