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夜审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玹铮望着那张芙蓉靥面,瞬间如遭雷击,内心翻腾起惊涛骇浪。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世间,又岂会有容貌无二且举止气度也一模一样的人?

    她紧走两步行至雕栏,定定逼视着阿韵,似乎想看穿他的皮囊。而阿韵敛眉低首,不敢再直视她的目光。

    昔日情景一幕幕在头脑中飞速闪现。

    玹铮用眼角余光瞥见武成王老谋深算的笑,又捕捉到钟离珝轻微的尴尬,心念转了几转,有了计较。

    众目睽睽之下,她拈起春花秋月般的嫣然笑意,赞许道:“真乃国色天香,惹人怜爱。”说完又饶有兴致的问阿韵,“你叫什么名字?”

    阿韵听她垂问,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惴惴不安,晕出抹娇羞之色,“回俪王主的话,奴才...名叫灵韵。”

    “灵...韵?”玹铮放声大笑,匿在王服袍袖里的手掌使劲儿攥成拳头,“心灵性慧,霞姿月韵,好!很好!好极了!”

    她连赞三声,灵韵的心跟着抖了三抖。玹铮的赫赫气势、凛凛威风,令他心惊胆战。

    钟离珝笑吟吟地走到玹铮身边,“俪王主,不知此名侍奴,能否入眼?”

    “岂止能入眼?”玹铮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艳夺明霞,朗涵仙露,分明是少有的佳人。将军真是煞费苦心。”

    钟离珝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依旧赔着笑脸道:“您若不嫌弃,客院已打扫干净,以备随时下榻。”

    玹铮走到武成王跟前深施一礼,“承蒙盛情,本不该辞,然镇抚司尚有要务,不便久留,改日再登门赔罪。”

    武成王微微含笑,“俪王殿下客气。”见她有意无意瞟向灵韵,顺水推舟道:“这侍奴既得您青眼,就请带回镇抚司去吧。”

    灵韵闻言激灵打个冷颤,身在王府,玹铮或许还会有所顾忌,钟离挚或许还能在危急关头施以援手,可一旦去了镇抚司,只能做砧板鱼肉。

    他下意识地向钟离珝投去哀求的目光,可却只换来钟离珝厉声的告诫,“记住,好生伺候俪王主,不得有误!”

    “是......”就好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他通体生寒,却不敢违逆,勉力做出柔顺之态,俯身叩拜道:“奴才...遵命。”

    抬起头时,玹铮眸光凛凛,正盯着他似笑非笑。

    他的心突突直跳,只觉那双凤眸火眼金睛,仿佛是面照妖镜,会令他随时现出原形。

    钟离珝凑进玹铮,压低声音,“俪王主,家母有些话想同您讲,不知您可否移驾寿宁殿?”

    玹铮一笑,“等料理完镇抚司的政务,本王自会拜谒世女。”见她面色踌躇,又揶揄道:“世女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还差这几天?”

    说罢告辞而去。

    武成王亲自送玹铮出府,才刚回转,钟离挚已急匆匆冲到她面前,神色忧虑,“祖母,您怎能叫阿韵随俪王去镇抚司,您就不怕......”

    “小挚,成大事者绝不可夫儒之仁。”武成王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解铃还须系铃者,阿韵的身份既瞒不住,便叫俪王出了这口气吧。”

    “可、可阿韵他......”钟离挚见无法说服武成王,掉头去求钟离珝,“姐,当年阿韵也是奉命行事,事到如今,不能叫他独自受过......”

    钟离珝面容冷峻,“为钟离家的大业,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何况他一介奴才?”

    见钟离挚还要抢白,沉声警告道:“俪王如何处置阿韵,不许你插手!他已是废子,祖母给了他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若把握不住,死不足惜!”

    静谧的夜里,车轮咯吱咯吱的响,声声敲打着心门。

    香辇之内,气氛沉寂,灵韵直挺挺地跪在玹铮身前,眼神透着畏惧,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粉颈,他瑟瑟一颤,仿佛被瞬间套上了粗重的绞索,紧张地难以呼吸。

    玹铮的眸光似深潭般幽不见底,“你以为换个名字,改个身份,本王就认不出你了?”

