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室检

    殷三郎虽跨出门槛,却于汉白玉石阶处驻足,居高临下望着顾渊。

    顾渊听到他的声音,举目观瞧,见他身穿朱红牡丹折枝妆花锦袍,头戴璀璨的金厢玉满池娇挑心,粉面含春,贵气逼人,隐隐露着威势。

    心里暗自好笑,这么快就想压我一头,摆王君的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于是稳步拾级而上,与其并肩后含笑还礼,“殷公子好。”

    殷三郎望着他一袭流光溢彩的月华锦袍,不禁妒意暗涌,然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越发亲热,“自赏春宴后,总想再睹顾公子风采,今日终得偿所愿。”

    顾渊谦逊道:“殷公子客气,你才华横溢,名满京城,当日能与你同台较技,分明是我的荣幸。”

    说罢便闪侧身形,让内侍引荐杨千泰兄弟。

    杨千泰貌如良玉,仪态端庄,既有白梅之淡雅,又有墨菊之沉稳,的确不负弘农杨氏盛名。

    相比之下,杨千安身量窄小,形容尚未长开,不过粉红的小脸吹弹可破,依稀也是个美人胚子。

    殷三郎客套了两句,便领他三人入殿。殿内放着冰盆,凉气扑面,登时令人为之一振。

    岳滟秋见其余秀侍纷纷起身相迎,嗤之以鼻,又见岳青莲也随众站起,不免斥骂道:“急什么,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嗓音颇高,为此惹来众人侧目,却满不在乎。岳青莲极为羞臊,讪讪地杵在原地,还带着几分畏惧。

    殷三郎见状忙打圆场,“岳公子,快请这边来。”

    他领着岳青莲缓缓走到顾渊面前,毫不客气地打量了几眼,轻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定襄侯府的顾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说你赏春宴时敢登朝天鼓,舞姿堪比南府乐伶。”

    话音未落,身后猛传来声咳嗽。

    他回头狠狠剜了眼岳青莲,活脱脱像在教训侍从,“要是喉咙里堵了鸡毛,就滚下去掏干净。”

    岳青莲被骂得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嘴,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杨千安偷偷扯动杨千泰的衣袖,面露忐忑,“三哥,那位岳公子好凶啊!”

    “别怕,有哥哥在。”杨千泰再次护住杨千安,同时打量顾渊。

    顾渊听到四周隐隐的窃笑,不卑不亢道:“我的舞技乃先父所传,先父幼年又亲得孝文君后指点,这位公子如何品评于我并不打紧,只是切莫将孝文君后及先父所传技艺与乐伶相提并论。”

    孝文君后乃睿帝生父,承珺煜嫡亲祖父,公认的一代贤后。顾渊端得义正辞严,立时叫殿内诸多看笑话之人收起了轻慢之心。

    岳青莲见岳滟秋被逼得哑口无言,忙上前施礼,“顾公子误会了,哥哥心直口快,绝无恶意,更不敢对孝文君后及怀甯郡君有半分不敬。”

    这话因是在替岳滟秋开脱,难得没有像往常那般遭到呵斥。

    顾渊唏嘘不已,“其实登朝天鼓献舞,除向皇贵君拜春,也确有缅怀先父之意。皇贵君如今仍对先父念念不忘,实在令我感激。”

    殷三郎笑容温婉,却暗藏机锋,“顾公子你年幼丧父,离京数载,却承蒙皇贵君顾念旧情,可见福泽深厚。”

    顾渊双掌合十,做出虔诚之态,“我虽被送回江南祖宅,远离凤都,却时常于佛前祝祷,求佛祖保佑皇贵君身体康健。”

    有机灵的秀侍在旁恭维,“顾公子真乃孝心可嘉,不枉皇贵君疼你。”

    岳滟秋见风使舵,忙换作副笑脸,“说起来,昔日顾侯辅佐陛下靖难之时,家母在西南共襄盛举,你我两家同为平叛功臣,理应相互扶持,多多亲近。”

    当年顾溪欺骗珺烨,而岳迎春也一直潜伏在周炬身边,两人很早就暗中勾结。

    岳滟秋又惺惺作态,“若非郡君姨夫去的早,顾哥哥定能有个县君封诰,也不必来参加侍选如此辛苦。”

    因他这声哥哥,顾渊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勉强笑道:“侍选乃朝廷法度,我并不觉辛苦。对了,还未请教公子芳名......”

