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小孩子的面还是纯洁些好,徐绵按捺下浮荡的绮思,盈盈浅笑道:“殿下还是少夸我为妙,一个人若太过骄傲,难免就会做出有失分寸之事,如此一来,恐怕我的‘贤名’也该变成‘污名’了。”
听到此处,江清月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选侍妹妹惯会说笑的。”
徐绵心道她并不是取笑,而是先行给自己打一剂预防针呢——往后时日还长,连她也说不好会有什么变数,也许她并不愿终身做一个心如槁木的太妃,只是那位引她越雷池的人,也未必会是宋旸就是了。
楚熔难得碰上一个投缘的长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说芳华殿一带柳荫繁盛,又问她会不会用柳枝编蚱蜢。
徐绵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她也许不会,不过她身边却有一个心灵手巧的白檀。如此一来,什么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两人相谈甚欢,眼看将至晌午,江清月还要留她用饭,徐绵谢绝了,借口还有些私事。但其实只因她在永和宫待的时间已太久,万一被宋旸那醋坛子知道,难免又要生气。
楚熔恋恋不舍的朝她挥手,“姨娘,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东西。”
江清月嗔道:“别胡闹,徐娘娘又不欠你的,怎好劳动人家?”
徐绵忙说,“不麻烦,不麻烦,区区小事而已。”
心里则暗暗窃喜,又多了个光明正大往来永和宫的机会。今日算是意外之喜,哄好楚熔这位小皇子,或许比讨好江清月更有用处,也更容易——毕竟是小孩子嘛。
想到自己连这般心思懵懂的赤子都算计,徐绵觉得自己还真是邪恶,大约也是跟宋旸学的。
从江清月宫里出来,她并未立刻回去芳华殿,而是特意绕了远路,从一座偏僻的宫室穿过去。
明明是春日,这里却阴森凄凉得很,到处是荒疏的草木,许是因少见阳光,连四壁上斑驳的墙皮都懒洋洋垂着,毫无精神。
白檀看着这条满目萧索的青石巷,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主子,您来这里做什么?”
徐绵已先她一步停下身子,靠着一根暗红的雕漆大柱,静静说道:“你听。”
紧锁的铜门之内,隐约可听见女人凄厉的呼号,又哭又笑,那简直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白檀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时一个激灵记起,“莫非,这便是关押赵美人的冷宫?”
赵美人已进去半个多月,这秘密于是不再成为秘密。不过闲言碎语与亲耳听到的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要不是今儿过来一趟,徐绵还想不到赵氏的处境如此悲惨——宋旸下手的确又快又狠,并且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白檀只当她对罚跪的耻辱仍怀恨在心,要亲自见证仇敌的落魄,因试着道:“主子,不如咱们进去瞧瞧?”
冷宫的防卫算不上森严,那几个侍从俸禄微薄,只要给他们些许银子,想必很容易通融。
徐绵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不是来落井下石的,亦不想对赵氏眼下的处境施与廉价的同情,只不过,或许正如宋旸所说,她该羡慕赵美人才是。
徐绵若有所思的道,“白檀,你说赵美人疯了,对她会不会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的她,连殉葬的资格都失去了。”
白檀哑然失笑,“主子您这才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呢,谁会认真对一个疯子上心?听说冷宫里头送进去的饭食都是馊的,那水也脏的叫人不堪入目,更别提一年四季的鲜亮衣裳,她们不给你撕成破布条子就算不错了,换了是您,您肯进去住么?”
徐绵无言,或许她真是站着不腰疼,不过,比起痛痛快快的死,苟且偷安是否更加难熬呢?
宋旸倒是为她提供了最佳方案,自由,富贵,享乐,什么都有了——唯一的代价是从此她将属于他,永远也逃不掉。徐绵始终难以下掉决心去接受宋旸的条件,对她而言,落入宋旸手里不啻于同阎王爷耍猴戏,她还不如去见真正的阎王。
徐绵叹了一声,领着白檀姗姗离去,却未注意到,长街的转角处,一个宫装女子直身而立,艳丽的面容上冰冷肃穆。
她轻轻启齿,声音里也结上寒霜,“嬷嬷,你都瞧见了吧?她还特意绕道前来,难不成,是故意看思娘的笑话?”
身侧仆婢陪笑道:“丽妃娘娘,兴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徐选侍哪来如此能耐?莫说她了,她那娘家更是不中用的。”
赵丽妃精致的面容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凝为冷然,“徐氏无能不假,可是本宫总觉得这件事同她脱不了干系,思娘才罚了这贱婢的跪,转眼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你信世上会有这种巧合么?”
仆婢见她语调不容置疑,只好跟着附和,“那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赵丽妃不语,只是牢牢盯着长街尽头的渺小身影,瞳中幽暗莫名。
*
徐绵见到皇后宫中来人,是在三日之后。
不得不说,她的心情是很受宠若惊的,不过在此之外,却更多了几分警惕。
尤其是在那人提出,赵皇后特意请她去椒房殿侍疾之后。
连白檀都忍不住发问了,“公公,您确定没有传错皇后的懿旨?娘娘真指派了我家主子前去侍奉?”
对面这位公公年纪看起来比宋旸长了一倍不止,眼角都起了厚厚的褶子,脸上却堆出浓浓的笑,“自然不会有错,徐选侍,您就好好收拾了,接下这趟差事吧。”
凭心而言,这差事并不坏,多少人想走赵皇后的路子还见不着面呢。况且宫里除了皇帝之外,就只有皇后算是她们的正经主子,身为嫔御,伺候这位娘娘原是应该的。
只不过,她在宫内一向默默无闻,皇后怎会留意到她,又恰好在出了赵美人的事后?徐绵不禁心内惴惴,唯恐赵皇后专程想法子来对付她。素闻赵皇后为人端庄持重,想必不会在她一个小小选侍身上多费精神,遑论阴谋诡计。
但是,有些事不需阴谋就能做到,只需凭借皇后的权利就能安排。
譬如说,侍寝——这也是徐绵顶顶害怕的另一件事,仅次于为那老东西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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