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声音低哑,似乎在迟疑,“明天怎么穿?”
姜意禾脸上有烧意。她小心地把东西再拿出,紧攥在手,转身挂回去。
陈情眸色轻敛,扫过她,目光转而落在连星河身上。
连星河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推去罐啤酒,指尖勾起拉环:“喝吗?”
“不。”
拉环“哒”得一声叩回去。
“你刚才怎么就摔下去了?喝酒了?”
“一点。”
连星河嘁了声,“一点就给你喝成那样,上回你也……”
陈情晃他眼,眼神挺冷,带着狠。
连星河耸肩,登时不敢多言,瞟过姜意禾,又瞧了瞧陈情,就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说不出哪里奇怪。
陈情起身去冲澡。
隔了扇门听连星河跟姜意禾说说笑笑,仿佛没有他在,气氛就愉悦。
女孩子笑声悦耳,一阵阵的,银铃般,盖过水声。
在里面拖了很久,挤了沐浴露,反复搓在身,头发也洗了三两遍,直到笑声渐渐消失,似是被水声彻底淹没了。
陈情抬头盯着花洒,抬手关掉,两耳仍旧空空,塞满水蒸气,听不到外头的声音,心里居然也空空的。
再出来,姜意禾也刚在里卧的浴室洗过澡,一身柔和氤氲的水汽,泛着香。
她头发还滴着水,落在地面,洇湿脚边的地毯,正立在客厅里整理晾衣架上的衣服,微欠着身,胸前一线皓月般的白,像块儿蜜糖,柔柔的,要化在他眼底。
她抬起小手扯过他衬衫的一截袖子,在手里甩了好几下,恶作剧一样,表情挺俏皮。
她察觉到他过来,倏地抬头,面上浮现惊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赶紧把他袖子重新放回,羞赧地笑: “……我的还没干……怕把你的弄湿了,就挪了一下。”
她笑得拘谨,看起来挺怕他,两眼弯弯,抿着一线绯色的唇,睫毛尖跃着头顶一簇光,蛮好看。
少女白日张扬的轮廓在一身浴袍的修饰下,透着股超越年龄的娇韵。
她望着他,眼神真挚而克制,更清澈。
“嗯。”陈情压下心头意,克制地咬了下后槽牙,忿忿从嗓眼里挤出个字。
他迅速折身回浴室,又冲了个冷水澡。
……真该死。
*
听不到说笑声,连星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客厅空荡荡,身形单薄的姑娘独个儿在沙发上蜷着,电视上放着无聊的节目,有点儿吵。
陈情吹完头发,没见沙发上有动静,过来看了眼,她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身上披了条空调毯,一只手垂在外,还捏着电视遥控器。就这么睡着了。
她睫毛挺长,在眼底留下层浅淡的影,毛茸茸的,勾着光,挺好看。
饱满的唇微呶,梦呓似地轻轻张合,保持这个半卧的姿势,她似乎睡得不甚安稳,还说着梦话。
陈情不知哪根筋不对头,凑近听了听:“菠萝……”
“……”
“头……”
陈情听了半天没听懂,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好笑,没事听人说什么梦话?
他跌坐到沙发另头,抻了抻腿,一晃眼,看到桌面上摆着连星河留下的几罐啤酒,还有盒没拆封的……避孕套。
包装盒上头形状奇怪的东西咧嘴冲他笑,连星河还不怕死地给他手机发了个不知从哪儿截图来的抚慰深夜寂寞男女的黄色小广告:“是不是准备的挺周全?”
“……”陈情心口直冒火,一拂袖全部扔到垃圾桶,差点儿手机都扔了。
他气得有点懵,发了会儿愣,突然惊雷一声响。
他吓了一跳。
紧接着,电视机声音越来越大,渐次递增,里头一个说相声的高杆儿瘦子尖利的声音和台下观众的掌声,毫不留情地轰炸他的耳朵。
他狠狠皱了眉,找了半天,才找到罪魁。
姜意禾睡着了,拇指一直按着遥控器上的声音加大键,半个人栽在沙发上,肯定是压着手了。
声音越来越大,陈情被吵得头脑轰鸣,忍无可忍,过来扳着她肩晃了晃:“姜意禾!”
