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故人

    就在慎亲王与冷柔合谋算计玹铮与林绛心之时,马昕进了重明卫内衙,“大都督,陈家官人又去了红杏坊。”

    红杏坊位于城南,因景色怡人,慎亲王特意在那里购置别院,以供与冷柔私.会。

    风七七撂下公文,唇角微微翘起,“这大半年他拢共去过多少回了?”

    “至少...得有二十回。”

    “哼,那便是至少每隔半月,陈灵云就会当次王.八。”风七七的笑声满是揶揄,“都说好玩儿不如叔嫂,看来这慎亲王跟吸了福.寿.膏似的都成瘾了。”

    马昕嘿嘿乐道:“还别说,陈家官人最近真是越去越勤快,可怜陈尚书头顶的帽子绿油油的,却还蒙在鼓里。对了,您打算何时帮她捅破这层窗户纸?”

    “不急。”风七七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雨前龙井,“王主都还没回京,总得请她瞧个热闹。再者,这窗户纸还轮不到本督捅,自有太女或殷家效劳。届时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顺便再搅搅浑水就成。”

    马昕满脸钦佩,“大都督英明!”

    “不算什么,你若总跟着王主办差,这点儿本事早晚也能学会。”

    马昕言辞恳切,“属下可不敢奢求王主亲自教导,这辈子能跟您学就知足了。”

    “有你这话,本督定会好好栽培。”她笑着拈了颗樱桃丢进嘴里,“魏婕最近可还安分?”

    “没什么异常。”自打薛文梅出事,马昕便奉命留意魏婕的动向,“她近来新买了个漂亮乖巧的男孩子,疼宠得紧,竟连菀花胡同都不去了。”

    “又是十岁出头的?”

    “是。”

    她双眉蹙起,流露出几分不满,“都当了四品佥事,竟还不知收敛,这不是给人送把柄吗?”

    自打玹铮出京,重明卫便沦为了言官们的众矢之的。

    别看她如今深得圣眷,掌控生杀大权,可远远不比从前自在,动不动就有人上奏折弹劾,害得她连教坊司都不敢多去,以致裘珵说不出的委屈。

    想到裘珵,不免又想起林绛心,“林氏还待在王府的小佛堂里?”

    “是。”

    “没招惹什么麻烦吧?”

    “他自己还好,不过昨儿林初心混进王府,被当场抓获。”

    她冷嗤,“本督早就说那林初心是祸害,逃奴案便是因他而起,这才多久,又开始兴风作浪。”

    “据说他是因为想念林氏所以才......”

    “甭听他胡吣,他回回闯祸都扯林氏做大旗,那林氏也拎不清,这种薄情寡义的东西还拼命护着。”

    “谁说不是?苏侧君原打算从重惩处,可架不住林氏哭求,外加卓侧君讲情,只打了他二十手板。”

    她很是诧异,“卓侧君竟偏帮林氏?”

    “属下也搞不懂。按说卓侧君一直瞧不上林氏,但近来不知何故,常与苏侧君同去小佛堂,还给了林氏许多赏赐。”

    “竟如此反常。”卓念音的举动愈发印证了她先前的揣测,她忖度了片刻,又好笑地扬起脸,“卓侧君的事儿你打哪儿听说的?”

    马昕一滞,面色讪讪,“属、属下去探望信陵公子,听、听小幺儿们议论的。”

    她对马昕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却故意板起脸,“不是本督说你,你怎么都不知避嫌,命你戍卫王府,但没让你和长信殿的侍从私相授受。”说罢离座起身,“不成,事关王府规矩,本督要即刻去见苏侧君。”

    “别别别!”马昕以为她要去给信陵告状,登时慌了手脚,“大都督明鉴,属下跟信陵公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点儿私情。”

    “真没有?”

    马昕被她瞧得面皮发窘,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真、真没有!”

    “那你就是和信陵有仇。”

    马昕被说蒙了,“您、您何出此言?”

    “哼,你还敢问?”她凛凛瞪视马昕,“你别忘了,信陵乃王主贴身大侍,将来可是要风风光光嫁人的,你若对他无意,就不该向人打听他喜好,更不该隔三差五去长信殿嘘寒问暖,刻意败坏他的名声!”

