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奇洛！”
这是哈莉醒来后脱口喊出的第一句话。
她定了下神，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医疗翼亚麻被单的病床上，而邓布利多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她仍感觉自己还位于摆放魔法石的地下，愣怔地把自己的话补完：“是奇洛……还有伏地魔。”
“下午好，哈莉。”邓布利多说，“亲爱的孩子，我不得不说，你讲的这些话已经有点过时了。”
哈莉坐起身，她有一肚子疑问，但是见邓布利多面上一片祥和，看来魔法石的问题应该是得到了妥善解决。
她环顾四周，病房内只有她和邓布利多。旁边的桌子上堆积着糖果的小山，简直像半个糖果店被搬到这里来了。
见哈莉在瞧那些慰问品，邓布利多解释道：“都是你的朋友和崇拜者送给你的礼物。你和奇洛教授在地牢里发生的一切完全是一个秘密，但是秘密总是不胫而走。所以全校师生自然是全知道了。据我所知，你的朋友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本来还送给你一只马桶圈。他们无疑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可是庞弗雷夫人觉得不太卫生，就把它没收了。”
哈莉决定之后再来思考不爱吃糖的自己该如何解决这些礼物，她问邓布利多：“魔法石没有被抢走吧？”
“没有，奇洛教授没能把它从你手里夺走，我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不过我必须说一句，你其实一个人就对付得很好。”
“呼。”这下哈莉彻底舒了口气，“谢谢您赶来了，老实说，我不觉得自己能再多撑下去了。”
“不，我说的恰好并不是指阻止奇洛教授这件事情。”面对哈莉疑惑的目光，邓布利多继续说，“我为之着急的并不是魔法石，而是你差点儿因为要保护魔法石而丢了性命。在那可怕的一瞬间我简直吓坏了，以为你真的死了。至于魔法石嘛，它已经被毁掉了。”
“您居然觉得我比魔法石更重要？”哈莉诧异地笑了，不过，魔法石的结局倒是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尼克·勒梅果然是厌倦了永远活着吧？伏地魔听说这件事情的话，肯定会气死的。”
是的，她在那最后一间屋内遇到了奇洛，而他并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双面人。在奇洛的大围巾下，就在他的后脑勺上还长了另一脸。那是奇洛的主人——伏地魔的脸。那张脸的颜色像粉笔一样死白，红通通的眼睛放出光来，下面是两道像蛇一般细长的鼻孔。
“你居然还知道尼可？”这回轮到邓布利多惊讶了，“你把这件事搞得很清楚，是吗？没错，尼可和我谈了谈，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本来以为，对你这样年纪轻轻的人来说，这种决定应该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不过现在看来，你比许多人要更理解尼克的想法。”邓布利多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带着好奇注视着她，哈莉忽然发现，邓布利多有一双非常不像老人的眼睛——它们机敏、年轻、富有活力，“是这样的，对尼可和佩雷纳尔来说死亡实际上就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终于上床休息了。而且对于头脑十分清醒的人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你知道，魔法石其实并不是多么美妙的东西。有了它，不论你想拥有多少财富、获得多长寿命都可以如愿以偿！这两样东西是人类最想要的——问题是，人类偏偏就喜欢选择对他们最没有好处的东西。”
“这么说来，您认为伏地魔属于头脑不清楚那一批人，是吗？在得到是伏地魔想要得到魔法石的结论后，我有去查过关于他的一些资料。有一些书提到说，伏地魔这个名字来源于法语中的飞越死亡。”
邓布利多没有正面回答哈莉的问题，而是对她提问了：“我有点好奇，在见到伏地魔以后你对他是怎么想的呢，哈莉？”
哈莉耳边仿佛又响起伏地魔那阴冷的声音来。
——“哈莉雅特·波特……你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样子！”那张脸说，“只剩下了影子和蒸气……我只有和别人共用一具躯体时，才能拥有形体……不过总有一些人愿意让我进入他们的心灵和头脑……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独角兽的血使我恢复了一些体力……那天你在森林里看见奇洛为我饮血……一旦我弄到了长生不老药，我就能够重新创造一个我自己的身体……好了，你为什么不把你口袋里的魔法石交给我呢？”
