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好戏

    “水傀儡”戏罢,两条龙舟驶来,一青一黄,都挂满彩旗,钉着无数面亮光闪闪的小镜子,富丽耀眼。

    两艘船都立着秋千,有百戏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油绸衣靠,将秋千荡得高高的,然后翻腾入水。

    但见她们身轻如燕,灵动似鹞,双人齐翻筋斗,几乎同时扎入碧波,却只溅出银盆大小的水花,顿博得满堂喝彩。

    夏妤啧啧道:“想不到宁夏府竟也有人擅长水戏。”

    魏婕嫌她少见多怪,“武成王君祖籍金陵,最喜水戏。每逢端午节,王府还会举办龙舟大赛。”

    夏妤神神秘秘道:“我听闻武成王君是个疯子,当年死得很惨......”

    “别胡说八道!”魏婕狠狠捅她腰眼儿,严厉地斥责,“管好你那舌头,少给王主惹事!”

    夏妤哎哟着叫唤了两声,眼珠乱转,话锋一转,“对了,总听我姐提起凌千户,回头替我引见引见!”

    马昕环顾四下,“凌千户没来,没准儿帮你姐料理镇抚司去了。”殊不知此时此刻,凌陌晓正大剌剌地坐在万芳湖沿岸楼顶,与甄琅一同喝酒。

    魏婕耷拉着脸,“甭跟我面前提她!”这一路担惊受怕、做小伏低,眼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就知道给王主添乱,王主早晚得收拾她!”

    屋顶上,凌陌晓喷嚏一声接一声,腹诽道:这是哪个混蛋骂我?

    少时,龙舟退去,十番鼓乐再起。天幕彩霞渐散,月光映着水面,似银汞万顷。彩船上点起各式各样的花灯,将万芳湖映照得亮如白昼。

    花厅外的湖面忽一阵波涛汹涌,蓦得跃出只怪兽。那怪兽头顶独角,双目如铃,遍身赤红,体形若豹,长着五条尾巴,口中还能喷水。

    许多人惊声叫喊,“哪来的怪物?”

    钟离珝朗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山海经中有注,此兽为狰(zheng)。”说完瞟着玹铮,似笑非笑。

    宁夏府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交头接耳。“哎,王主这是要给俪王个下马威啊!”

    “哈哈哈,昨晚火凤降世,今宵怪兽出水,有意思!”

    “我就说嘛,俪王是钦差又怎样?到了咱们宁夏府,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即便陛下来了也不好使。”

    夏妤、马昕都流露出忿忿之色,“哼!武成王忒不厚道,这是成心编排咱们王主呢!”

    魏婕城府最深,打眼去瞧玹铮,扑哧一乐,“这回有得瞧了,咱家王主可并非忍气吞声的性子!”

    话音刚落,就听玹铮笑声明畅,“四皇移位,天降赤心。逐天下,服四夷,‘狰’乃蛮荒神兽,便是青龙也要俯首称臣。”

    花厅内突然一静,武成王属龙,众人皆知。

    这时,锣鼓震天,一尾鲨鱼自湖心迅速游来,大头猛嘴,尖尾劲翅,威风霸道,气势雄强,。

    狰迎头扑去,鲨鱼一躲,它便扑了空。鲨鱼用尾横扫,它怒吼,蹿上鱼背。正准备张口噬咬,鲨鱼身形剧烈一晃,它立足不稳,扑通掉进水里。

    众人哄堂大笑。

    夏妤气闷,“这都是事先做好的戏,故意叫王主难堪!”

    马昕皱着眉,“这都是什么人扮的?”

    魏婕见多识广,“都是些深通水性的百戏人,穿着特质的避水衣靠,故不怕水浸。”

    说话间,狰在水里滚了两滚,吼了两吼,挺身便向鲨鱼狠命撞去。就听咚得一声,鲨鱼被撞起三尺多高,水花四溅。

    落水后,鲨鱼头摇尾掉,迅速逃窜。狰紧追不舍,便在此刻,鲨鱼潜水之处忽腾出条八尺余长、张牙舞爪的金.龙来。

    金.龙威风凛凛,向前猛蹿,狰赶忙侧跃躲避。岂料金.龙半空中迂回卷尾,狰不防,五条尾巴被龙尾死死勾住。

    紧接着,金.龙用力一甩,狰便被高高抛起,嗷的一声惨叫,跌落水中。才要蹿出水面,已被金.龙用利爪按住头顶,反抗不得,只能告饶。

    钟离珝抚掌大笑,“狰乃山中之兽,如何斗得过水中龙王?”