    岳滟秋向来以家世自傲,因此眼角眉梢皆挂着几分得意,“家母岳迎春,官拜川贵都司指挥使,我乃岳府嫡长子,双字滟秋。”

    顾渊内心鄙夷,表面却很客套,“久闻岳大帅骁勇善战,风采卓绝,今日得见岳公子,当真是家传风范。”

    杨千泰闻言忍不住勾起嘴角,杨千安却满脸懵懂,不知哥哥为何发笑。殷三郎也听出顾渊的弦外之音,然未露声色。

    岳滟秋被恭维惯了,哪听得出顾渊是在明褒暗讽,反欢喜道:“顾公子实在过奖。”

    顾渊将眼光绕到他身后,对岳青莲致意,“这位可是岳公子的族弟?”

    岳青莲忙不迭行礼,“正是,见过顾公子。”

    顾渊打量他明珠在胎,琼花作骨,一时竟看呆了,脱口赞道:“此届侍选,公子的容貌可堪称翘楚。”

    他双颊娇羞,美目流转,越发妩媚丛生,入艳三分。“在下蒲柳之质,岂敢与在座各位相比。”

    顾渊笑道:“公子太谦虚了......”

    话未讲完,已被岳滟秋忿忿打断,“顾哥哥,你我皆为嫡长,何必与那出身旁支的卑贱庶孽多费唇舌,没得自降身份。”

    此言一出,岳青莲如遭雷击,身形微颤,脸色发白。

    顾渊挣脱了岳滟秋的拉扯,温言笑道:“参选秀侍皆为官族子弟,何来高低之分?今日能进此殿的,无不是当世俊彦,将来都定能平步青云。”

    杨千泰深以为然,“顾公子所言甚是。”

    又暗道:可千万别小瞧了这偏殿诸人,能跻身于此皆有来历,或是凭母族位高爵显,或是同君卿沾亲带故,因此一入宫门便获得优待,不必像其余几百人那般顶着炎炎烈日排队受检。

    若不出意外,按惯例,此间人等不仅能通过初选,还有将近七成能走到最后,半数能成为后宫君卿。

    定襄侯府内,顾茵刚从杨氏房里出来,就被顾蔚堵个正着。“大白天的,你跟爹关着门嘀咕什么呢?”

    顾茵瞅瞅四下,将她拉去拐角,并压低声音,“今儿那贱.人不是进宫侍选吗?我怕爹心慈手软,就来探口风,谁知爹早安排好了。”

    “你的意思是爹要对顾渊下手?”

    “是啊。爹说了,那贱.人若得势,于咱们百害而无一利,自然是不能叫他风风光光嫁给俪王的。”

    “可皇贵君行刺之事才平息没多久,娘千叮万嘱,俪王那边绝不能得罪......”

    “怕什么?”顾茵满面鄙夷,“姐,你自打进过诏狱,胆子变得比老鼠还小,天塌下来有爹撑着呢!”

    她撇嘴,“得了吧,真捅出篓子,还不得娘去收拾。”

    “那又怎样?反正只要那贱.人倒霉我就开心。”

    她板起脸,“你别一口一个贱人,那是咱们兄长。”

    “呸,什么兄长,根本就是讨债的怨鬼!”顾茵没好气地数落道:“姐,你怎么偏帮那贱.人讲话。我告诉你,他也就是命好,当年托生在承氏肚子里......”

    “住口!承氏也是你叫的,那是咱们的嫡父。”虽然顾溪宠侍灭夫,但承瑾珠还是原配,杨氏再威风,也只能在名分上认怂。

    顾茵愣愣盯着顾蔚,好似不认识一般,“姐,你今儿净说些奇怪的话,该不会被妖怪附.身了吧?”

    “去你的!”顾蔚端着长姐的架势教训道:“淮安县君说的在理,父母那辈的恩怨与子女无关,手足之间,还是留些余地的好。”

    “什么?淮安县君?”顾茵急赤白脸,“你干吗把咱家的事告诉他呀!”

    “我发誓,半个字都没说过。”顾蔚生怕惊动杨氏,赶紧去捂顾茵的嘴,“可你晓得外头是咋传咱侯府闲话的吗?淮安县君也是好心。”

    顾茵见她维护夜隐,搡开她之后眼珠儿转了转,“姐,你说实话,你对淮安县君是不是有点意思?”

