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般惨烈的嚎叫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地上的人开始求饶,陈情才松开脚。
“别跟着我。”他把书包甩在肩上,眼神微扫,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一个骑同款荧光绿死飞自行车的人,声音更冷,“不然弄死你们。”
那人应该是黑衣人姗姗来迟的同伙,车子还没停稳扭头就跑,骑得飞快。
陈情转头,冷冷扫过愣在原地的姜意禾。
姜意禾其人,狂的时候是真的狂,比如面对戴迦南;怂的时候也是真怂,比如这会儿,他一个眼神就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
求生欲占了上风,血腥动作片她看也看够了,非常买账,赶紧开溜。
身后传来鞋子踩着雪花的咯吱声响。
细微而尖锐,快如乱麻,像是一支支小尖锥,在她的神经上反复戳刺。
他……
在跟着她吗?
姜意禾不禁想到犯罪片里的可怜炮灰,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就会被灭口。
她看了看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手,设想一下如果被他踩在脚底……会不会很疼?
越想越害怕,她神经紧绷,加快速度向前飞奔。
十米开外就是7-11,亮着个招牌,简直是生命的曙光。
忽地,一阵白色的风,携着冬夜的寒从她身畔呼啸而过——
他迅速蹿到了她眼前!
姜意禾吓破了胆,趔趄两步撞在身后墙上,大气也不敢出,手机拨号界面已经按在110了。
原来不是他跟着她,而是那个黑衣人在跟着他。
紧接着,对面恶吼一声,上来勾住陈情的脚,沾着血的拳头挥起就要打在他脸上!
陈情眼疾手快地侧了下身,没挨到那一拳。一个反身,施以一击,再次将对面的人放倒!
缠斗太久,又是被偷袭,他体力不支,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抬起手背抹了下唇角的血,声音更冷:“想死?”
地上的人彻底没了力气挣扎,呻.吟着,骂着胡言乱语的脏话。
陈情活动了一下肩颈,偏头的一瞬,看到身后站着个满脸惊恐的小姑娘。
她吓退两步。
他脸颊挂着道结成血痂的暗红色,像道伤疤刻在白皙的皮肤上,映着一双冷漠的眸子,显出无法忽视的狠戾。
虽然……那并不是他的血。
姜意禾不由地心惊肉跳,转身就走。
“喂,站住。”他在身后喊她,声音冷冷。
她吓得一哆嗦,登时刹住脚。
“有纸吗?”他问。
“……”姜意禾没作声。
陈情见她不回应,准备向反方向走了。
姜意禾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迅速从口袋掏出包手帕纸:“有……”
陈情皱眉,愣了下。
她手很白,露出一截皓腕,凝结着冬日的霜雪,快融化了一样。
过了几秒,他踩过雪地,迅速地靠近她。
脚底的雪咯吱咯吱地尖叫,姜意禾浑身发毛。
一阵寒风袭来,她手里蓦地一空。
他指尖很凉,拂过她皮肤,触感居然有些灼热。
嘶啦——
陈情轻提一口气,有种难以忽视的窒息感。
他撕开手帕纸的封膜,扯出一张反反复复地擦手背和脸上的血。
他的确高,姜意禾身高一米七,在同龄人中不算矮,身旁的这个暴躁哥,足足高出她大半个头。
压迫感很足,令她生畏。
他袖子蹭到了墙灰,脏污一片,挺难看。
姜意禾想到他被人打了脸就能踩住人家的手把对方踩得嗷嗷叫,心想他这人可能是那种恐怖的极端完美主义。
于是她善意提醒:“你袖子也脏了,还有……脸上的血,没擦掉。”
陈情看了她一眼,用纸巾蹭了两下,擦不掉,姜意禾再次好心地说:“还是没……”
“……”他有些烦躁。
“湿巾应该可以擦掉。”姜意禾说。
陈情侧开头,单薄的眼皮微开半扇,神情依旧淡漠,看着她:“你有吗?”
少年的声线很沉,带着丝哑。
姜意禾被他盯得发毛,摇摇头,指了一下7-11的方向,“那里。”
陈情把纸重新塞回她手里,抬脚就往那儿走。
姜意禾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同龄异性的手。
他温感寒凉的手再次碰到她的,她不由地有些慌张。
姜意禾跟着他也向那个方向去,没忘了奚野让她买东西的事。
她刻意拉开距离,在他身后吊着。
陈情走了一段儿,下意识回了下头。
姜意禾刹在原地,给自己壮了壮胆,说:“我也走这个方向,我去买东西。你别误会,我没跟着你。”
陈情不再看她,和她一前一后地进入7-11。
便利店的灯光很足,他那件白色羽绒服上的污渍就更显难看。
姜意禾很识相,特意跟他错开一排货架,在另一头找奚野要的洗涤剂。
她给奚野打电话,边沿着货架走,始终没找到:“你不会是记错了吧?”
“我没记错,就那个,白瓶,不大,上头有个小老虎,是清油渍的……我们店里老用来拖地。”奚野在那头说,“我上回就在那里买的。”
“没有啊……没看到。”
“找不到就算了——你如果买不到了晚点了我出去看……”
“啊!我看到了!”
