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不得不说,从伦敦开车到德文郡还是很长的一段旅程。长到哈莉忍不住询问罗恩,既然韦斯莱家之前都没有一台汽车的话,他们是怎么去对角巷和国王十字火车站的呢?

    “用壁炉,”罗恩随口答到,他正在和哈莉下巫师棋,“还有飞路粉。”

    哈莉下意识开始搜寻赫敏的身影,希望能得到一点儿科普——她洗澡去了。

    “没关系,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罗恩说。

    正如之前所说,伦敦与德文郡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只是和罗恩玩闹了一会儿,时间就已经接近深夜了,他们每个人都被韦斯莱夫人赶去睡觉。

    韦斯莱夫人对需要让哈莉和赫敏睡沙发表示抱歉,因为他们家几乎全是男孩子。哈莉倒是觉得沙发舒适松软极了,比在女贞路的床更好,和赫敏拒绝了去金妮房间挤一挤的提议。

    金妮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大部分韦斯莱家的人哈莉都认识,双胞胎和她关系不错,珀西在学校也有照顾过她。韦斯莱先生此前没有见过面,但是哈莉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轻松,因为韦斯莱先生的狂热向来都是投注在麻瓜技术上的,而不是哈莉的伤疤或者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在十五个月大的时候击退伏地魔的光荣战绩。

    金妮每次看见哈莉的时候总要碰倒些什么东西。早晨哈莉询问她可以不可以递一下装胡椒粉的瓶子的时候,她的耳朵几乎快和火红的头发变成一个颜色了。罗恩悄悄告诉哈莉说,金妮甚至还问过他们妈妈自己能不能把头发弄得颜色深一点儿,染成“哈莉·波特那样的深红色”。当然了,韦斯莱夫人没有同意。

    可以理解,哈莉在心中悄悄自嘲了一下大难不死的女孩这个称号,真应该让粉丝们看看佩妮姨妈让她往花坛里浇粪肥的样子,大概这样他们那些被浪费的崇拜就会消退了吧。

    韦斯莱夫人对哈莉很好——简直太好了,好得都有些超乎常理了。赫敏当然也是收到了热情款待的,然而整个陋居没有任何一个人收到了哈莉这样的待遇,就连“妈妈的宠儿”(弗雷德语)珀西都没有。

    韦斯莱夫人坚持要帮哈莉的吐司抹黄油,像是在照顾一个自理能力为零的小婴儿;仅仅是一顿早餐,她却把八、九根香肠一口气倒进哈莉面前的盘里,又往里面加了三个荷包蛋,还不断问她要不要添饭。哈莉不想埋没她的好意,可是她确实不是大胃王,只好趁韦斯莱夫人转身的瞬间飞速把吃不下的香肠扔进罗恩的盘子里。

    不过,她的热情似乎和自己女儿的非出同源。哈莉很快明白过来,韦斯莱夫人的那种慈爱目光的源头是什么了——她眼中的哈莉不是什么大难不死的女孩,也不是巫师界的英雄,而是一个失去双亲、可怜的小女孩。

    坦白讲,哈莉几乎从不为自己是孤儿这件事情苦恼。是的,德思礼家对她很坏,但是小学里许多人都没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原因各种各种:可能是由于父母的酗酒、嗑/药、家暴、工作太忙、偏爱另一个孩子或者无休无止的争吵……

    哈莉时常渴望父母,然而她从不认为这方面自己是特殊的,因为还有许多人也都在渴望着“称职的父母”,没有圆满原生家庭的人实在不胜枚举。可是现在,韦斯莱夫人让她开始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了。

    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早晨,她和朋友还有朋友的家人们围坐在餐桌边吃早饭。对哈莉而言,这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瞬间。没有哪一刻她会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了——伏地魔究竟从她这儿夺走了什么。

    应该是这样的——莉莉·波特在厨房里做着早餐,詹姆斯·波特坐在她旁边翻看报纸——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因为伏地魔,这样普通的早晨没有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了。

    好在这之后飞路粉旅行转移了哈莉的注意力,弗雷德做示范的时候,她对着变成绿色的火焰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内心闪过数个科幻故事——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传送门了!

    在他们挨个从破釜酒吧的壁炉里走出来以后,韦斯莱家先带着哈莉和赫敏与格兰杰夫妇在破釜酒吧外的街道汇合了。没有巫师的带领,这对麻瓜夫妇是看不见破釜酒吧的,更别提进来了。

    在古灵阁哈莉和韦斯莱家分别去取了钱,赫敏则是在柜台帮父母用英镑兑换巫师货币。从银行出来,他们便分道扬镳:珀西嘀咕着要买一根新羽毛笔;弗雷德和乔治看到了他们在霍格沃茨学校的朋友李乔丹;韦斯莱夫人和金妮要去一家卖旧袍子的商店;韦斯莱先生坚持要带格兰杰一家去喝一杯。他们约好一小时后在丽痕书店集合。

    三个小孩讨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随便逛逛。哈莉掏出一把硬币付了三个草莓花生黄油冰淇淋的钱,就在他们站在福洛林·福斯科冷饮店的柜台前等待冰激凌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波特。”

    哈莉转过身,不出所料是德拉科,他正抱着双臂看着她。

    “嗨,德拉科。”哈莉眨眨眼睛,“要来一个冰激凌吗?”

