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学期最后一天期末考试的成绩被公布了,哈莉不敢相信自己的魔药学成绩居然是优秀——她并不是质疑自己的魔药学水平能否拿到这个等第,而是质疑斯内普教授那过分宽广的胸襟竟然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觉得邓布利多教授肯定进行了干预……”来到病房的时候她对西里斯说,“整整下半个学期每回看到斯内普教授的时候,我都能听见折手指的声音,我一直都做好了他扑过来掐住我的喉咙的准备呢。”

    “真稀奇。”

    西里斯靠在床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声音,是怪笑,不过听起来倒很像是狗叫。为了不被摄魂怪发现,他装成一只真正的狗实在太久了,久到已经让自己身上属于人类的一部分特质被混淆了。

    他说话的语速往往是缓慢的,可能是因为不像入狱之前那样熟悉该如何用人的语言来表达想法。事实上,虽然和哈莉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看起来通常都是快活的、生动的,然而偶尔哈莉刚到达圣芒戈时能恰好捕捉到西里斯脸上忧郁呆滞的神情——那是阿兹卡班监狱留给他的神情。

    意识到了哈莉的疑惑,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耸了耸肩膀:“毕竟你长得这么像你的妈妈,我还以为……”

    “我知道他们认识,但是听你的说法,似乎我妈妈和斯内普教授的关系超越我的想象之上。”哈莉好奇地看着他。

    “哦。”西里斯皱了皱眉,仿佛突然有人把一只臭袜子塞到了他鼻子底下似的,“他们是关系很亲密的好朋友,我是说,曾经是。”

    哈莉实在想象不出来斯内普和她妈妈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

    “那后来为什么不是了呢?”

    “到了高年级他们之间产生了矛盾,就是黑魔法和伏地魔之类的问题,然后莉莉和他便断绝了关系。”似乎卢平认为必须由本人告诉哈莉的事情在西里斯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慢吞吞的语速一下子变快了,“在尖叫棚屋看到斯内普的时候我几乎吓了一跳,可以说自从听说斯内普在霍格沃茨教书后,我就一直纳闷邓布利多为什么要聘用他。斯内普一向对黑魔法非常着迷,学生时期就因此而出名。他当时是个油头粉面、油腔滑调的小男孩,刚进校时知道的咒语就比七年级的半数学生都多,同时进入高年级后他还是一个斯莱特林团伙的成员,那个团伙的人最终几乎都变成了食死徒。”

    她忍不住垂下眼睑,不再去看西里斯的眼睛:“我也研究黑魔法。”

    “你和他不一样。”西里斯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哈莉重新抬起眼睛看他,发现他笑了,“斯内普可不会在假期主动去敬老院做义工。”

    “我的意思是,”他见哈莉对着自己发愣,于是补充道,“你和我说过前两年你在学校里经历过的事情,不是吗?很显然你在伏地魔眼中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靶子……如果这样能让我感到安心一点的话,我不介意你多学习一些不太好的咒语。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总之就我的观察而言,你不会滥用魔法去伤害别人的。”

    “……可是我觉得,斯内普教授也不像是会为了利益而去伤害别人的人。”哈莉若有所思地说,“作为一个教师来说他简直不能更差劲了——斯莱特林学院以外的所以学生都会同意我的,尤其纳威——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不会说他是个好人啦,但就是隐约有种感觉……除了作为一个苛待学生的糟糕教授以外,他不太可能还是个邪恶的犯罪者之类的。”

    “或许他改变了,或许没有,这我无从得知。”西里斯平淡地说,“不过据我所知,斯内普的确从来没有被指控为食死徒——这也不能说明多少问题。食死徒中许多人都没有被抓住,而斯内普无疑是狡猾机灵的,完全可以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无论如何,哈莉觉得狡猾这个词大概是没有说错的:“他这个学期过得不大如意,不管是卢平得到了他想要的职位,还是你获得清白,又或者因为魁地奇比赛的得分学院杯再一次是格兰芬多获得……我想斯内普教授终于找到了一个泄恨的方式,所以昨天吃早餐的时候他无意中说出了卢平教授其实是个狼人。”

