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三年之前,一根孔雀翎杀死他如师如父的长辈;三年之后,殷翎又用孔雀翎杀石涣救了他的命。
明崖苦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万年难得一见的黑孔雀他接连撞上两只。
换做是旁人,明崖倒也不会轻易怀疑。剑主离婴,活了上千年的北方剑域之主,岂能被一般人杀死。
可偏偏是殷翎。
没有灵力就能轻松杀死玉霄宗长老、手段层出不穷、甚至能操纵剑主本命灵剑的殷翎。
明崖收起孔雀翎。
无论是不是,殷翎和三年前的那人必然有联系。
这也是他非要缠着殷翎的原因。
刚才明崖站在矮床旁边,看着安然睡去的殷翎,一瞬间有种可怕的冲动。
想用手扼住他细嫩的脖颈,看他因痛苦而喘息惊醒,睁开迷濛的双眼,轻启红唇向他哀声告饶。
反应过来之后,明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打坐调息,却总也无法将种种旖旎的想象排除出去。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明崖后怕不已。
若是刚才鬼迷心窍真的做出来,殷翎恐怕只会面色冷淡地扭断他的手腕。
这人对仇敌的冷酷手段,他早已经见识过。
明崖仰天看去,只见星河灿烂。月亮隐在云雾之后,看不分明。
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越过大壑之后,缥缈的雾气反而散了。
没了蛇林里浓重的瘴气,也没有相貌可怖的凶兽,白日里的剑冢碧水青山,倒有几分隐居山林的超然之感。
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明崖坐在山洞门口盘腿打坐。
极远之处,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原以为不过是夜间觅食的野兽,谁知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明崖修炼到紧要关头,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能轻易停止。
直到一段藤蔓缠在肩上。
明崖睁开双眼,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弦月血红,像是被啃过的红纸,只留了一道锋利的边缘。而白日里的葱郁树林尽皆枯萎,血枯藤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天罗地网一般望不到头。
雨势渐大。
目光所及之处,山石形貌与白日里无异,却像是堕入了另一个世界。
“殷翎!”
明崖大喊一声的同时急忙起身,取出重剑斩断周围藤蔓。
血红色的汁液飞溅,明崖忽然想起来,这种藤蔓的汁液是不能触碰的。
山洞之中的火光跳动,明崖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殷翎呢?
还没醒?
“殷翎!!”
他把重剑放回去,赤手空拳挥开藤蔓,转身向山洞里跑去。
他的灵力微薄,还不懂运用。挥开几根藤蔓之后,又有更多藤蔓席卷而来,要将他整个人缠住。
明崖不过往回跑了两步,就被缚住脚腕,动弹不得。
情急时刻也管不了更多,明崖再次取出重剑,奋力挥剑将脚边藤蔓斩断,赤红色汁液溅到腿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腿上有些微痒。
“殷翎!!!”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明崖甚至觉得,他是被扔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明崖跌跌撞撞跑进山洞。
殷翎躺在矮床上,还是之前的模样。
明崖伸手摇他肩膀。
小小的孩子急得满脸通红:“殷翎,醒醒,别装了。”
殷翎睡得很沉。
眉目淡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快醒醒!”
藤蔓随之而来,没有给明崖太多时间。
明崖咬咬牙,跳到矮床后面。
殷翎隔在他和藤蔓之间。
藤蔓像是盯准了明崖一人,根本不管沉睡中的殷翎。
殷翎眉心亮起一道明月般的玉轮,玉轮在他周身结成一道无法闯入的透明茧体。藤蔓如流水般淌过,没有惊扰他分毫。
“……”
搞什么。
明崖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了,再次提起重剑一边砍一边后退。
攸关生死的境遇中,时间总是过得无比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崖挥剑的手酸痛不已,心中已经不存希望,只是凭本能和直觉挥砍躲避。
他背对着殷翎,看不见那边的情况。
总归是没什么事的,藤蔓的目标只有他一人。
-
“你在做什么?”
殷翎一醒来就发现山洞里尽是血枯藤,明崖被撵得上蹿下跳。
他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在逃命!”
这都看不出来?