    “我才不要吃什么冰激凌!”金发男孩忽然间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耍我让你很开心,是吗?”

    德拉科的语气很差劲,罗恩见状就要走到哈莉面前和他对质,被哈莉扯扯袖子制止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把罗恩拽到身后,她瘪嘴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有狂热粉丝截了所有我的信件,所以我什么都没收到,我寄出的信也一封都没被送达。”

    哈莉选择性忽略了她其实只给罗恩赫敏寄出过信,而德拉科本身就应该什么都收不到的这件事情。

    “狂热粉丝?”德拉科挑高了半边眉毛,不过他大概还是相信了,至少脸色缓和了许多,“好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以后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隐私安全,波特。”

    罗恩在哈莉旁边几乎要用眼皮把白眼翻出响声来了,不过德拉科就跟完全看不到他和赫敏一样,只对着哈莉说:“我要去魁地奇精品店了,开学后再会吧。那么——失陪。”

    哈莉看着他抬着下巴努力模仿成功大人的派头道别的样子,噗噗噗憋笑失败,干脆挂上灿烂笑容:“那就霍格沃茨见啦!”

    “……哦,哦。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哈莉总觉得德拉科离开的背影有些雀跃。

    “好吧,我承认他对你没有什么恶意。”举着冰激凌,罗恩不怎么开心地说,哈莉昨天就告诉了他信件被拦截事件的始末,并驳回了罗恩提出的马尔福阴谋论,“不过就算你们以后成为朋友,也别指望我对他会有好脸色。”

    哈莉拍拍他的肩膀:“我的好朋友当然是你和赫敏啦!你看我都没和他提家养小精灵的事情。”

    罗恩似乎满意了。

    一小时后哈莉他们来到了丽痕书店,哈莉刚用目光搜寻到金妮还有韦斯莱夫人,突然就被一个正在开签售会的男巫师拽住了:“这不是哈莉雅特·波特吗?”

    她直接被那个金色卷发的男巫拽到了签售台前面,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哈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一个似乎是摄影师的矮个子男人疯狂地冲他们连连按动快门。每次闪光灯炫目地一闪,那摄像师的相机里便喷出一股股紫色的烟雾,现在书店里的烟雾浓到看起来仿佛刚发生过一场火灾。

    哈莉想溜走,但是那名陌生男巫的一只胳膊还搭在她肩上,把她牢牢夹在身边。她挣脱不能,好在有个人在烟雾中从后面把她从男巫的手下拉了出来。

    “德拉科!”哈莉惊讶地小声叫道,“真没想到,在到达霍格沃茨之前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你在那上面做什么,”德拉科脸色臭极了,“想成为头版新闻?”

    “我是被拉过去的,其实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巫师是谁啦……”

    “那家伙叫吉德罗·洛哈特。”德拉科冷笑着说,“今年一半指定课本都是他写的,不过他本人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女士们先生们,”洛哈特大声说,看起来对哈莉从他身边离开这件事毫不在意,他挥手让大家安静,“这是多么不同寻常的一刻!我要借这个绝妙的场合宣布一件小小的事情,这件事我压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说。”

    “年轻的哈莉今天走进丽痕书店时,(德拉科:“这个白痴还真自来熟。”)只是想买我的自传——我愿意当场把这本书免费赠送给她——”又是一片掌声,“——可是她不知道,”洛哈特继续说,同时展开双臂做出一个歌剧演员的姿势来,“她不久将得到比拙作《会魔法的我》更有价值的东西,实际上,她和她的同学们将得到一个真正的、会魔法的我。不错,女士们先生们,我无比愉快和自豪地宣布,今年九月,我将成为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不知道斯内普教授发现自己想要的职务被他占了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哈莉觉得她该开始担心下学期魔药课上自己的境遇了,斯内普教授那种小心眼——天啊,她绝对会被迁怒的。

    德拉科幸灾乐祸地笑了,他和哈莉想到了一块儿去:“你完蛋了。”

    又是一阵欢呼鼓掌声后,哈莉发现自己拿到了吉德罗·洛哈特的全套著作,沉得她走路都有点摇晃。她捧着那些书勉强来到墙边,把它们统统倒进金妮的坩埚里:“这些给你,我自己再买。”

    她知道韦斯莱家并不富裕,甚至是拮据的,但是韦斯莱夫人绝对不会允许她用钱来表达对这两天招待的感谢,转送这些书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金妮的脸红得像晚霞一样,她低头说了句什么,在嘈杂的书店里根本小声得听不见。所以哈莉朝着她的方向低下头,把手放在耳边表示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金妮喊道,但是她的声音立刻又小了下去,“谢谢你……”

    哈莉笑了,这时候罗恩和赫敏挤过来,每人都抱着一摞洛哈特的书。

    韦斯莱先生也带着弗雷德和乔治挤了过来:“哦,太好了,你们在这里。这儿的人简直都疯了,我们出去吧。莫丽好像还在排队等着签名,不过我们可以在外面等她——”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啊呀呀——亚瑟·韦斯莱。”

    来人的长相让哈莉觉得陌生又熟悉——她看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的德拉科,马上明白过来了,他是马尔福先生,德拉科的爸爸。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因为马尔福父子都有一样苍白的尖脸,以及十分冷漠的灰色眼睛。

    “卢修斯。”韦斯莱先生冷冷地点头说。

    “听说老兄公务繁忙得很呢,”马尔福先生说,“那么多的抄查……我想他们付给你加班费了吧?”