“我觉得……”她在脑海里搜罗合适的词语，“他非常可怜，也很悲哀——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他又非常伟大。”
“伟大。”邓布利多重复了一遍，神色晦涩起来，“是的，是的……他确实是世上少有的，如此强大、聪明的巫师。”
但是哈莉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是这个意思：“海格对我说过，伏地魔曾经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
“是这样没错，他过去是斯莱特林学院的一名学生。”
“在那间屋子里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想，在学生时代的时候，伏地魔肯定不是如今这幅模样吧？那个大名鼎鼎，让人闻风丧胆到绝大多数巫师都不敢提起他的名字的伏地魔，现在居然像一块丑陋的息肉那样附在别人身上……所以我说他是可怜又悲哀。”哈莉说，“可是他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明明都已经把自己弄得不成人形，却依旧野心勃勃，想要卷土重来，这种坚持让我觉得了不起。不是所有人……不，应该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他那样的程度。”
哈莉认为就像他的名字那样，伏地魔想要的是超越死亡，超越人类，成为这之上的存在。常人不具备的野心其实也代表了另一层含义，即是常人无法触及的眼界。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讨厌他！讨厌极了。”哈莉平稳陈述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冰冷的怒意，“他杀害了我的父母，竟然还要在我面前侮辱他们。”
邓布利多陷入了沉默，但是哈莉没有放过他：“先生，关于这件事情，我还能再问您几个问题吗？”
见邓布利多点了点头，哈莉问：“奇洛是死了吗？还有伏地魔呢？在他要杀了我的时候，我发现只要自己一碰到奇洛的皮肤，上面就会燎起水泡，他当时的痛呼声……十分骇人。”
何止是骇人，简直到了凄厉的程度。
“伏地魔没有消失，他仍然躲在什么地方，也许正在物色另一个愿意让他分享的躯体……他不算是真正地活着，所以也就不可能被杀死。他当时只顾自己溜走，完全不顾奇洛的死活；他对敌人心狠手辣，对自己的追随者也一样冷酷无情——是啊，这让人感到遗憾……但是奇洛教授的确是失去了他的生命，他信任了一个绝不该信任的人。”
“那究竟是为什么奇洛不能触碰我？”
“你母亲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哈莉。如果伏地魔有什么事情弄不明白，那就是爱。他没有意识到像你母亲对你那样强烈的爱，是会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的。不是伤疤，不是看得见的痕迹……被一个人这样深深地爱过，尽管那个爱我们的人已经死了，也会给我们留下一个永远的护身符。它就藏在你的皮肤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奇洛不能碰你。奇洛内心充满仇恨、贪婪和野心，把灵魂出卖给了伏地魔，他碰了一个身上标有这么美好印记的人，是会感到痛苦难忍的。”
真好。她是被爱着的。
泪水顺着哈莉的脸颊滚下来，她用袖子擦掉眼泪的时候，邓布利多假装对窗外的一只小鸟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哈莉再度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总觉得……奇洛其实不应该死。”
邓布利多把头转了回来，他温柔地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有好几次谈到伏地魔的时候，他都表现得极度恐惧，我认为那不是伪装出来的。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也是被伏地魔胁迫的？”
“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是纯粹的是或者不是。”邓布利多摘下他的眼镜擦拭了起来，这种动作似乎可以帮助他思考，“啊，我还记得奇洛作为一名学生在霍格沃茨的模样……他是一位极具天赋、相当聪慧的巫师，但是因为他的胆小和神经质受到过其他学生的不少嘲弄。他在学生时代的表现，可能也是为什么我没能够察觉到他的反常的原因之一。”