    “属、属下冤枉!”马昕只觉百口莫辩,急得直挠头,“信陵忠义双全,属下敬佩他的人品,打心眼儿里想照顾他,绝无半分害他之念!”

    她紧盯马昕的眼,“这么说你喜欢他?”

    马昕双颊涨得通红,跟小夫郎似的磨叽了半晌才道:“实、实不相瞒,属、属下的确爱慕信陵,但、但从未对他讲过,他、他那般贤惠能干,想、想必瞧不上属下这种大老粗。”

    她笑得促狭,“那可保不齐,他若讨厌你,就不会收你的礼,也不会做你爱吃的千层糕。”

    “那您的意思是,信陵他...也喜欢属下?”

    “八.九不离十。”

    马昕闻言焕发出熠熠神采,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儿了。见她大步流星往外走,赶紧撵上去,“大都督您去哪儿?”

    “去王府。”

    “啊?您、您怎么还去王府?”

    “傻妹子,不去王府怎么给你做媒?”她拍了拍马昕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就信陵那品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本督还怕去晚了,叫旁人把他抢跑了呢!”

    关于信陵的婚事,苏珂并不反对,“马佥事乃王主心腹,前途无量,信陵若能与她配成佳偶,本君乐见其成,然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本君不能擅专,一来要请大都督问问王主的意思,二来还得看信陵乐不乐意。”

    “那是当然。”风七七深表赞同,随后端起青花瓷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昨儿林初心胆敢擅闯王府搅闹小佛堂?”

    苏珂握着扇柄的手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想不到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竟也能惊动大都督。”

    风七七撩起眼皮,眸中精光闪烁,“林初心已进过诫奴院两次,还被王主亲自教训过,按说不该如此胆大妄为。”

    苏珂本就觉得蹊跷,闻言顿陷入沉思。

    按说王府守卫森严,林初心溜进来绝不可能无人察觉,而且若非林初心扎痛了他,他也不会发怒,林绛心也不会跑出来。

    一切都看似巧合,但真是巧合吗?

    风七七见他凝眉不语,再度出言提醒,“林公子身份特殊,如今又重任在肩,难免有人打他的主意。”

    他听风七七话里有话,神色戒备,“大都督放心,本君会竭尽所能看护林公子,绝不会再让他像先前那般被宵小之辈利用。”

    “那就最好不过,需知庄稼人起早贪黑就为来年丰收,若到头来鸡飞蛋打,便得不偿失了。”

    他听完这话,心狠狠揪起,“大都督此言何意?”

    风七七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苏侧君冰雪聪明,又怎会听不懂呢?反正木已成舟,还望你好自为之。对了,古人常说防微杜渐,既已知隐患所在,便该除去,即便不除去,也该先发制人。”

    说完起身告辞。

    莲蓬送走风七七后,见他独自闷坐发呆,便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压低声音,“主子,看起来风都督已知晓了林公子怀孕的事。”

    他缓缓吁了口气,“就知瞒不过,好在她没说破,就意味着不会干涉,也算是阿弥陀佛。”

    “既如此,您还发什么愁?”

    “你没听她说吗?林初心没那么大胆,昨日之事极可能是受人指使。”

    莲蓬倒吸了口凉气,“难、难道是林公子怀胎之事走漏了风声,所以有人借林初心前来打探?”

    “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压住内心的惶恐,强迫自己镇定,“当务之急,是查出林初心的幕后主使。”

    莲蓬咬了咬牙,“奴才即刻派人把林初心抓起来严刑拷问。”

    “不妥,贸然行事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伤害本君与林公子的情分。”

    “那、那怎么办?”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派人去福园传话,打今儿起,将林初心调来星阑阁伺候。”

    “什么?”莲蓬瞠目结舌,“那、那贱.奴包藏祸心,您、您竟然还要把他弄到眼皮子底下?”

    “就是要把他弄到眼皮子底下才成。”他凛凛嗤笑,眼中划过狠厉之色,“只要牢牢掌控住他,迟早能抓到幕后主使,本君倒要好好看看,是谁在暗中捣鬼!”