    她被戳中心事,脸腾地红了,“人、人家救了我,我心存感激。”

    “就只有感激?”顾茵还是头回看到霸王似的姐姐害羞,边笑边揶揄道:“其实凭咱家家世,他嫁过来,也不算委屈。”

    “别胡说!”这话像踩了顾蔚的尾巴,令她一蹦多高,“我不许你有损淮安县君的清誉,否则姐弟也没得做!”

    说完气哼哼甩手就走。

    顾茵朝她的后背扮了个鬼脸,“哼,还不承认,以为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能瞒过我?喜欢就说喜欢,大不了找爹做主。对,我这就告诉爹去!”

    晌午时分,风七七正在神武门当值,马昕满头大汗地跑来,并将她请到僻静之处,“风大人,出事了。”

    她接过马昕手里的纸团,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顾君有难”四字,神色一变,“从哪儿来的?”

    “说了您也不信,方才路上遇到顾世女,她装模作样问候了王主两句,临走时从车窗里丢出来这个。”

    “谁?”风七七眼睛瞪得浑圆,惊得直爆粗口,“真她奶奶个熊,这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

    马昕其实也将信将疑,“您说这不会是故意引咱们上当吧?还有,要不要跟王主禀报?”

    “禀报有个鸟用。”

    承珺煜已发明旨,秀选之日任何外臣包括宗室皇女皆不准走神武门,只准由东华门前往安泰殿奏事,亦不得进入内宫。

    “远水解不了近渴,都这时辰了,消息还没送进去,黄花儿菜就凉了。”幸好玹铮为提防顾溪与杨氏,早就叮嘱宫韶华往钟粹宫委派可靠之人。风七七不停念叨,“顾公子,只能靠你随机应变了。”

    偏殿内,侍从送来了茶水及精美的糕点,众人早就饥肠辘辘,纷纷道谢,可顾渊却纹丝未动。

    领头的内侍对顾渊陪笑道:“顾公子想必是不合胃口,您想吃什么,奴才去膳房拿。”

    顾渊笑着摇头,“岂敢劳烦?我不饿。”入宫前,玹铮特意派人叮嘱,为防意外,未完成室检,决不能吃半口东西,连水也不能喝。

    内侍出去转了一遭,返回来时奉了碗酸梅汤给他,“公子累了多半日,定然口渴,此物最是解暑,还请尝尝御膳房的手艺。”

    他见碗并不沉,而那端碗的手却微微晃动,不由心中一紧,忙不露声色接了把,发觉触及的手指冰凉如雪,顿时有了计较。

    “是独给我的,还是大家伙儿都有?”

    “当然是众位公子都有。”不多时,每名秀侍面前都多了碗酸梅汤。

    杨千安到底少年心.性,捧起来咕咚咕咚,半碗就下了肚,惹得杨千泰直瞪他。

    顾渊见内侍笑盈盈盯着自己,正暗自盘算,忽听外头又传来叫嚷之音,“我不走,我明明没毛病,为何不叫我入选!”

    殿内众人都跑至门口观瞧,顾渊趁那内侍探头张望之际,快速地将自己那碗酸梅汤与岳滟秋的对调。

    待内侍目光回转,便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内侍瞅见,即刻找借口告退。

    少顷,院内所有秀侍皆室检完毕,五百余人受检,只有八十六人过关。检视公公派人来至偏殿,殷三郎率先被请了去,紧接着便是顾渊。

    检室内虽围着厚重帷帐,然置着冰盆,全无闷热之感。

    顾渊经由内侍伺候,褪去衣衫鞋袜,赤.身.裸.体,随后,四名医公便围上来,两人查验丈量,一人记录,一人监督。

    待查验完毕,他面红耳赤地听医公诵读,“体秀丰整,肌理腻洁,血足荣肤,长短合度,领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不痔不疡,无黑子创陷诸病。”

    念完后四人均署名表示无误,并记录优等二字。他随即又被侍从领到扇门前,“顾公子请。”

    他知接下来就要查验私.处,于是含羞带媚、遮遮掩掩而入。室内的光芒令他炫目,待看清陈设,顷刻间面颊滚烫,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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