明崖气结,劈开周身的藤蔓,向殷翎跑去。
一剑砍下去,血红色的汁液溅了两个人一身。
殷翎:“……”
明崖躲到他身旁,声音都在发抖:“一会我要杀要剐随你便,你先把这些东西弄掉。”
殷翎神色木然,眼神空洞,像是听不懂他说话。
明崖:“……”
一条藤蔓向殷翎飞去,想要越过他的肩头去勾身后的明崖。
殷翎木着脸,伸手拍出一道火符,火龙从掌心窜出,刹那间清出一大片空地。
明崖舒了口气。
过了片刻,殷翎眼中才出现惯有的冷厉。
他提起明崖的后领把人夹在肋下,飞身而起,双手结印,将山洞中的藤蔓焚烧殆尽。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明崖被他头朝后夹着,头晕目眩。
“刚睡醒,反应慢。”殷翎声音冷冽,出手极快极狠。
明崖:“……”
他看不只是反应慢,还有起床气吧。
然而藤蔓源源不绝,越战越勇,非要把明崖带走。
一道火龙向洞口拍去,殷翎随之冲出山洞。
见他出手,明崖放心多了。
明崖一放松就停不住嘴:“你刚才睡得好沉,怎么叫都不醒,吓死我了。”
殷翎嗯了一声。
他睡觉是因为魂力消耗太多,这个身体难以承受。这种睡眠和晕厥过去也没什么区别。
“你眉心里那个是什么东西?好奇怪。”明崖羡慕又好奇,不知道殷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手段和法宝。
殷翎顿了顿:“你能看见它?”
“能啊,玉白色的,像个月亮。”
殷翎又不说话了。
许是之前惊吓过度,再加上明崖被头朝后面夹着,这个姿势也让他不安。
他看不见殷翎的脸,天旋地转之间,只能看见下方无穷无尽的藤蔓和枯树,像是野兽张开了大嘴,嗷嗷等他坠落。
“那块玉轮是什么啊?这种法宝是什么等级的,我以后可以买到吗?魔界修士都像你一样厉害吗?”
殷翎顿了顿,问他:“藤蔓源源不绝,你知道这种情况下想让它们回去,最简单的法子是什么吗?”
明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瑟瑟问道:“是、是什么?”
“把它们想要的给出去,藤蔓自然就退了。”殷翎一边说着,一边把明崖换了个姿势。
“!”明崖猛地抖了抖,“我错了,我闭嘴,你别扔我下去。”
殷翎让明崖的头掉转过来,把他安安稳稳放在臂弯里。
大雨倾盆,他周身却没有半点水滴。
明崖两只手搂住殷翎的脖子,紧紧贴着,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别怕。”
他听见殷翎这样说。
-
殷翎带着明崖又飞回了蛇林。
明崖身上几乎被血枯藤的汁液浸透,落地时已经开始红肿。
殷翎身上也沾满了血红色的汁液,脸色黑了大半。
明崖愣愣的不说话。
殷翎往明崖嘴里塞了颗药,他身上的红肿很快被止住。
明崖想了很多。
他知道那个离火城少城主也中了这个毒。他还知道,解药只有最后一颗。
“我是不是只能活七天了?”明崖哭丧着脸。
殷翎挑眉,当时躲在树后面偷听的果然是他。
殷翎点头,问道:“后不后悔?”
谁知明崖只是摇了摇头。
“你如果不跟着我去剑冢,就不会中毒。”
明崖咬了咬下唇:“那也是我的选择。”
剑主和他说过,学剑者,应当一往无前,剑出无悔。
一旦有了悔意,心里的剑钝了,手里的剑也就废了。
殷翎道:“我还要回去。你如果想离开,我可以送你出蛇林。”
“你要赶我走?”明崖猛地抬头。
小孩看上去可怜极了,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
“你害怕,我送你离开,有什么问题?”
“你不要我,我还能去哪里?”明崖反问道。
“你当时说,带上你不会被凶兽攻击。可是我不惧凶兽,如果带上你,反而会引来源源不断的血枯藤。”
他从不强求别人留下,也不觉得一个七岁孩童在身旁会有什么作用。
“可你答应过我,说要带我去找剑主留下的剑招。”明崖握紧了拳。
殷翎摇摇头:“太危险了。”
他本就是应死之人,再活下去也无非是虚度光阴。
可这个孩子还这么小。
暴雨倾盆而下。
明崖小步跑来,抱住殷翎的腰身,把头埋在他身前,双臂颤抖:“我不走,你别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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