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开始的一个月对西里斯来说就像是场战争。公寓本身是个好解决的问题,他想起来哈莉似乎喜欢阅读,所以干脆购入国王十字区的公寓,离大英图书馆不过一个街区。但是买下之后的事情就麻烦了,装修填充空屋子,还要装满教女的衣柜……既然西里斯决定成为一个周到的教父,他认为这点儿小事情就是必须做到的。
到了后半个月的时候公寓整顿得差不多了,西里斯去了格里莫广场12号,布莱克家族的传统规定,房子只能传给直系男子,于是这个地方现在归他所有。自从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这儿大概有十年没有人住过了——如果不算上克利切。无人打理和居住的屋子变得异常破旧。门上的黑漆都剥落了,布满左一道右一道的划痕,西里斯一进去就闻到湿乎乎、灰扑扑的气味,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门厅里的墙纸剥落了,窗帘布满虫眼,地毯也被磨光了绽线。
而有些东西则是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包括全被做成蛇的形状、给人感觉阴森森的枝形烛台,既要表现得做作恭敬的模样,同时又要低声嘟囔一些下流字眼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还有一见到他就厉声尖叫辱骂起来的老母亲——都说画像能留下来的部分只比得上死去的本人的一半还不如,可是西里斯觉得他亲爱的妈妈就算是在画像里也保留了十成十的神经质、怨恨和歇斯底里。
他没有住在这个鬼地方的打算,但是格里莫广场12号或许可以派上用处,例如给凤凰社做指挥部和会议中心——西里斯没妄想只靠半个月就把这个阴暗发霉的巢穴清理干净,可是进度比他想象的还慢。很快他就发现了为什么:克利切总是出来假装打扫卫生,然后把一些还没被扔掉或者已经装进袋子里东西都偷偷拿到自己的房间,不让他扔掉。
为了能多一双眼睛看住克利切不要捣乱,西里斯用猫头鹰联系上了卢平,问他若是有空的话是否愿意到布莱克家来搭把手。
卢平踏进屋子里后说的第一句话语气是非常轻快的:“原来你上学时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你们一家真的住在男巫的毛心脏里。”
西里斯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大笑了几声:“感谢你来拯救我,莱姆斯。”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工作,”卢平说,“不妨来为你排忧解难——第一次真正做监护人……虽然哈莉还不在这里,但是我猜你大概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我总是忍不住想着,她会喜欢我准备的屋子吗,等真正住到了一起,我们能够相处好吗?”西里斯带他来到二楼,递给他的好朋友一只口罩和狐猸子灭剂,他给自己也带上口罩,“我连她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还不知道,可是这又是做父母应该了解的头要信息,对不对?”
“很遗憾我不能给你提供上有帮助的信息,西里斯。”卢平把口罩挂到耳朵上时,温和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你要明白,为人父母不意味着要寻找出一条绝对妥善的道路,把每件事情全部做对。养育孩子不是一个有着正确答案的提问,关键是让孩子知道你就在那里,在她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黄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嗡嗡作响,好像里面飞着许多看不见的蜜蜂。西里斯对着窗帘和它背后藏着的狐猸子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泄气地做了个鬼脸:“也许吧,我希望她会喜欢我。”
“她会的。”卢平肯定地说。
他们花了一个上午来清除窗帘里的害虫,到了中午才终于能摘掉闷热的口罩。窗帘不再发出嗡嗡的响声了,它们软绵绵地垂着,因为喷了太多的药水而湿漉漉的。壁炉架两边布满灰尘的玻璃门柜子里有一堆黑魔法物品等着处理,不过西里斯觉得他们现在更应该去吃点东西。
“走,总之先出去吃午饭吧。”
西里斯说着,用魔咒把被他们扔在碗里集中到一块的狐猸子的卵烧了个一干二净。他此前用的那根在被押进阿兹卡班前就被折断了——无期徒刑的附赠服务——现在这根是新在奥凡利德的店里买的。
他们走出格里莫广场12号,来到街角一家麻瓜咖啡厅,一人点了一份三明治和咖啡。窗外不断有行人经过,西里斯盯着一个金发母亲手里牵着她的孩子的背影忽然开口问:“你觉得哈莉像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卢平放下咖啡杯,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在我看来的话,她很像莉莉。”
“为什么?”