    他把手伸进金妮的坩埚,从崭新光亮的洛哈特着作中间抽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初学变形指南》:“看来并没有。我的天,要是连个好报酬都捞不到,做个巫师中的败类又有什么好处呢?”

    在场的所有韦斯莱脸几乎都气红了,韦斯莱先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说:“我们对于什么是巫师中的败类看法截然不同,马尔福。”

    “当然,”马尔福先生说,他那双冰冷的浅色眼睛一转,视线落到了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的格兰杰夫妇身上,“看看你交的朋友,韦斯莱……我本以为你们一家已经堕落到极限了呢。”

    哐当一声,金妮的坩埚飞了出去。韦斯莱先生朝马尔福先生扑过去,把他撞到一个书架上,几十本厚厚的咒语书掉到他们头上。弗雷德和乔治大喊道:“揍他,爸爸!”

    哈莉听见韦斯莱夫人尖叫:“别这样,亚瑟,别这样!”

    书店内的人群惊慌后退,撞倒了更多的书架。

    “先生们,行行好——行行好。”店员喊道,但是没起到任何作用。

    “散开,先生们,散开——”

    海格踏着满地的书大步走过来,一眨眼就把韦斯莱先生和马尔福先生拉开了。韦斯莱先生嘴唇破了,马尔福先生一只眼睛被书角砸青了,手里却还捏着金妮那本破旧的变形术课本。他把书往她手里一塞,恶毒地说:“喏。小丫头——拿着你的书——这是你爸爸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他挣脱了海格的手臂,向德拉科一招手,便冲出了店门。

    哈莉站到金妮身旁,问她有没有事,金妮摇摇头。哈莉抬起头来,看见德拉科正盯着自己。他脸上是为难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好。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最后他一咬嘴唇,扭头去追他父亲了。

    韦斯莱夫人对丈夫在偶像洛哈特面前做出的行为感到很生气,不过回到破釜酒吧的壁炉旁时,她似乎已经平静多了。在酒吧道别的时候,她对格兰杰夫妇提议说,哈莉可以住到他们家来。

    哈莉的眼睛亮了起来。

    格兰杰夫妇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们的女儿,而赫敏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她上前一步用力抱了抱哈莉:“你去好好和罗恩玩,好吗?九月一号我们在车站见。”

    “嗯!”

    “还有,”赫敏又说,“记得帮我监督罗恩完成作业。”

    “好哦。”

    “喂!”罗恩对她的不信任表示抗议,“我自己会做的!”

    在陋居的一个月很快乐。哈莉、罗恩、弗雷德和乔治常常到山上去练习打魁地奇。当然了,他们没法用真正的魁地奇球,于是便互相抛接苹果玩。哈莉让大家轮流骑坐自己那把光轮2000,因为它比其他人的扫帚都快得多。她还和双胞胎玩噼啪爆炸牌,韦斯莱夫人认为这种游戏有点儿危险,不过说实话,魔法玩具和他们两个自己搞实验弄出来的爆炸比,真的是不算了什么。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乔治和弗雷德的卧室窗户又被炸碎了。韦斯莱夫人怒不可遏,决定不帮这对倒霉儿子用魔法修补窗户了。她命令他们自己拿扫帚把那些碎片集中到一块儿以后自行用魔力胶粘好——“以后再炸窗户都由你们自己来搞定,听懂了吗!?”

    中午的时候,韦斯莱家在院子里支起了烧烤架,哈莉很喜欢这种大家站着吃烧烤聊天,闹哄哄却又十分温馨的感觉。消灭完一片烤牛肉,哈莉忽然发觉贴着陋居石墙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她走近了几步,看清了那是一片玻璃碎片,肯定是乔治和弗雷德打扫时遗漏下来的。

    要是有人踩到的话,可能会受伤的,哈莉想。于是她决定把那片玻璃捡起来。她来到墙角,然后诧异地发现玻璃清晰地反射出她和她身后的韦斯莱们。

    他们的头发在阳光下都是一种耀眼的红色,看起来多么相像啊,就仿佛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那样。哈莉为这个发现而嘴角微微上扬。

    眼睛看着玻璃上的倒影,哈莉又往前迈了一步。这下她走进了屋檐的阴影中,于是头发上那种燃烧火焰一般的颜色便褪去了,如同火光燃尽那样变回了往日里的深红色。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

    你不是韦斯莱,哈莉在心里对自己说,这里不是你的家。

    她蹲下身,把那块玻璃碎片从地上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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