    哈莉倒是没有太意外,只是她那个时候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卢平不让自己碰他的补药了。赫敏一早就猜到了,她说自己是在做了斯内普代课时布置的狼人课题的论文后意识到的。而罗恩还有格兰芬多的其他一些男生在失望他们最好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不得不离开的同时,好像还认为这件事很酷,迪安·托马斯甚至猜测下学期的新教授有可能会是个吸血鬼——哦,是这样的。卢平已经递交了辞职,今天他就离开学校了,哈莉赶在他收拾完行李准备走出城堡的时候去和他告了别。

    “他还好吧?”西里斯关切地问。

    “看起来没有特别沮丧,可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难办。”哈莉回答道,“知道他是狼人以后我就可以理解了,为什么卢平看起来那么落魄贫穷……我是说,他是个不缺乏能力、亲和力、才智这些东西当中任何一样的出色巫师,肯定是因为狼人的身份才没法找到稳定的工作吧。”

    西里斯露出思索的表情来,他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决定了什么:“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你有主意了?”

    “姑且算是吧,我会和莱姆斯谈谈的。”他含糊地说,接着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哈莉,“你似乎没有被他是狼人这件事情吓到。”

    “是啊,伏地魔、狼人教授,还有十三岁就会用不可饶恕咒的学生……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比较值得害怕。”

    哈莉嘟囔了一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觉得面对危险她应该怕得要命,难道她看起来非常柔弱吗?

    西里斯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了有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其实尖叫棚屋从来没闹过鬼,村民们听到的尖叫和嗥叫是莱姆斯发出来的。打人柳和通往棚屋的密道就是为了莱姆斯而布置的,邓布利多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他认为只要做了预防措施,那么就没有理由不让莱姆斯入学。”

    “莱姆斯很在意这件事情,可是他的三个——两个朋友不可能不注意到他每月失踪一次。于是他编造了各种故事,告诉我和你爸爸他的母亲患病在身,必须回家去看她什么的……不过,自然,我们悟出了事件的真相,然后为了能陪他度过狼人变形的时期,我和你爸爸便开始学习阿尼玛格斯。我们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在五年级的时侯终于学会了变形。”

    “我爸爸也是一个阿尼玛格斯?”哈莉本来坐在靠近床尾的地方,这时忍不住向西里斯的方向挪得更近了些,“他能变成什么动物?”

    “那个时候我和你爸爸都打算变成很大的动物,因为这样能够威慑住狼人,詹姆斯的阿尼玛格斯是一只牡鹿,所以我们叫他尖头叉子——”然后他指了指自己,“我,大脚板——莱姆斯,月亮脸。”

    哈莉想起彼得·佩迪鲁变形后的形态:“耗子……耗子是用来按打人柳的疤的吗?为了让你们可以进入尖叫棚屋?”

    “没有错。”他透着怀念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极为冰冷了,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单词,哈莉猜测那是彼得·佩迪鲁的绰号,“虫尾巴那个家伙……”

    “邓布利多教授说阿兹卡班为了他开了单独的一个牢房,施了不能让人在里面变形的魔法。”哈莉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亚麻被单上西里斯的一只手,“我想现在是时候你该为自己的生活着想了。”

    西里斯回握住她的手,仿佛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半天,他开口了:“明天我就要出院了。其实我自认为早就没问题了,可是那些治疗师非说什么我必须静养……要不是他们,我原本可以询问一下邓布利多能不能去看你的魁地奇决赛的。”

    哈莉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地沉进了水里。西里斯要出院了,那么就意味着她再来圣芒戈也不会见到他了。

    是的,他应该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

    她最终没让自己流露出失望来,挂上明媚的笑容:“恭喜你,西里斯。”

    “我想说的是……你的父母指派我当你的监护人,如果他们遭遇不测的话……”

    哈莉瞪大了眼睛,他的意思是她心里猜想的那意思吗?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不敢问出来。

    “当然啦,如果你愿意和你的姨妈姨父继续住下去,我也是能够理解的。”西里斯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过……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想要一个……一个不同的家……”

    “什么——和你一起生活吗?”