说实话,这个答案有点儿出乎西里斯的预料。
“哈莉在学业上很认真,听其他教授说她前两年比较散漫,可是上了三年级后就用心了许多。他们也认为她谦虚、随和、天资聪颖。当然了,斯内普绝对没这么想。”卢平微微笑了下,“她会保护弱小,这点和莉莉也很类似。而且她们生气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你怎么惹她生气了?”西里斯难以想象除了面对仇人的时候,在平日的生活中那个女孩子会因为什么事情愤怒起来。
“哦,不是我,是邓布利多。”卢平解释道,“他在上一学年的时候本来答应哈莉要借给她冥想盆,好让她试试看能不能重温一些对于父母的记忆。但是后来你越狱了,于是邓布利多开始觉得不应该冒风险让她发现任何与你有关的线索,然后莽撞地去找你报仇。”
“瞒不住的。”西里斯对这件事情深有体会,“如果她想要做什么事情,她就一定要做到。”
“是啊……”卢平叹了一口气,“包括这种偏执在内,她身上的确有一些让人觉得担心的偏离常规的部分。”
西里斯不认为富有个性是坏事。从卢平的话来看,作为教授他似乎并没有了解到德拉科所知道的哈莉。
但是显然,卢平也触到了那些表面上附着的违和感。他说:“大多数教授认为她谦虚,同学也都认为她脾气不错。可是这种礼貌……”
卢平盯着墙上的挂钟,灰色头发下眉头皱了起来:“与其说是友好,倒不如说那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哈莉既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在她看来是否正确,他人的喜爱憎恶也不会影响到她。可以说展现礼貌得体的一面也只是为了行事便利,实际上就我的感觉而言,哈莉并不是一个会打心底尊重师长的人。”
西里斯用手指夹着茶匙把玩,听到他这么说笑了:“前几天我问写信哈莉她有没有偏好的化妆品的品牌,毕竟我心想她差不多也到小女生想要打扮的年纪了……你知道哈莉回复我什么吗?”
“什么?”
“她说她没有很在意要不要化妆,不过我随便挑一些也是好的,因为她觉得——看起来漂亮的话,做许多事情都会变得方便。”
“可能这和寄人篱下长大的经历有关系,让她习惯了察言观色和伪装自己。”卢平说,“又可能她不在乎很多常人看重的东西的特质其实是天生的。”
他们就此打住了话头,安静地吃完了午餐。离开咖啡厅以后,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厅里时西里斯站在那里不动了,卢平有所意识地转过身:“怎么了?”
“莱姆斯。”
西里斯看向墙上的老式气灯——这些灯可真脏,克利切十年来究竟做了什么,光顾着维护布莱克家纯粹的精神吗?
“嗯?”
“我有一个打算,”他说,“我准备把布莱克家族留下来的金子拿去投资。”
卢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我以为做生意你最不乐意干的事情之一。”
“伏地魔随时会回来,拥有更多的资金对凤凰社来说总归不会是坏事。”西里斯眼睛依旧盯着气灯,“你要不要来帮我?我是说,和我一起处理事务什么的……当然了,我会支付你报酬的。”
“你是在——”卢平似乎觉得他说的话不可思议,“你是在聘请我做你的助理吗?”
“秘书、助手、合作者,随便你怎么理解。”西里斯冲他咧嘴,“总之一句话,干不干?”
卢平举起一只手,西里斯便心有灵犀地也举起一只手和他碰了下拳。两个人面对面,就像还在学校念书的小男孩一样相视而笑:“还用得着说吗?我加入。”
接下来的几天要联系商铺和品牌公司让日子变得更加昏天黑地,好在事情终于暂告一个段落。到了约定好的前一天晚上,西里斯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醒来发现镜子的自己胡子拉碴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可不能这样去见哈莉吧?他冲进浴室里匆匆忙忙洗了个澡,胡乱剃了胡须,换好衣服后西里斯直接移形换影到了小惠金街区公园的小树林里,然后开始向女贞路四号快步走去。
走到半路西里斯突然发现自己的衬衫扣子系错了,他赶紧停下脚步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接着便干脆开始跑了。他跑到女贞路四号附近的时候,发现哈莉已经等在门口了。她正坐在竖立起来的皮箱上用手指逗一只麻雀玩,麻雀被她用一根挺长的细绳拴在食指上,地上猫头鹰笼子里的海德薇看起来一副生气的样子,似乎是在嫉妒那只麻雀。
哈莉听到脚步声渐近,原先侧对着西里斯的脸转了过来。他看到女孩带着灿烂的笑容跳下皮箱,朝他小步跑过来:“西里斯!”