“从时间上来看，想必奇洛是在环游世界的途中遇到伏地魔的。”邓布利多说，“或许他确实有为伏地魔效力，甚至是反过来利用伏地魔证明自己能力这样天真的想法。但是即使他没有如此的意图，我猜测……在伏地魔这样的巫师面前，他可能从一开始就完全无法反抗。”
“……是我谋杀了奇洛教授。”
哈莉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手说。在地牢里她就是用这双手在危急关头抓住了奇洛的脸庞，令他的身体燃烧起来的。
“哦，不是这样的。”邓布利多像是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过哈莉会这么说，“哈莉，你不是一名杀人犯，你明白吗？你对奇洛教授做的事情——嗯，用麻瓜的话来说，就是正当防卫吧。”
“可是从结果上来看，就是我杀死了他……”哈莉露出迷惑的神色，“我弄不明白，如果说奇洛教授是被控制的话……我算不算杀了一个即使不全然无辜，但至少罪不该死的人？”
“哈莉，你真的让我非常吃惊……这是个极其困难的问题，我不认为自己能够给出一个合格的答案来。而不巧——非常谦虚地说，我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邓布利多重重叹了口气，“我只能对你说，这个世间并非都充斥着正确的事情。甚至有时候善恶也是模糊的，那其中的许多事情，只能交给你自己去辨别。”
“是这样吗？”哈莉认为自己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事情，“好吧。我想，即使当时知道奇洛教授是完全被伏地魔操控——我是说，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选择去保卫魔法石和我自己。”
“真相啊，”邓布利多叹息着说，“这是一种美丽而可怕的东西，需要格外谨慎地对待。”
“——美丽？可怕？邓布利多真的是这样说的？”罗恩脸上满是震惊，“我早就说过他有点神经兮兮的。”
哈莉正坐在床上给赫敏与罗恩原原本本地讲述刚刚和邓布利多的对话，他一走，这俩立刻就从医疗翼门口挤进来了。对哈莉来说，与他们分别不过是一瞬的事情，不过根据邓布利多的说法，她其实已经在这儿躺了三天了，所以赫敏和罗恩才这样担心她。
“哈莉，我真高兴你没事！”赫敏眼角红红的，听说哈莉苏醒的消息时她高兴得哭了，“那天我折返回去把罗恩唤醒——花了好一些时间呢——然后我们冲向猫头鹰的棚屋，想同邓布利多取得联系，不料却在门厅里碰上了他。他已经知道了——他只说了一句，哈莉去盯住他了，是吗？然后就赶紧朝四楼奔去了。”
“你刚刚说——魔法石被藏在一面镜子里？”罗恩坐在床边帮哈莉剥了个桔子，桔子是他从那堆礼品里挑拣出来的，罗恩现在已经清楚了她不喜欢甜食，哈莉乖乖接过去吃了，“邓布利多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哈莉摇了摇头，“他和我说，只有希望找到魔法石却又不想要利用它的人，才能够在镜子里得到它。其他的人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们在捞金子发财，或者喝长生不老药延长生命。我先是在镜子里看到了我的父母——还有一些应该是我亲戚的人，接着我看见妈妈把那块魔法石放进了我的口袋。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口袋便这么一沉……”
“这真是太酷了！”罗恩的眼神表现出向往的情绪来，“嘿，听着，你明天一定要来参加年终宴会。分数都算出来了，当然了，斯莱特林得了第一名——你错过了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没有你我们被拉文克劳队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宴会上的东西还是挺好吃的。”
“那你今晚就虔诚祈祷庞弗雷夫人能准许我出席吧……”
好在第二天因为邓布利多的特许，哈莉成功离开病床参加了宴会。值得一提的是，斯莱特林并最终没能获得第一——颁奖前，邓布利多为哈莉、罗恩、赫敏这三位魔法石保卫者，以及心系学院的纳威都额外加了分数，这使得最后的赢家成了格兰芬多学院！哈莉在心里悄悄地对斯内普教授说了一声抱歉。
哦，对了，说起斯内普教授——从邓布利多那里哈莉还知道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斯内普教授之所以这么讨厌她，而且经常在课堂上针对他，原因是哈莉的爸爸。据说哈莉的爸爸当年和斯内普教授是同一年入学的同学，他们的关系要是用邓布利多的话说就是——“有些类似马尔福先生和你的朋友韦斯莱先生”。