    林初心被招进俪王府的次日,魏婕便约见了碧色。

    碧色虽来了水月庵,但显得很不耐烦,“如果是为林初心的事就不必开口了,我现在很后悔领他进王府,也不知他是否会在苏侧君面前把我供出去。”

    “放心,他不敢。”魏婕笑着给碧色倒了杯茶,“你可是长信殿的掌事,他除非不想活了,否则哪有胆量攀扯你?”

    碧色接过茶水却没喝,而是狐疑地打量魏婕,“你倒挺了解他,别是和他有了首尾?”

    “我倒想。”魏婕装作愁眉苦脸,“其实他也挺可怜,背着个永不得赎的身份,一辈子都没指望。”

    “你、你喜欢他?”

    魏婕没否认,从怀里掏出个锦盒,“念在我曾经救过你、令你免于去刑部受审的份上,能否帮我把这个给他?”

    “这里头是什么?”

    “就是根簪子,不信你自己看。”

    碧色查验完毕,却仍犹豫不决,“你这可是让我违反府规私下传递,若被苏侧君知晓......”

    她识相地塞给碧色两张银票,“我知你为难,可你就再帮我这最后一次,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麻烦你了。”

    转天便是五月初八,玹铮与凌陌晓会合的同时,一辆马车朝武成王府而去。

    武成王府之内,承瑾瑄正趴在榻上以泪洗面,郑氏则苦口婆心地劝慰,“郡君您真得想开些,说到底是这孩子跟您无缘,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承瑾瑄抬起红肿的眼眸,泪珠大颗大颗地滚着,“公公,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谁说的!您此番小产并未伤及根本,大夫说只要调养好,将来必定儿孙满堂。”

    他凄哀地摇头,“你不懂,就算我调养得再好也没用,这是老天在惩罚我,不许我给钟离家开枝散叶。”

    “您、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是、是我给陛下通风报信,是、是我对不起钟离家,是我......”他的话还没讲完,整个人就忽然僵住了。

    郑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吓得魂飞魄散,“驸马,您、您听老奴解释,郡君小产后伤心过度,所、所以才会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顾郑氏阻拦,挣扎下榻,跌跌撞撞扑跪于地,双手死死扯住钟离珝的衣袍,“妻主,你打我吧,骂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做钟离家的女婿,我不配!”

    钟离珝望着他这副悲伤欲绝且悔恨交织的模样,心里大为怜惜,“快起来,大夫说你不能受寒。”

    他执拗地不肯起身,“妻主,请容我把话讲完,大婚前陛下传我觐见,命我抵达宁夏府后,将每月所见所闻以密折呈送,否则......”

    钟离珝蹲下身按住他肩膀,“别再说了,我都知道。”

    “你、你知道?”

    “对,不仅我,祖母也知道。”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泪眼,“你、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我?”

    “我若阻止你,皇贵太君如今又安有命在?”钟离珝边说边将他搀回床榻,并示意郑氏退下,“瑾瑄,大夫说你滑胎是因心郁成疾,怪我不好,没早点儿跟你说开,替你化解心结。”

    他两手颤着,双唇抖着,“你、你真不怪我?”

    “为何要怪你?你也是被逼无奈。祖母让我转告你,日后密折该怎么送还怎么送,千万别有顾虑。”

    “真的?”见钟离珝重重颔首,他既羞愧又感激,“得祖母与妻主如此厚待,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别这样说,咱们是至亲之人,本就该相互扶持。”钟离珝轻柔地替他拭去残泪,“记住,从今往后莫要再胡思乱想,有任何难处咱们共同面对。”

    槅扇门外,钟离挚与郑氏听里头传出隐隐的笑声,都不约而同舒展了眉头。

    纯钧匆匆而来,“公子,府门外有人找。”

    “谁?”

    “来人自称是公子的故人。”

    “我的故人?”钟离挚满腹狐疑地随纯钧出了王府侧门,只见一个身穿青衣头戴幂蓠的人站在马车旁,“阁下是......?”

    那人回身掀开面纱,淡笑道:“王孙别来无恙。”

    钟离挚彻底惊住了,待回神后,惊喜地冲过去,将那人用力搂紧,眼泪肆虐而出,“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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