    武成王笑吟吟地看向玹铮,“俪王殿下,小小水戏,图个乐子,千万别吃心。”

    玹铮指着那金龙,语意不无讥讽,“此龙已老,再过三年五载,未必就有今日之威势。”

    钟离珝咣当撂了酒杯,大步流星走到案前,抱腕拱手,“久闻俪王主武艺高强,末将想当面讨教几招。”

    武成王故意板起脸,嗔怪道:“放肆!俪王殿下身份贵重,万一有个闪失,你如何担待得起?”

    夏妤义愤填膺,“好个钟离珝,迎驾时假装谦恭,现仗着武成王撑腰,就敢跟王主叫板!”说完大声嚷道:“打就打,我家王主武功盖世,谁也不惧!”

    马昕等人也跟着站脚助威。

    玹铮施施然起身,泰然自若,“素闻钟离将军骁勇善战,武艺绝伦,本王早就仰慕的很。将军既想讨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武成王见她应战,微微含笑,“刀剑无眼,既是切磋,不宜妄动兵刃,还望点到为止。”

    水面上搭起长宽两丈的浮台,钟离珝率先飞纵而上,朝玹铮做了个请的手势,“俪王主,浮台颠簸湿滑,您可要当心。”

    玹铮蜻蜓点水般稳稳落于她对面,嗤笑道:“将军留神自己便好。”尽管浮台随波摇晃,可她却如履平地。

    钟离珝再度施礼,“得罪了!”话音未落,一掌拍向玹铮的“天池穴”。

    玹铮见她步法稳健,招式凌厉,心中赞了一句,当下不敢怠慢,急忙侧身闪躲,同时食中二指微探,一招“盘龙戏珠”,点她“曲泽穴”。

    这一指既快,且巧。

    钟离珝不敢硬接,绕肩回臂,脚下盘七星错开。转身之际,以退为进,反守为攻,照着玹铮前心又是一掌。

    玹铮只觉劲风不善,然见她右掌虽强,左拳亦有微动,心说难道有诈。果然瞬息之际,她右掌突然回撤,左拳直击自己软肋。

    玹铮暗笑:来的好!

    霎那间,两人双拳相撞,砰的一声闷响,各自后跃一丈,都退至浮台边缘。

    玹铮堪堪站稳,手掌连同半条胳膊顿觉酸麻,而钟离珝则晃了两晃,右手托住左臂,暗暗舒缓筋骨。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钟离珝再度出击,使出一招“九子连环”,一式化九掌,攻击玹铮九重大穴。

    玹铮施展“炫舞飞天”,连退八步。但钟离珝最后一掌,已将她迫至浮台边缘,避无可避。

    她瞅准钟离珝来路,手臂伸展,顺势扳她肩头,然后借力使力,纵身背跃,落在钟离珝身后。

    钟离珝只觉背脊阴风疾劲,慌忙错步,令玹铮一掌劈空。随即施展连环腿,踢玹铮下盘。

    眼见玹铮接连退避,有宁夏府官员笑道:“看来还是咱们将军厉害,俪王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夏妤急得抓耳搔腮,“两军对垒,王主咋还跟对手客气上了!”

    魏婕看出点名堂,“你着哪门子急!”

    说话时,玹铮已化掌为爪,砰得扣住了钟离珝的小腿,并向怀中一拉。

    钟离珝气沉下盘,较内劲相抗,纹丝不动。

    玹铮力道增一分,她内劲便强两分。

    如此僵持十余息,玹铮轻笑道:“将军要小心了!”话音未落,忽然反向发力。

    钟离珝暗叫不妙,玹铮借力打力,令她站立不稳,噔噔连退数步。

    还未站定,玹铮施展小擒拿手中的一招“铁索秋千”扼她咽喉,她虽勉力挡开,脚步却已凌乱。

    夏妤、马昕等人兴高采烈,将巴掌拍得山响,“王主威武!王主威武!”