她仰起漂亮的面孔,在阳光照耀下变成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他的脸。一时间西里斯竟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哈莉的眼中只有——只会有他一个人。
“哦,嗨。”他打完招呼后感觉自己听起来傻透了,“我来了……”
“——你不痛吗?”
“什么?”西里斯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踮起脚,伸出双手扶住他的下巴让他微微抬头。西里斯感觉到女孩柔软的手在他下颔处轻轻划过,接着她的手指在一个地方按了一下,令他猝不及防没忍住发出一句痛呼。
“你在流血,你刚才难道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哈莉举起一只手示意给他看上面的沾上的血。
他自己摸了一把下巴,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个是……大概是我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脸刮破了。”
西里斯觉得实在是很丢脸,毕竟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成熟男人了,竟然还会做出这种蠢事来,而且还是经由哈莉的提醒他才意识到。可是哈莉却发出低低的笑声,于是他顿时也认为这其实谈得上是件好玩的事情了。
“我是不是应该和你的姨妈姨父打个招呼?”
西里斯帮哈莉提起她的皮箱,见她弯腰拎起装海德薇的笼子,他询问道。
仿佛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哈莉的肩膀抖动起来:“不,不用——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反而会吓死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佩妮姨妈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么爱监视街道邻居的她今天连透过窗帘的缝隙偷窥都不敢!”
“他们有这么害怕巫师吗?”
“德思礼们是厌恶巫师,或者说他们讨厌任何不常规的事物。不过他们的确是怕你怕得不行呢。”
西里斯挑高了眉毛:“我开始好奇你是怎么和他们描述你的教父了。”
“我说他是我爸爸妈妈最好的朋友,是个判了罪的谋杀犯,不过他逃出了魔法监狱,现在愿意和我保持联系来看看我是否过得好。”她皱了皱鼻子,可爱的表情让西里斯觉得她像一只得意的小狗,“哎呀,我好像——好像恰好忘记了告诉他们你被证明无罪了。”
教女轻快的话语却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忧郁了:“他们一定对你很坏,你才会这么说,好吓唬他们。”
“其实这几年他们对我也还行,自从我进入霍格沃茨开始,德思礼们就开始想要随时随地远离我了。”哈莉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我承认我是存心想吓他们来着,毕竟这一个月可以说是很糟糕。因为全家都不得不陪达力一起减肥,他的学校特意写信来提醒家长说他的块头和体重已经接近一头幼年鲸鱼了,而佩妮姨妈似乎认为使达力振奋精神的最好办法就是保证他至少比我吃的东西多……”
她挽住他的胳膊,西里斯发现,哈莉是个相当爱撒娇的孩子。她偏过头,极其自然地就把脑袋靠到了他的手臂上,并仰望着他说:“所以我告诉他们我在和你通信,他们的态度立刻就变了,至少不再给我少得可怜的无糖葡萄柚了。德思礼一家害怕我一发话,你就会突然出现,把他们全都变成蝙蝠。”
“胖到像鲸鱼——你说真的?”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西里斯也微笑起来,“我现在是真的很想见见你的表哥了。”
“天啊,拜托你放过可怜的达力吧!他之前被海格变出过猪尾巴,我敢打赌他知道我在这里等你,肯定正躲到屋子角落里,一刻不停紧张地用手在屁股上摸来摸去——我们该怎么去你住的地方,搭公交吗?”
“幻影移形。”西里斯稍稍抬了下手臂,“只要像这样抓着我的手臂就行。你拿好笼子,我就能带着你们一块瞬间移动——另外,我想要问一下,那只麻雀是怎么回事?”
“一个实验。”哈莉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是小孩子做恶作剧才会有的表情,“等我成功了就告诉你。”
“好吧,我会等着的。”西里斯不认为一只麻雀可以造就什么惊世骇俗的魔法,也就由她去了。每个青春期的孩子都该有小秘密,不是吗?
“记得抓紧我的手臂,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魔法带来的感觉有一点……刺激。”
“我给了你留下了什么不喜欢刺激的印象吗?”哈莉嘟起嘴巴哼了一声,对他的话略有不满。
西里斯有些想笑,她的许多神态真的非常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动物幼崽。
“没有。”他愉快地回答道,“不过要除了抓稳我的手,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提醒你。”
“是什么?”
“接下来要去的不是我的住处。”西里斯低下头和女孩对视,那双清澈的眼睛果然满满的全部是他,于是西里斯不由自主地就放轻了声音,“而是要……回到我们两个的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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