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禾指着最高的那栋楼的顶端,回头喊他:“陈情,连星河说那里能上去,你要来吗?”
陈情轻抬着下巴,薄唇抿成一条线,没回应。
连星河接话道:“旁边儿有个景观电梯,一会儿上去了我打个电话,我们可以去天台,能看到港城的夜景。”
“这么棒呀!”
姜意禾不禁赞叹连连。
“啊,忘了说,”连星河虚勾着唇角望向前方,有点儿得意,“这片儿都是我家的。”
姜意禾轻叹着望过去,眼睛亮莹莹的,目光沿着景观电梯的底部一直向上,胶囊形状的玻璃电梯像是被置于一支玻璃吸管里,缓缓升降,从那里看港城的夜景,一定很美。
姜意禾问:“对了,你和陈情认识很久了吗?”
“嗯,我爸和他爸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连星河说着,回头又喊陈情,“来不来?不来我们走了啊?”
陈情默默地回过头,背对着他们,不说话。
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又是这样。”连星河撇了撇唇。
姜意禾失笑道:“什么样啊?”
“就是,总一个人。”连星河说,“之前他都不理我的。”
“很多人不都是这样?”姜意禾笑道,“看起来不好接近,久而久之就……”
“不,他是真的不好接近。”连星河喝光最后一口热可可,扬手把纸杯抛入垃圾桶,“我还从没见过他拉着哪个女生去游戏厅玩儿呢。”
“啊……这样,”姜意禾低了低头,“你别误会,我是因为给他还校服……”
“没误会。”连星河笑道,“我们上去吧。”
跟着连星河上去逛了一圈儿,发觉也没什么好看的,逗留了会儿,连星河又带着她向下走。
回到桥边,刚才倚着栏杆吹风的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空空荡荡的,冷风瑟瑟,她心里有点儿凉。
正疑惑他去了哪里,姜和平发信息催她回家了,不过姜和平明显以为她还和程茵在一起,催了两句,便也不多催了。
越在外头晃,她越不想回家,姜和平别扭到死的性格也绝不会给前妻打电话,姜意禾放心了,跟着连星河一路走,边寻着陈情。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连星河问。
姜意禾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说起来……这个事……”
蓦地,连星河的电话响了,打断了她的话。
连星河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神色沉了沉,退到一旁接起电话。
“我……没跟他在一起,啊……如果他联系我了我跟您说。”
连星河吞吞吐吐的,姜意禾能听的出,他应该是在为陈情撒谎。
挂掉电话后,连星河的表情有点儿懊糟:“陈情今晚闯祸了,他爸满世界让人找他,后果挺严重。”
姜意禾咬了咬吸管:“什么祸?”
“打人了。”
姜意禾并没有多意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哦。”
“打的他舅……”
“……”这个可就有点儿厉害了。
*
陈情按照约定在辰星广场负一层等待。
有个见过他的经理从他一进门就喊着陈二少爷,一路招待到这里,为他准备了酒水,还殷切地搬来了个沙发椅让他歇歇脚。
陈情等得有些不耐烦,口干舌燥的,一晚上都没怎么喝水,他随意地灌下两口酒,扯了扯领带,靠在椅背上,头昏脑胀。
酒有点儿烈,他酒量一般,不多时,眼前的灯光已经变成了有些模糊的色块儿。
这层归属于楼上的辰星酒店,今晚被人租下来庆祝某上市公司的年终聚会,绕着最中央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摆了一圈儿的酒桌,布置成了个酒会场地。
好几张红色长桌前后拼接在一起,码着一齐溜儿的香槟酒杯,笙歌阵阵,欢声笑语,人来人往的,临近深夜十一点,人们都还在兴头上。
白日里的成熟稳重的职场男女们大半都喝得微醺,在人群中游走,跌跌撞撞。
陈情也有些醉了。
他害怕耽误正事,站起来扶着桌檐,晃了晃身子才勉强能站稳。
刻意离水面远了些,他生怕自己凝视那一片蓝,就会有熟悉的、噩梦一般的窒息感汹涌而至。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躲开泳池找了人最少的一侧,反复拿出手机看时间。
22点59分59秒,不多不少,一条信息弹出来——
【我放到门廊右手边的花盆里了。】
陈情倏地皱了下眉,勉强能看清楚那行字。
他是真的醉了。
还未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
【不方便露脸,陈二公子体谅一下吧。】
陈情揣回手机,左右张望,拨开迷朦的视线,找到自己进来时的那个门廊。
那是通往这边的唯一一处门廊,他还顺便拦过一个服务生询问以确认,而后,他夺步过去,忽地就看到连星河和姜意禾晃入了门。
小姑娘的那身校服不伦不类的,在一众来来往往的成熟男女中很是打眼。
连星河想做个合格的东道主,带着姜意禾一路从辰星广场外头参观到了这里。
“啊,他在那儿!”姜意禾指着不远处的陈情,叫了一声。
陈情醉意朦胧,脚步虚虚浮浮,整个人都站不稳。
姜意禾皱了皱眉,“他喝酒了么……”
噩梦一般的窒息感包围住他,双脚犹如踩在绵软的云上,又像是溺入海中,飘飘摇摇没有尽头,落不了地,也靠不了岸。
他动了动发白的唇,努力凝视着姜意禾,拔步要过去。
蓦地,他的臂弯间搭上一个力道。
“别动呀。”
一只女人的手,沾着酒气,迅速地从他的下颚抚摸到他脖颈,食指轻佻地,挑起他下巴。
“……”他浑身僵硬。
身下贴过一张女人娇媚的脸,女人趴在他胸膛,仰头望着他,迷朦的双目掩盖在帽檐的黑面纱下。
“陈情啊。”
陈情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像是梦魇。
……她是谁?
好熟悉。
“你怎么还活着啊。”她咯咯直笑,笑声刺耳。
陈情晃了晃昏沉的头,一把推开她,要往前走,复又被她纠缠住。
“陈情,”女人的声音如毒蛇吐信,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你怎么还活着?为什么活着的是你?”
陈情扬手,狠狠撒开她,她却又如巨蟒一般纠缠而上。
他跌跌撞撞地退到了泳池边上。
身后的泳池水深不到一米半。
于他而言,却是万丈深渊。
他的脸忽地白了。
“他怕水……陈情怕水……”连星河嗫嚅了下唇,拔腿冲上去,“喂!陈情!你站稳!”
“……什么?”姜意禾怔了一下,匆匆跟着上前,“连星河!他怎么了!”
头戴黑面纱的女人,拽住了他的右手腕,手里多了一把刀。
她不是要救他……她要他死。
他终于看清,是妈妈的脸。
都是幻觉……幻觉。
陈情闭了下眼,努力心理暗示,想舒缓一下浑身的紧张和不适——
就是这一刻——
他的肩头被轻缓的,一根指头般的力道,戳了那么一下。
他整个人向后栽去,没入水中!
窒息般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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