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西里斯略一思忖,似乎拿定了主意,不过他还是偏过头征求哈莉的意见。哈莉心领神会,点点头,于是西里斯收起魔杖,拉着她走到篝火对面坐下了,表示愿意谈一谈。

    两个年轻的印第安巫师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出乎哈莉的意料,这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或者说看起来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不仅是有血缘关系兄弟,甚至还是双胞胎兄弟。作为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来说,两兄弟的中哥哥实在是长得有些过于老成了。哈莉莫名感到他和斯内普教授一年级时给自己的初见印象类似,因为他们都很像是从暗处阴影里生长出来的植物。

    沉默寡言的哥哥叫尼克,他在说了自己的名字后便没再出声了。弟弟查尔对此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笑着问哈莉:“我们是伊法魔尼学校的七年级生,你呢?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吗?”

    哈莉认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没必要撒谎,毕竟英国只有这么一所魔法学校。但是,她自己的名字是不可以说的……即便她觉得大难不死的女孩这个头衔实在无聊,常人却往往不那么看。

    “是的,”哈莉对查尔说,“你们可以叫我珍妮。”

    “那么,这一位是……”他的目光飘向西里斯。

    西里斯懒散地靠着树干坐着,没有说话,对双胞胎兄弟依旧是十分戒备的样子。哈莉替他回答道:“是我叔叔。我们来安大略省旅行,偶然听说了石碑的事情,因为觉得挺有意思就决定来这里探险了。”

    “原来是这样。我和尼克在打扫老宅的时候发现了曾曾祖父写给后人的信件,根据信上的内容找到这个地方的,其实我们来自更北的地方。”查尔似乎没有在意西里斯的冷脸,好脾气地说,“也就是因纽特人的居住地。”

    “你们的曾曾祖父?”

    “他就是那个设下关卡的巫师,所以我前面才说我们清楚他的底细。”他说着,再次看向西里斯,“我们很愿意和你们组队探索——不过在此之前,至少得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才能更好地交流吧。”

    西里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单词:“伤风。”

    “抱歉,什么?”

    “你听不懂英文吗?”哈莉觉得西里斯现在看起来倒是很像卢平形容的他学生时代的样子了,他抬起下巴,表情非常倨傲,“我说我叫伤风。”

    这一听就是不能更假的假名。面对西里斯的敷衍态度,查尔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哈莉朝他笑笑,柔声道:“对不起,一个小组里总要有个负责多疑的人来保障安全。”

    “说的也是……可以理解。”查尔难堪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他干脆放弃同西里斯对谈,直接转向哈莉,“那么你们想要合作吗?我前面听到了一点你们的对话,你们已经走到地道的尽头了,对不对?我手上有如何开启最后的魔法关卡的线索,可是实在太复杂模糊,只凭我们的能力很难解开。告诉你们线索的条件是你们要帮助我和尼克一起解开它,而作为报酬,我们愿意平分曾曾祖父留下的东西——如果只有一样东西,我们也可以用金子支付你们报酬。”

    “先聊一聊你们对于他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知道多少吧。”西里斯语气冷淡地说,“之后我们再看是不是要合作。”

    “哦——好吧。”

    “你好像对他们有很强的敌意,西里斯。”印第安兄弟幻影移形离开了,哈莉跟着西里斯走进帐篷,“我其实觉得可以试试看合作,毕竟他们手里有那个黑巫师最后关卡的原型设计图。”

    方才查尔告诉他们说,他和尼克的妈妈不久前病逝,他们在清理妈妈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被她藏起来的曾曾祖父的魔法书籍、手稿和留给后人的信,大概是因为不希望儿子冒生命危险前往地道才对他们隐瞒的。信件的内容大致是说,曾曾祖父把他这一生最为卓越的研究成果保存在了他的祖先的墓穴,也就是哈莉他们所了解到的石碑诗文指向的地方。经过魔法改造的地道被设置了重重机关,而他之所以没有只是留下一道简单的开启宝藏的口令,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不付出努力就坐拥他的珍宝。

    至于这个研究成果是什么……查尔表示,根据曾曾祖父的藏书和研究手稿的内容具有明确炼金术倾向来看,极有可能是非常宝贵精妙的炼金术仪器。

    “因为他们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西里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了餐桌旁,“具体那里我说不清楚,就是直觉。”

    “如果他们打着坏主意,在我看来倒是会变得更方便。”哈莉也坐了下来,“反正就是彼此利用嘛,真的要是到了反目的时候,只要直接打败他们不就行了。”

    西里斯似是无奈,又好像因为她语气里的自信而感到骄傲地笑了:“看起来你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我是对我们两个有信心。”哈莉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个谜题,不管是要开启黑巫师的关卡还是解读石壁上的原住民文字都需要查尔和尼克。西里斯,你总不会想就这么放弃真相打道回府吧?”

