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走漏

    林绛心早得了通报,于小佛堂院门处恭迎苏珂与卓念音,“奴才拜见两位侧君,祝两位侧君福寿康宁。”

    苏珂笑盈盈地正要叫起,不想卓念音已率先开口,“墨诗,赶紧搀林公子起来,留神别闪着他的腰。”

    林绛心受宠若惊,“多谢卓侧君体恤。”

    “不客气。”卓念音朝苏珂挑衅似的扬了扬眉,随后又打量林绛心的小腹,“瞧着又大了些,未免你辛苦,临盆前跪礼就免了。”

    林绛心不胜惶恐,“这、这如何使得?”

    “如何就使不得?”卓念音被驳了面子,不高兴地嗔怪,“本君可是为你着想,你怎么反倒矫情起来。”

    他怯怯不敢抬头,“君、君上息怒,奴、奴才感激您的照拂,但、但常言道礼不可废......”

    苏珂接过话茬儿,“虽说礼不可废,但来日方长,如今你身子要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他躬身称是,谦卑柔顺,“如此奴才多谢二位君上。”

    苏珂含笑点头,而卓念音则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倒会看人下菜碟儿,对苏侧君言听计从,却拿本君的好意当驴肝肺。”说完也不容他分辩,气哼哼地领墨诗进了佛堂。

    他挨了这顿排头,眼圈瞬间就红了。

    苏珂忙温言安慰,“卓侧君不是冲你,是在跟本君较劲,你双着身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还有,未免他再发脾气,待会儿尽量顺着他。”

    “是。”他咬了咬嘴唇,揉了揉眼角,挤出丝苦笑,“奴才陪君上去敬香吧,免得卓侧君久等。”

    “好。”苏珂拍了拍他的手,不忘扭头叮嘱莲蓬,“记得把表礼交给林允心。”

    林允心点收完礼品,亲自去关院门,哪知竟瞅见树丛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登时皱起眉头,唤过小幺儿交代了几句。

    苏珂与卓念音礼佛完毕,前往静室小坐。

    茶点早已备好,除四馅粽子,还有艾草饼、樱桃糕、面扇子、煎堆儿、醍醐汤等,样样精致。

    林绛心亲自奉上石榴花茶,“这是奴才取今日的午时水,加蜂蜜、冰糖烹制的,也不知合不合二位君上的口味?”

    卓念音素来喜甜,才饮了一口便觉好喝,眉目亦渐渐舒缓,“不错,论起煮茶做撰,王府里你是翘楚。”

    他得了夸奖,顿松了口气,又赶紧奉上亲手做的香囊,“这是奴才的微末心意,还望二位君上莫要嫌弃。”

    卓念音扒拉了两下,捡出个绣虎头坠五彩平安如意结的仔细端详,“真是栩栩如生,闻起来还别有股子药香。”

    他小心翼翼地陪笑,“这是奴才给大公子做的,除驱蚊的草药,还放了吸汗的蚌粉。”

    “算你有心。”卓念音爱不释手,想了想,拔下头顶的红宝榴花簪,“本君不能白得你的孝敬,这簪子意头好,拿去戴吧。”

    他忑忑忐忐,不敢擎受,“这、这太贵重了,奴、奴才......”

    “叫你拿就拿着。”卓念音将簪子塞进他手里,“榴花寓意子孙满堂,本君谨以此簪祝你顺利诞下王嗣。”

    他盛情难却,下意识又要磕头,然听到苏珂的清嗽,及时反应过来,敛衽施礼道:“多谢君上厚赐。”

    卓念音不以为然,“一根簪子而已,不值什么。”说完又得意地看向苏珂,“你的回礼呢?若没准备,派人去取还来得及。”

    苏珂早料到卓念音会挤兑自己,不慌不忙地朝莲蓬示意。

    莲蓬从袖口里掏出方小巧的锦盒,“林公子,这是我家主子从保和堂购置的安胎丸,以备您不时之需。”

    保和堂的安胎丸价格不菲,自然拿得出手。

    卓念音见没把苏珂比下去,便叫墨诗端来补品,“林公子,前阵子本君不知你害喜,错怪了你,今儿特意带了这茯苓乳鸽汤来给你赔罪。”

    墨诗瞧见卓念音递的眼色,殷勤地盛了一碗,“林公子,这汤补肾安胎,我家主子怀大公子时没少喝,您算有口福了。”