说白了就是不共戴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学期的最后一天，好像就是在突然之间，他们的衣柜全空了，东西也都装到了行李箱里。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封通知，警告他们放假期间不许使用魔法。
坐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前，哈莉被德拉科在站台上叫住了。罗恩在帮她把行李提到车厢里，于是哈莉赶紧把德拉科拉到一边，不想这两个人又碰到一起吵架。她带着德拉科走到站台旁边的树林里，才转过身来问他：“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是来恭祝你们格兰芬多获得学院杯了——”
哈莉无语，这家伙不先嘲讽两句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男孩在她的目光下咳了一声，终于不再装模作样：“我是想来……问你的地址的。”
哈莉惊了：“你想要我的地址，然后在假期给我寄信？！”
德拉科忍辱负重般艰难地点了点脑袋。
“你不是挺讨厌我的么。”她实在是不能更困惑了。
“我没有讨厌你！”德拉科大声说，吓得哈莉一愣。
德拉科扭过头去，仿佛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法看她的脸似的，这回他的声音反而轻得像蚊子叫了：“……我从来没说过我讨厌你。”
——可是你之前的行为一直都是在传达这个意思啊？
虽然很疑惑，哈莉还是给了他自己的地址，并且特意叮嘱他用猫头鹰寄信的话一定不能是白天——因为她的麻瓜监护人非常讨厌看到魔法世界的东西，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德拉科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哈莉就同他告别，回到了列车上。
过了大约十分钟后，列车便发动了。哈莉和她的朋友们看着窗外景色略过，谈笑了很久。离到站还有一会儿的时候，罗恩和赫敏都疲惫地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哈莉双脚踩在车厢卡座上，站起来伸长胳膊去够置物架上的皮箱。
坐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的手中多了一本看上去像是一本精美的、皮封面的书。这是一封巫师相册，里面全都是会动的魔法照片。
年终宴会前，海格来到病房探望她，先是为自己的过失哭着道歉，哈莉说没事，但是他那巨大的身躯还是不断因悲哀和悔恨而颤抖，所以她好只用手安抚地拍了会儿海格的肩膀。
海格不止是来道歉的，他还带来了一个礼物。他知道哈莉没有父母的照片，于是便派猫头鹰给她父母的老同学送信，向他们要照片，装订成册后交到哈莉手里。
哈莉把相册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摊开了它。
在那面用来藏魔法石的，叫做厄里斯魔镜的神奇镜子里，哈莉曾经短暂地看到过自己爸爸妈妈的样子。在镜子里，他们挽着彼此站在她的身后。
妈妈的面容看上去和她相似极了，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有着翡翠一般的绿色眼睛，面带微笑的同时又眼角噙着泪水。在她旁边一个黑色头发的高大、消瘦的男人用手搂住她。那男人戴着眼镜，头发乱蓬蓬的，后脑勺儿的一撮头发很不听话地竖着。哈莉一看见他的双眼，就知道这便是自己的爸爸了——他的眼睛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哈莉那个时候想到。
哈莉的指尖抚上照片，她的爸爸妈妈就像在镜子里那样手挽着手向她微笑，只不过在镜子中妈妈是一面笑着一面哭泣的，而在这张照片里，她的脸上只有明朗的喜悦。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哈莉正要用手去擦，却发现相片中本应该被砸中的人竟然扭过身避开了那滴眼泪。她抹了把脸定睛看了看，那是个英俊、高挑的男人，留着优雅漂亮的半长发——哈莉的爸爸就已经十分高大了，但是这个男人比哈莉爸爸竟然还要高上一截。
他就站在哈莉爸爸的身旁，似乎是位关系亲密的好友。男人在躲开哈莉的眼泪以后，好似能看到照片外的哈莉那样冲她眨了眨眼睛。完了他又做了鬼脸，行为倒是和外表不符的相当孩子气。哈莉噗嗤一声，被照片中的这个男人逗笑了。
又翻阅了一会儿照片，她合上相册，小心地搂进怀里。就如同伸出双臂去拥抱父母那样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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