    “我的确不愿意。”西里斯显然也明白她眼看只差临门一脚,绝不愿意中途退出的感受。

    “那我们就按照查尔说的,同意合作的话就明天早上八点前往地道入口和他们汇合?”

    “嗯。”西里斯点了点头,然后哈莉看到他忽然坐直了身子,在空气里仔细用鼻子嗅了一下,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哈莉,快站起来!”他大声说。

    “唔?”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按照西里斯所说的照做了,“发生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吗?你流血了!我闻到了有血的味道……”他站到哈莉面前,焦急地上下查看,“该死的,那两个家伙居然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给你下咒了——哦。”

    西里斯抓着哈莉的肩膀让她转过去,接着他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哈莉感到他的手僵在自己肩头,困惑地背对着西里斯问:“怎么了?”

    “你——”西里斯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古怪,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哈莉,你……”

    “到底怎么了啊!”哈莉一头雾水地转过去瞪他,结果却看到西里斯的脸红了。

    他甚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哈——哈莉,你……来……来月经了。”

    哈莉错愕地睁大眼睛,扭头查看,发现自己浅蓝色的牛仔短裤从后面渗出了一片红色。

    她茫然地转回来,两手揪着牛仔短裤的裤脚,求助地看向西里斯:“那——我该做什么?”

    西里斯大幅度来回摇头,简直像是要把脑袋甩下来似的,哈莉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六神无主的模样:“我不知道。”

    “我这是第一次……”

    他显得更加手足无措:“不要恐慌——总之先不要恐慌!”

    西里斯绕着桌子开始踱步,间或神经质地将手指插/进黑色的卷发里,他的头发被拨弄得如今简直能和哈莉爸爸的那头乱发有得一拼了:“让我想一想……你爸妈让我做你教父的时候,莉莉可从来没告诉遇到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我的天啊……她真的应该给我留下点指导的……好吧,我们都不要慌张……”

    然而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就这样围着桌子转了五六圈,西里斯两手合十用力一拍:“我知道了!热水——我们需要的是热水!”

    哈莉开始怀疑她相信教父根本就是个错误。

    西里斯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就要烧热水,哈莉见他那副样子反倒镇定下来了,回忆起了赫敏教授过自己的青春期生理知识:“西里斯,我觉得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热水,而是护垫。”

    “啊,没错——护垫!对不起,我忘了你们女孩子会用这种物品了……”西里斯从厨房冲出来,手上还拎着水壶就要向外走,跌跌撞撞地撞翻了一把椅子,“好了,我现在就去山下的居民区看看还有没有商店开着,你呆在帐篷里不要出去——”

    哈莉把他握着的水壶拽到自己怀里,声线平稳地指出一件事情:“我记得你会幻影移形。”

    “哦,哦。”西里斯如梦初醒地举起魔杖,“幻形——不对,幻影移形!”

    ——究竟谁才是那个迎来初/潮可怜又无助的青春期女生啊?

    哈莉很高兴西里斯至少没有把他自己瞬间移动到太平洋里去。她换上干净的内衣和裤子,在卫生间贴好西里斯买回来的护垫。西里斯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又是困惑,又是震惊,又好像劫后余生,总而言之非常的复杂——他看起来就像夜里起来上厕所,结果无意中撞破家长床上打架终于明白了父母卧室里一直以来的怪声音是什么,人生观因遭遇重大冲击崩塌的六岁小孩。

    哈莉见他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西里斯声音虚弱:“我会没事的。”

    哈莉默默把自己身上裹着的毯子解开来,披到西里斯身上。

    西里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谢谢。”

    哈莉递过去自己刚刚泡好的茶:“热水要吗?”

    西里斯木然地接过茶杯:“好的。”

    好在第二天到了外人面前,西里斯又变回了可靠成年男人的形象。他们如约八点钟准时来到地道口,查尔高兴地向哈莉挥手:“嗨,你们来了!”尼克依旧一道影子那样沉默地站在他的兄弟身旁。哈莉也笑着朝查尔挥手,西里斯看着一脸阳光的查尔,面色很臭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他们进入地道,来到了尽头的墓穴,开始了探查。

    查尔为西里斯和哈莉翻译了墙上的文字。壁画的内容描绘的是早期的部落战争,而每一幅壁画下面的小字便是用以记录有名战役的过程的。比较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些文字中,几次反复提到被葬在这里的尸体都来自一个光辉的氏族——勇者一族。据说这个氏族部落在与敌人战斗中总是能够在最后的危急关头起死回生,反败为胜。哈莉猜测,他们把尸体都保留在这里想要掩盖的秘密大概就是所谓制胜的法宝。