    钟离珝吃了亏,再不敢冒进。

    前三十招,两人都带有试探之意。渐渐地,一掌猛过一掌,一拳快似一拳。百余招后,两人身形疾速飞转,化作两团白光,直叫人眼花缭乱。

    要论起来,她们内功全属一流境界。钟离珝拳法刚硬,稳中带狠,又蕴含千百变化,玹铮则胜在身形灵巧,招式奇绝,往往后发先至,防不胜防。

    正所谓棋逢对手。

    武成王听着耳畔不断的喝彩声,望着玹铮与钟离珝的惊鸿掠影,频频点头。

    真是江山辈有才人出!想这二人都年纪轻轻,可拳来掌去,举手投足尽包藏了当世最上乘的武学。

    钟离珝蒙她自幼悉心教导,又经多番浴血杀敌,功底扎实,内劲深厚,生平难遇敌手。如今玹铮能与她平分秋色,甚至微占上风,实在令人激赏与赞叹。

    这场比武争锋,原只为消除承珺煜的猜忌,却不想给自己带来了意外之喜。可笑昨晚,自己还叮嘱阿珝手下留情,完全多此一举。

    甄琅观战许久,扯了把身侧的凌陌晓,“喂,你的武功与俪王相比如何?”

    凌陌晓举起葫芦呷了口酒,“伯仲之间。”

    甄琅嗤笑,“可别把牛皮吹破了。”

    “信不信由你。”凌陌晓看看天色,“我先走了。”此刻,夏婖应已将镇抚司收拾停当,孤鸾也该安顿好了。

    甄琅依依不舍,“喂,胜负未分你就要走......”

    凌陌晓头也不回,“钟离珝马上就要输了。”

    音犹在耳,就听钟离珝一声惊呼,众人尚摸不清状况,玹铮与她已各自跃开两步。

    玹铮掌中晃着一缕红穗,“钟离将军,承让!”

    钟离珝按着左肩,沮丧的神情稍纵即逝,露出坦然的笑容,“末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钟离挚放下千里镜,陷入沉思。

    观俪王身形,其轻功绝不在天涯宗的飞云渡月与隐月阁的踏雪惊鸿之下,她的师傅到底是谁?

    再想起孤鸾使的沧澜剑,暗道:杨沐十有八.九是凌秋漪的亲传弟子,那凌百尧会不会就是天涯宗的少宗主?

    俪王究竟是何时将天涯宗揽至麾下的?

    正寻思着,浮台撤去,锣鸣鼓响,湖中水族齐聚。龟鼋虾蟹、龙蛇锦鲤,各个露着半身,执着仪仗,列队摇旗。

    侍从捧来许多竹雕,有如意、元宝、花瓶、仙桃、佛手、白菜、葫芦、木瓜等二十余种,拧开机关,均可放牙筹。

    钟离珝对众人笑道:“在座各位随意挑拣,放入写有自己名字的牙筹,再扔下湖去,然后叫那些‘虾兵蟹将’们捞,捞到的就喝酒。”

    众人都觉这玩法有趣。

    武成王示意玹铮先请,玹铮也不客气,拾起如意道:“小王此次奉旨巡边,别无所求,惟愿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放好牙筹,顺手一抛,如意坠入湖心。原来竹雕里都藏了锡,分量颇重,入水即沉。

    钟离霆挑了佛手,钟离珝选了葫芦,魏婕拣了元宝,夏妤择了花瓶,其余众人也纷纷将竹雕丢入水中。

    四条彩舟敲响了紧密的锣鼓点。

    最先被捞上来的是武成王选的佛手,玹铮向她敬酒,“佛手驱邪避恶,愿王主幸福安康!”

    武成王大笑,“借俪王殿下吉言,自当浮一大白。”待她喝完酒,葫芦也被捞了上来,钟离珝紧随其后。

    就这样,几乎人人都轮了一遍,偏偏玹铮丢的如意迟迟不见。

    玹铮转着酒杯,哂笑道:“怎么单捞不着本王的,这里头只怕有鬼。”

    正说着,笛清弦脆,乐伶珠喉宛转,随风抑扬。

    “圆流有蚌清且沦;元珠素出东海滨。入水取蚌载以至;刨划片片光如银。三色七采亦时有;百难获一称奇珍。”

    歌声未歇,厅前栏外忽冒出个硕大蚌珠。蚌珠缓缓打开,夜明珠的璀璨光芒顿晃花了众人的眼。

    阿韵穿着五福捧寿团花缂丝月白锦袍,袖口衣摆皆镶满了流光溢彩的珍珠。他秀骨珊珊,如芙蓉出水。端跪蚌中,素手将竹雕如意捧过头顶,“奴才恭祝俪王殿下长乐无极!”

    那如潺潺溪水般悦耳动听的声音飞入耳鼓,玹铮心中陡然一惊,忙高声吩咐,“抬起头来!”

    阿韵心一横,牙一咬,抬起双瞳,勾起唇角,露出了最为得体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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