然而,他的声音跟相声男的根本无法比拟,电视机里震耳欲聋的声音都吵不醒她,更别提他了。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瘦,两手扣住她肩,似乎稍一用力,就能给她骨头掰碎。
浴袍领口微敞,女孩子的皮肤细腻雪白,吹拂即化,顺着锁骨,能看到一湾起伏的轮廓。
他的鼻尖对上她下巴,气管里像被塞了团着火的热棉花,把拳头大的心脏一点点烧燥,膨胀成一朵腾着火的云,呼吸都不顺畅。
他阖了下眼,挪开目光,起身,暴躁地拔掉总电源。
满屋恢复寂静。
他恨恨地咬牙,再次一头扎进浴室,冷水闷头浇下。
这是今晚洗的第三个澡,皮都要被洗掉一层,被水泡发了。
那年倾身入海,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死了浮在水面上,脸会不会变成个发了面的馒头,又肿又丑。
最后一次出来,临近凌晨一点。
城市浓稠静谧的夜和她睡得一样沉,一样静,悄无声息的,她也不嘀咕什么菠萝头了。
她像只小猫似地蜷在沙发,半条纤细白皙的腿从空调毯下滑出,如一块儿细腻的凉玉。
强忍着想再冲一次澡的冲动,陈情蹲在沙发旁,克制了下距离,拍了拍她:“姜意禾。”
没反应。
“姜意禾,去里面睡。”
“别睡这里。”
“喂,醒醒。”
好几声都得不到反应,他放弃了,她睡得沉,刚才电视机那么大声音都吵不醒。
静了片刻后,他敛了敛眸,目光落到她垂在外面的那只纤细的手上。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右手腕的疤,就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很不可思议。
他叹口气,轻轻拿过她手,强忍了下心跳,赶紧塞入空调毯下。
她似是察觉到他的力道,抓握他一下,反手扣住他手掌。
细细嫩嫩的柔软落入手心,他在游戏厅按住她手的勇气尽失,仓惶撒开,靠在一旁吸了吸气才稍能平复心跳。
手机屏幕闪了两下。
一条短信,来自她所谓的那个“迦南哥哥”——
【自己解决。】
冷冷淡淡四个字。
他皱了眉。
顺着这条,看到她之前发出去的那条,圆脸颜文字笑得憨厚老实,他这才想起那会儿在游戏厅她说过自己多了个哥哥。
那个可爱的颜文字和恳切的话语,一对比这四个字,挺嘲讽。
他切了张电话卡,把连星河发的那个活色生香的小黄图,转而就发给了她这位所谓的“哥哥”——
【你也自己解决。】
那边回复的很快:
【我操,你他妈谁?有病吗,傻逼!】
陈情轻扫一眼,直接拉黑。
他靠在沙发上,伸展开两条腿,蹬了蹬,周身上下稍能舒适些,也清醒了很多。
游泳池边噩梦般的景象在眼前一遍遍地回放。如何也忘不了那张脸。
妈妈的脸。
很多年,都没有想起她的容貌了。
心蓦地沉了几分,他狠狠提了口气,最后看了看睡在沙发上的姜意禾,轻着手脚去里卧睡了。
*
凌晨不知几点,姜意禾醒来。
港城的冬,白昼短,夜十分绵长,漫漫无尽头。
揉了揉惺忪睡眼,满眼沉寂无边的黑。
落地窗外,深沉而广袤的天边,太阳还没从深蓝色的海平面上爬上来。
辰星广场临海,站在窗边可以将海景和城市灯火葳蕤的景象尽数收入眼。
顾不上欣赏,她今天还要上学,昨晚什么都一团糟,也不知现在几点了。
有点头晕脑胀的,困意昏沉,她尝试伸懒腰,在黑暗中动了两下脚。
突然,踢到了个冰冰凉的东西,触感细嫩,骨节分明,像是谁的手。
为什么会有人的手?
男人……的?
下意识地,她又踢了脚。
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有些害怕,索性蹬开空调毯,动作大,没留神又来了一脚,然后,结结实实地踢到了个东西。
毛绒绒的。
……好像是个人……
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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