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燃趴在地上恨恨地瞪着陈情，一曲终了也没唱出一个字。
音乐第二遍响起，顾燃宁死也不开口。
事已至此，姜意禾突然害怕奚野知道了会怪她惹是生非，于是她准备开溜了。
走之前，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少年，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不安。
他低垂着眼睫，绷紧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寒气逼人。
挺可怕的……
姜意禾成天跟奚野他们混惯了，也见过人打架，但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不仅是气场。这是姜意禾第二次见他出狠手，再次肯定了他打架的那个劲儿，很像练过的。
之前她问过奚野，奚野判断他肯定经常在搏击俱乐部的八角笼里泡着，正常人打架挥拳都来不及，哪有喜欢用脚勾人的？还招招入肉。
正想着，音乐再次停下。
“你给我等着……”顾燃苟喘着，翻身要起来，又被陈情死死踩住。
陈情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脸，语气平淡：“我很讨厌别人打我的脸，知道吗？”
“……”不光是姜意禾惊呆了，连顾燃都被他这种状似平淡实则狠戾异常的口气吓到了。
一首歌循环两遍，陈情显然兴致未消，还想再按第三遍时，前方一个冗长的大下坡下响起哗啦啦一片此起彼伏的喊声，绵延不绝：
“燃哥——燃哥人呢——”
“我他妈都跟你说了——燃哥被打了！”
“干！弄死那小子！”
浩浩荡荡的荧光绿车队逐步逼近，对面大概有二十多人，姜意禾撒开脚就跑！
陈情起身，顿了一下，紧随姜意禾的方向而去。
姜意禾惹了事儿，怕得要命，刚窜进旁边的一条巷口，见陈情还在门口晃悠，还时不时往她这边看，她咬咬牙，索性捞上他就跑：“你在门口晃什么！你欠揍吗？”
胳膊上传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力道，她拽着他拐入小巷，往深处飞步走去。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有些头昏脑胀。
说是巷子，不过是两栋楼之间的空隙，逼仄绵长，亮着几盏昏黄的灯。
小姑娘的手细细白白的，灯光在她皮肤上落了层星沙般的光辉。
她揪着他衣袖，长腿迈开，走得很快，都有些喘不上气儿了。
姜意禾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还是挺善良挺有同情心的。她多管闲事惹了事，管的闲事是他的事，惹事也是因为他，善始善终，就没法抛下他不管。
就算他战斗力爆表，一打二不在话下，一打五可能勉勉强强，但是，一打二十，她觉得绝对不行。
走了一段，姜意禾停下脚步。
陈情也几乎同一时刻停了。
后面的人出乎意料地没有追过来，可能是因为她反应快跑得也快，也可能是这条巷子过于逼仄，容不下二十几人还加上叮铃哐啷的自行车。
姜意禾有点儿紧张，发现自己还抓着他衣袖，立马松开，那一块儿都被她抓皱了，她嗫嚅了下唇：“啊，对不起……”
“……”
陈情对她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意外，目光随之沉下，落在袖子上，他顿了顿，马上抬手整平了，没说话。
可是，姜意禾道完歉就后悔了。
凭什么她道歉？是因为怕他吗——为什么怕？她救了他啊！
救他于苦难水火之中，免他挨一顿胖揍！保住了他那张还算帅的脸啊！
想通后，她立马把自己升华了，朝他一笑，小表情挺得意。
巷子窄，他们两人面对着面，距离不到一条手臂宽。
姜意禾平时和李钦宁他们混熟了倒也觉得没什么，这是她头一回跟一个还不算认识的男生贴得这样近。
她脸上有点儿烧，主动退开一步：“没事了，他们没追上来。”
陈情唇角扬了扬。
“他们为什么找你事儿啊？”
她疑惑地冲他眨了眨眼，睫毛细长浓密，像柔软的小刷子，在他心头挠过去。
“不知道。”陈情淡声说。
“你还挺能打的，早知道我不管你了——”她叹了声，“唉，算了……不管我也不忍心，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她声线复又弱下来：“看在我帮了你的份儿上……”
陈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一会儿你如果经过商业街……有空的话，去给募款箱里扔几块钱吧。”
“……”陈情皱了下眉。
这是，新型的，道德绑架吗？
姜意禾看到他表情变了变，她也觉得自己的要求稍微有些强人所难了，声音更小：“就当帮我个忙吧，你帮我一回，咱们互不相欠。”
小姑娘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伸手。”
她的音调柔软，像是小猫爪子的肉垫，轻轻按在他身上。
他有点儿抗拒。
但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蛊惑着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
修长干净的五指微展开，有几分局促，掌心泛着淡淡的红，看起来柔柔软软，与他整个人冷硬的气质大相径庭。
她从兜里掏出三个硬币放在他手心，手指轻快地掠过他手掌：“你就当是替我捐了吧，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陈情不自觉地拢了下五指。
姜意禾见他没拒绝，也没说话，难免有点儿紧张：“记得留下姓名和电话，千万别忘了，做好事要留名的。”
她弯着唇轻轻地笑，漫天大雪之下，她眉目间有细腻的光辉静静流淌，好看的不行。
他一时竟然忘记收回手。
*
连星河跟负责人软磨硬泡了好久可以提前离开，摘掉志愿者袖标。
商业街前的小广场上灯光很足，映着陈情一身黑，一张脸白白净净，看起来安然无恙。
连星河松了口气，主动过来问：“我还准备去找你呢，你刚才碰着顾燃了？”
陈情四下张望一番：“在哪捐款？”
“那儿。”连星河朝一个方向随便指了下，紧跟在陈情身后，“顾燃没动手吧？”
“没。”
“那就好。”连星河有些好奇，“你要捐款？你不是最讨厌猫狗吗，陈深养的那只阿拉斯加你都不待见，叫什么来着……koko？”
陈情始终没看到募款箱，扫了连星河一眼：“带路。”
连星河一路带着他到红色的募款箱旁。
还没站定，听到募款箱后传来“哇”的一声。
安思悦冻得脚趾发僵，眼见着还有十来分钟活动就收尾了，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她垂着头不敢看陈情：“捐款的话直接把钱放进来就好，在我这边留一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如果是学生，学校和班级，也留一下吧。”
连星河瞅着直乐。
这个九中的女生脸都红了，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陈情，刚才又那么“哇”了一下子，连星河对陈情眨眼：“她看上你了。”
陈情没理连星河，把三个硬币放进钱包，掏出三张一百扔进募款箱。
连星河惊叹：“小陈总阔气啊。”
“那个……留一下姓名……和、和联系方式吧。”安思悦小心翼翼地说，“给流浪动物安好家后可以联系你去看一看……如果是学生，留下学校和班级……加德育分的。”
连星河又笑着耳语：“我都跟你说了，她绝对看上你了，等她加你微信吧。”
“……”陈情思考了一下，上前一步，直接走到安思悦面前。
安思悦一紧张就想抿唇，但她极力、极力地克制了这个小动作。
为了这一刻跟他“偶遇”，她画了个精致的妆，刚才活动办发饮料她都忍着渴意一直没敢喝，生怕口红花掉。
安思悦和他隔了张桌子，不远，反而很近，对于两个陌生的人来说，这是个不够安全妥当的距离。
安思悦抖着手，递过一支笔。
陈情满脑子想的都是姜意禾走前嘱咐他的那句“记得留下姓名和电话”。
他突然就很烦躁，拿过笔，扬手一挥：
“陈深，崇德中学高三C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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