    “啊,我想你不会愿意的。”西里斯迅速地说,“我理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

    “你疯了吗?我当然想和你一起!”哈莉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急切得不可思议,“你有没有房子——没有也没关系,不管在哪里我都乐意。”

    西里斯一下子在病床上坐直了:“你愿意?你说的……当真?”

    “当真。”

    他脸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笑容,这个笑容所产生的效果是惊人的。竟然好像有一个比哈莉大几岁的少年藏在他的躯体里,正透过西里斯浅灰色的眼睛向哈莉面露喜色。

    “我没想到,真的——我一点也没敢这么想过。”他紧紧抓着哈莉的手,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想要问你这件事情很久了,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想……你怎么可能会同意呢?所以我没敢提出来,可是出院前不管怎么说,我总要问你一下吧。否则我会后悔的……要是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拒绝的话,我会永远惦记着这件事情的……”

    “我还以为,”她的嗓音嘶哑得要命,“教父就是一个头衔呢。”

    而那样就已经很足够了。

    “不是那样的!”西里斯大声反驳道,然后他像是极为痛苦地让声音变轻了,“本来就是应该由我来照顾你的,可是我只想着我要赎罪……离开阿兹卡班见到你以后我就后悔了,我明明可以留下来的,只要我有一点点抗争的意识,而不是自甘堕落,觉得在监狱里折磨自己就好了的话……你经历的所有痛苦可以说全都是出于我的错误……它们本来该由我为你排除的,是属于我的责任和义务,可是我却抛下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哈莉……”

    哈莉不明白他的自卑感出自何处。

    卢平和邓布利多都说西里斯是他们在霍格沃茨时期最聪明优秀的学生之一,然后她又想起父母的结婚照片来。昔日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青年,却在监狱里度过了十二年,逃出来后瘦得皮包骨头,如果不是充满仇恨的双眼,看起来简直就如同一具了无生气的骷髅……

    而他竟然还在祈求自己的原谅。

    这是以哈莉对家庭这个东西所具备的匮乏经验无法理解的事情,分明她才是那个用钻心咒折磨过他的人,可是西里斯却问她——能否原谅自己?

    这就是被称为父母的存在吗?即使你伤害他们,他们也还是不会离开你?

    哈莉盯着他的脸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西里斯也紧张而忐忑地望着她。

    现在西里斯的头发又干净又整齐,脸颊也丰满起来,这使他显得年轻了。可是仍然……阿兹卡班里的生活、还有最好的朋友的死亡留下来的痕迹是难以磨灭的,不管是谁只要看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就会知道他遭受过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种印记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人,那个在哈莉父母婚礼上神采飞扬的、快乐的年轻男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西里斯睁大眼睛看了几秒空了的掌心,沮丧地垂下头去。但是就在他说出任何自暴自弃的话来之前,哈莉猛地转过身,双膝跪在床上,她探过身用双臂环抱住西里斯的脖子,将上半身的重量都托付给高瘦的男人,并且依恋地把脑袋靠在他的颈窝上。

    “那就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西里斯急促的呼吸声传到哈莉的耳朵里,听起来他似乎是哽咽了。

    “我答应你。”

    沉默了一会儿后,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哈莉贴着他的肩膀问:“那我明天就和你走吗?”

    “我很想这么做。”西里斯柔和地说,“可是我更希望你和我一起生活的日子都是舒适的。我准备在伦敦买一间公寓,可能需要花上一点儿时间处理好琐事,再把一个家需要的所有东西准备好……等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就来你姨妈家接你,好吗?”

    “真的吗?”

    “真的,说到做到。”

    哈莉放下自己的双手,推着西里斯的肩膀让自己后退了一些,然后满脸严肃地举起一只手:“Pinky swear.”

    西里斯微笑了一下,也认真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哈莉的:“Pinky swear.”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一高一低重合到一块。

    “Cross my heart and hope to die,

    stick a needle in my eye.

    Wait a moment, I spoke a lie.

    I never really wanted to die,

    but if I may and if I might

    my heart is open for tonight.

    Though my lips are sealed and a promise is true

    I won't break my word t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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