姜意禾抬头看向最顶部。
一个小老虎在货架最顶层 ,憨态可掬,冲着她笑。
“我看到了。”她踮脚伸手够了够,还跳了两下,小老虎的脸都摸不到。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一米七白长了。
倏地,身后迅速贴过来一个陌生而冷冽的气息。
一条手臂越过她头顶。
“……”
姜意禾心跳漏了一拍,抬了抬头,顺着少年的喉结,看到他淤青的嘴角。
还有他睥睨下来时,冰冷的眼神。
她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
陈情拿下洗涤剂递给她。
少年的手线条匀称,指节泛着白,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一道浅疤,看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他把东西塞她怀里,拉下袖子,遮掩似的,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转身去收银台前结账。
她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跟上去排在他身后。
“有积分卡吗?”收银台小姐姐笑着问。
他摇头。
姜意禾看到他只买了很大一包湿巾。
付了钱后,他拿起东西就走了。
姜意禾看了他背影,收银小姐姐连续两声才把她思绪拉回来:“有积分卡吗?”
“……嗯,有。”
“麻烦提供下姓名和手机号哦。”
“姜意禾,手机号是……”
身后的玻璃门缓缓关闭,把热气和她的声音一并阻隔在门后。
陈情的心跳和脚步一齐顿住。
他透过玻璃门,望向收银台前正在结账的那个女孩儿。
有些失神。
萧瑟凛冽的夜风刀子似地肆意地割着他的脸。
一抬头,天空中又下雪了。
*
一辆劳斯劳斯幻影停在人烟稀少的街头,并不打眼。
陈情沿着7-11前头的那条街走了一段儿,一打眼,敏感地瞧到了那半个车屁股。
他脚步没停,心绪很乱。
两簇灯光缓缓贴近他,司机老吴摇下车窗,白花花的哈气随着他温和的话语一并飘出窗外:“二少爷,坐车回吧,外面够冷的。”
陈情扯出张湿巾,赶紧擦干净自己的脸,又擦了擦羽绒服的袖子,然而,越擦越脏。
想起自己今晚从学校门口被跟踪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股火登时从心口冒出来,他扬手把整包湿巾抛入垃圾桶。
“别怄气啦,大少爷不在车上的。”老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好声好气地说,“老爷看您一直不回家,特意让我出来接您的。”
陈情看了眼后座的车玻璃,老吴继续好言相劝:“上车吧,外面挺冷的。”
后座车窗缓缓滑下,陈正初的一张慈祥笑脸露出来:“陈情啊,上来吧,大冷天的别冻着了。”
“……”
陈情看了陈正初一会儿,最终还是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上去。
车内暖和极了,和外头几乎是两个季节。
他抚了下冰凉的指节,稍舒适。
陈正初注意到了他袖子上斑驳的灰色污迹:“衣服怎么脏了?”
“摔的。”
陈正初又看到他嘴角挂着的伤:“脸怎么了?打架啦?”
陈情面不改色:“路滑,地上有个石头,碰上去了。”
“多大人啦?真不小心,就这样还不让车接车送?你就是不想和陈深一起走,是吧?”
陈情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车子缓缓发动,奔入渐渐浓稠的夜。
沉默片刻后,陈正初叹了口气:“算啦,我也不勉强了。你如果实在不想和陈深一起上下学,明天我让老吴单独送你,别又磕磕绊绊的,弄一身伤。”
“不用,我自己走。”
“步行?”
“摩托车。”
陈正初笑着拍了一下他:“乖儿子啊,你哪来的摩托车?”
“你上个月送我的。”陈情瞥他一眼,语气淡淡,“还有辆赛车。”
“哦,”陈正初想起的确有这回事儿,顿了顿道,“雪天路滑,等雪消了再骑吧。”
“……”
“你一向乖,有的事儿你不想,所以爸爸也不逼你。但是啊,雪天骑摩托真的很不安全,知道吗?很容易出事故的。爸爸不想再失去你了。”
陈情愣了愣,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陈正初这才稍有笑容:“一周了,在新学校还好吗?跟以前的学校比起来更喜欢哪个?”
陈情答得很快:“都很喜欢。”
“喜欢就好呀。”陈正初抱着富态的肚子呵呵直笑,“我还怕你和陈深一个学校一见面就掐架呢?没有吧?”
“没有。”陈情没什么表情,“他高三,不在一栋楼,我们碰不到。”
陈正初不禁叹气:“兄弟俩在家一见面就臭着脸,学校碰不到也好,免得是非多,给老师同学添麻烦。”说着,陈正初不由地有些怀疑陈情脸上的伤,“没在学校惹事吧?”
老吴在前头插了句嘴:“二少爷平时那么乖,不像会惹事的孩子。”
“说的也是。”陈正初笑了笑,“老吴你看看,一眨眼这孩子都长过我了。那年你接他回来,我记得还没这车顶高呢。”
“就是说啊,时间真快呀。”
“陈情,明天周末,爸爸带你和哥哥去打球?”
“要去补习班。”
“这么晚了,吃过饭了吗?”
“……嗯。”
“我就说嘛,陈情比陈深要听话省心。陈深要是晚回来,保准儿的没吃饭,要么也不跟家人说,一晃就不知道到几点了,让人操心。”
“您再操半年的心吧,大少爷马上上大学去了。”老吴笑道,“到时候您想操心都没地儿了。”
“是啊,一眨眼,孩子们都大了,也该接我的班啦。”
陈情惯于沉默,将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跟着陈正初絮絮叨叨的回忆和牢骚也不经意想了很多事情。
车子爬上一个大长坡,一路上去,很快到了那幢三层别墅门前。
“陈情,回去别跟陈深怄气啊。”陈正初边下车边嘱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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