    林绛心闷头抿了几口,“好喝。”

    卓念音见他识相,满意地笑了起来,“喜欢喝就多喝点儿,回头本君再请吴公公给你炖便是。”

    说完又让墨诗给他添。

    他见状叫苦不迭。因过节高兴,晌午多吃了个甜粽,到现在还有些胃胀,实在喝不下,然怕卓念音动怒,又不敢拒绝。

    苏珂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清了清嗓子,“日头偏西,等会儿就是晚饭的时辰,林公子可别贪嘴。依本君之见,还是先叫人把汤拿下去煨着,慢慢享用不迟。”见卓念音要抢白,又赶紧转移话锋,“对了,唐太医要你每日饭后适当走动,你可不兴偷懒。”

    他做出虚心受教之态,“奴才省的,每天饭后都会走小半个时辰。”

    卓念音眼珠转了转,“你独自散步怪闷的,反正本君每晚都得带闹闹消食,干脆咱们就个伴儿。”

    他还未曾表态,苏珂已提出反对,“不妥,一来王府人多眼杂,林公子不可轻易离开小佛堂;二来大公子正长身体,爱玩爱闹,连陛下的凤袍都敢扯,若冲撞了胎儿如何是好?”

    卓念音虽觉儿子遭了嫌弃,却也不得不承认苏珂言之有理,“得得得,就当本君没提过。”随后又上下瞄了他几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他腹部,“闹闹的确调皮,你将来可得给他生个文文静静的弟弟才好。”

    苏珂笑若春风,“林公子的肚皮圆滚滚的,乃宜女之相,说不定将来能给王主添个乖巧的女儿。”

    卓念音冷眼揶揄,“你当然巴不得是女儿,那样就彻底称心如意,也不枉辛辛苦苦霸占了一场。”

    苏珂恼羞成怒,双颊涨得犹如鲜红的鸽子血,“卓小六,你、你胡吣什么?”

    他见不得苏珂被泼脏水,忙不迭解释,“卓侧君切莫误会,是奴才主动提出把孩子交给苏侧君的。”

    卓念音好笑地瞧着他,“你怎么就能断定本君是误会?”

    苏珂生怕卓念音继续说下去,厉声喝止,“卓小六,你少挑拨本君与林公子的关系,你要再这样,本君就......”

    “就如何?”卓念音嗤嗤一笑,“林公子,倘若你想自个儿抚养孩子,只管跟本君讲,本君会替你去求皇贵君和王主。”

    这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儿,“卓、卓侧君您说真的?”

    卓念音腆着胸脯,“当然,本君诳你作甚?”

    他沉默了许久,重重叹了口气,“卓侧君的恩德奴才没齿难忘,但奴才身份卑贱,不敢令皇贵君与王主为难。”

    卓念音并不死心,“你可要想好了,你肚子里的可是亲骨肉。”

    “正因是亲骨肉,奴才才要替她打算。”他轻轻摸着下腹,声音略带哽咽,“此、此胎若为男嗣倒罢了,若为女嗣,跟着奴才这样的爹,岂非要葬送一生的前程。当初奴才去求苏侧君时就已发过誓,只要能平安临盆,这辈子都不会与孩子相认,还望卓侧君体谅奴才的苦心,莫要让奴才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苏珂听他说的发自肺腑,心里的石头安然落地。又见他哭得梨花带雨,先劝抚了两句,随后责备卓念音道:“说好来探望林公子,你却无端惹他难过,若他动了胎气,本君绝不饶你。”

    卓念音自讨没趣儿,面色讪讪,“行了行了,是本君枉做小人,从今往后再不提这茬儿就是。”

    苏珂于是命福全伺候他去梳洗,趁屋内没了旁人,正想再埋怨卓念音几句,忽听外头传来隐隐的喧哗声。

    莲蓬奉命去瞧,不多时回来贴着苏珂耳朵嘀咕了两句。

    卓念音瞅苏珂匆忙出屋,示意墨诗跟着去看究竟。

    院门外,林初心被两名小幺儿扭着胳膊押跪在地,朝林允心哭嚷道:“好弟弟,快、快叫他们放开我!”