    根据查尔和尼克曾曾祖父的信件中的指示挪开了其中一具棺材后,他们发现地面上被装上了一扇奇怪的金属质的圆形门洞,上面零散地分布着许多颜色大小各异的宝石,但却不是紧密地镶嵌进去的,似乎是可以轻易用手指抠出来的。查尔好奇地就要取出一个来看看,被西里斯制止了。因为他刚刚看了设计原稿,如果不按照正确顺序一个一个把宝石取出来的话,陷阱将被触动,引发大爆炸会让他们葬身于山崩和火海之中。逃过一劫的查尔缩回了手,哂笑着说了句好险。

    哈莉摸了摸下巴,她怎么觉得这个机关非常像是麻瓜银行保险库里密码锁大门,再加上俄罗斯轮/盘的混合体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都由西里斯和尼克根据信件和设计稿上留下的线索破解正确取出宝石的顺序。哈莉乐得轻松在山林的小溪旁边读书,查尔坐在她不远处用一把匕/首做着木雕。

    “你不去和你哥哥一起解密吗?”哈莉放下手里鲁德亚德·吉卜林的《丛林奇谭》(注)问他。

    “我不擅长那种事情,呆在那边也是添乱。”查尔说,“虽然普遍别人眼中我是比较机灵的那个,可其实一直都是尼尔的课业成绩比我好。”

    哈莉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个木雕:“你在刻什么?”

    “是狮子。”查尔把才刻出了雏形的木雕递给她,“这是英国的代表动物,对吧?”

    听他这么问,哈莉挑高了一边眉毛:“是要送给我的?”

    “能遇见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可不是常有的事情,我当然要想办法卖弄一下自己擅长的事情啦。”他笑嘻嘻地说。

    比起木雕,哈莉倒是对他手里的那把匕/首兴趣更大:“你小刀用得很不错。”

    “谢谢。”查尔低头看着那把匕/首,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小的时候族群里的长年男人会教我和尼克如何捕猎海豹,我用刀的技术就是在割海豹皮的时候练出来的。”

    “我有一个疑问。”哈莉说,“既然你们的曾曾祖父说勇者一族的墓穴是他的祖先的遗迹,那么你们兄弟应该是第一民族吧,为什么却生活在因纽特人的族群中?”

    “因为我们的妈妈痛恨这里,所以她离开了原先的族地。”查尔叹了一口气,始终开朗的神情变得忧郁了,“你知道土著寄宿学校的事情吧?”

    “了解过一些,很可怕。”哈莉答道,“你妈妈不是巫师吗,所以无法从土著学校逃出来?”

    “她不是巫师,却也不是麻瓜。妈妈她……是个哑炮。”查尔说,“她的父母也是哑炮,而哑炮在拥有枪/支的麻瓜面前是无法反抗的。我们的妈妈在寄宿学校经历许多非常恐怖的事情。就像绝大多数被抓走的原住民小孩都遭受过的痛苦那样,她不断地受到肢体虐待。不幸的是,除此之外她还被学校里的几个神父强/奸……所以才有了我和尼克。”

    哈莉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果真在查尔五官的细节中发现了一些与白人混血的痕迹。

    他用略带苦涩的声音继续说道:“妈妈不是很喜欢我和尼克。我想,她把曾曾祖父的信件藏起来,比起想让我们远离危险……其实更有可能是因为她认为我们作为有魔力的巫师,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不应该再贪求更多了吧。”

    “因为那些经历,即便从学校毕业后妈妈也依旧痛苦着。她带着我们离开了安大略省,却还是没办法从过去中走出来……她每天都要喝很多酒来麻痹自己,也因此情绪反常。高兴的时候妈妈总是很温柔的,对我和尼克非常好,而不高兴的时候她就喜欢打骂我们……去年夏天的时候,因为酗酒,她还很年轻就过世了……”

    哈莉一直耐心地听他说着,却并没有试图开口安慰他。人类的悲伤快乐是如此相通却又无法相通,而且她也不认为查尔这样一个积极的人会需要她的同理心。

    事实证明他确实不需要,查尔摸了一把他脑后扎着的马尾辫,再度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希望妈妈在天堂过得很好。”

    哈莉不信基督,也不相信天堂的存在,但她还是朝查尔微笑:“她会快乐起来的,而你和你哥哥也会的。”

    “谢谢你。”查尔接过哈莉还给他的木雕,站了起来,“嘿,我闻到烤肉的味道了!我想现在是午饭时间了,一起去吗?”

    “那么就走吧。”哈莉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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