    林允心绷着脸不吭气,原先害林初心挨打,挺过意不去,可如今见他行径鬼祟,又不禁疑他别有目的。

    他挣扎之际,头顶响起苏珂的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林允心屈膝禀奏,“君上,奴才刚刚发现有人在佛堂外探头探脑,所以命小幺儿们捉拿,结果却发现是林初心。”

    苏珂眸光凛冽,“林初心,王主早下令不准你进府,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奴、奴才......”他记得魏婕的叮嘱,哪敢吐露实情,于是扯谎道:“奴、奴才是跟着送贺仪的仆役溜进来的。”

    “你溜进来做什么?”

    “奴、奴才多日不见哥哥,想念得紧,所、所以趁着端午来给他请个安。”

    “哼,你以为本君好糊弄是吧?”苏珂居高临下睨着他,气势凌人,“若真如你所述,就该正大光明在府门请见或托福园的人求恳,用的着这般偷偷摸摸吗?还有,你怎知林公子在小佛堂?”

    “是、是奴才的小姨夫说的,他、他说哥哥在为王主诵经祈福,因此奴才一路打听寻到这里,本、本想叩门求见,谁、谁知君上们驾临,奴才吓得魂儿都丢了,赶、赶紧躲进了树丛。”

    “这么说,方才本君与林公子的对话你全听到了?”

    “没、没有!”他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奴、奴才都吓蒙了,自然躲得远远的,哪、哪敢偷听君上们讲话。”说完挣开钳制,不停磕头,“奴才真没说谎,求君上体恤,让奴才见见哥哥。”

    苏珂断然拒绝,“林公子在为王主祈福,不见闲杂人等。”

    “奴、奴才并非闲杂人等,奴才与哥哥是手足兄弟,还望侧君主子开恩。”总之他今日必须瞧上林绛心一眼,否则无法同魏婕交差,见苏珂死不松口,便手脚并用爬了两步,紧紧抱住苏珂的腿,看样子像在哀求,实则是用锋利的指甲狠扎苏珂的脚踝。

    苏珂吃痛,抬腿将他踹翻,“混账东西,违抗王命,无视府规,拖下去杖责四十!”

    “君上饶命!饶命啊!”他猜测林绛心此刻就在门内,于是扯着脖子哭嚷,“哥哥救我!我是初心,我是你弟弟!”

    林绛心哪受得了这个,果真不顾阻拦跑出门来,扑通跪在苏珂跟前,“君上,二弟虽犯了错,但情有可原,求您从轻发落。”

    “哥哥!”他瞅见林绛心,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哭着扑了过去。

    苏珂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推开,并挡在了林绛心面前,“莲蓬,速速扶林公子进去!”

    莲蓬招呼了林允心,将林绛心左右架起。

    林绛心一步一回头,“君上开恩,二弟年幼无知,求您大发慈悲!”

    话音未落,卓念音打门里快步走了出来,不耐烦地撇嘴,“这里是王府内院,大过节哭哭闹闹,成何体统?”说罢又指着林初心,口气不容置喙,“赏这贱奴二十手板,撵出府去,就这么定了!”

    次日晌午,位于别院与冷柔幽.会的慎亲王便得到心腹李羡的禀报,“王主,魏佥事来信儿了,贱.奴林氏怀了身孕。”

    “哦,消息确凿吗?”

    “是林氏的二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对可靠。”

    冷柔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此恭喜王主嫂嫂,俪王偏宠逆犯之后,还任其怀孕,分明就是目无陛下、目无朝廷,您下晌不是要进宫吗?可得好好告她一状。”

    慎亲王沉吟着摇头,“现在告状未必妥当。”

    “此话怎讲?”

    慎亲王屏退了李羡,掐了把冷柔的玉面,“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母皇还指望俪王替她平定倭乱、铲除狄家,即便发现林氏怀孕,也不会下旨诛杀。况且皇贵君对自己的孙嗣岂会坐视不管,弄不好把母皇哭得心软了,反叫这孩子过了明路。”

    “那、那王主嫂嫂作何打算?”

    “本王不是说了吗,眼下不是告状的最佳时机,所以且让那林氏多活些日子,等俪王回京再收拾他。”

    冷柔疑惑不解,“若真等到俪王回京,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可就除不掉了。”

    “你的意思是俪王会护着林氏?”

    “难道不是?人人都说俪王是情.种,竟能为个郎倌将乐郡王打成重伤。”

    “那不正好?”慎亲王呷了口酒,勾起抹阴险的冷笑,“本王倒巴不得她是情.种,那届时事情反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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