    武成王那般老奸巨猾,既然清楚她胎记的秘密,又怎会随便找人给她侍寝。况且,对女子而言,第一个燕.好的男人总是刻骨铭心。

    犹记三年前的春.日,他带着水仙的娇俏、青莲的静婉闯进她心扉。她喜欢他的端庄柔顺,欣赏他的温雅从容,更爱他身上淡淡的梨花清芬。

    他能在水中浮字,还会做美味的刀削面,他一双嫩足格外好看,仿佛白玉软钩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开始关心他的冷暖,在乎他的感受。元服之夜,他婉转娇啼,艳态流香,那销魂滋味令她毕生难忘。

    那一刻,她动了真情,信誓旦旦许下承诺。

    可谁知,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细作!

    讽刺啊!她惯为旁人设局,却栽在个小郎手里。

    她扼住他下颌,狠狠一捏,满意地听到那痛楚的呻.吟,“贱.人,你骗得本王好苦!”

    当听闻他被刑讯致死,当见到那冰冷的尸身,她的心瞬间崩碎,悲痛欲狂。

    那面留有他音容的铜镜至今还藏在长信殿的箱笼里,她心结难解,每年的三月初十,都还会焚香拜祭。

    即便在悬空寺,得知他细作身份,她依旧舍不得怨他。她以为欠他条命,却未料他不仅活得好好的,心里还装着别人。

    原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他对钟离珝才是真心!

    玹铮胸腔内怒意席卷,火舌喷涌,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碎,“把衣服脱了!”

    他下意识抓紧衣襟,抬起眼惶恐万分,“王、王主......”

    玹铮的脸色如寒铁般阴冷决绝,口气不容置喙,“脱!”

    他自知多说无用,哆哆嗦嗦去解衣扣。

    可才解开一枚扣子,玹铮已猛地将他按倒,嘶啦一声将月白锦袍撕裂。衣衫上晶莹剔透的珍珠断了线,噼噼啪啪四处迸溅。

    他瑞雪嫩玉的肌肤赤.裸.裸地暴露无遗,才用手遮了一遮,脸颊便结结实实挨了记耳光。

    羞耻与委屈一并涌上心头,他嘴角渗出血沫,丹唇蠕了几蠕,再也忍不住,珠泪潸然而落。

    玹铮戳着他胸口,神情鄙夷,语意讥诮,“灵韵公子,你的守宫呢?可别说从小就没点过。”

    景齊的男孩子但凡长到七岁都会点上守宫砂,无论出身贵贱。

    “或许你会花言巧语继续欺骗本王,说你只是与邱灵沄长得相似,说你其实是钟离珝的夫侍......”

    她边说边扯起灵韵的头发,疼得灵韵嘶声连连,“断了你那点念想吧,钟离珝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这话刻薄且狠辣。

    灵韵身一颤,眼一阖,嘴唇咬破,鲜血殷殷。

    玹铮蘸着他唇上的血,讥笑道:“事到如今,你以为咬紧牙关,再哭两声,本王就能饶了你?”

    他抽着鼻翼,泪眼朦胧,话到嘴边,却真的很难出口。

    玹铮用鞋尖踢他下腹,“把亵裤也脱了!”

    “王、王主!”他揣测着玹铮的意图,浑身战栗,面无血色,连连磕头,“王主,求您给奴才留分颜面吧!”

    玹铮却不容他分说,三下五除二将他剥了个干净,并指着他胯.下之物羞辱道:“这世间人有相似,性有想通,可总不至于连取悦女人的玩意儿都一样长短吧?”

    说罢,将瓶“颤声娇”丢在他面前,“灵韵公子,请吧,本王很想见识见识你的七寸。”

    话音未落,他已臊得无地自容,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砸在地毯上。“王主恕罪!奴才、奴才当年也是奉命行事......”

    玹铮嗤笑,“肯说实话了?”

    他跪伏于地,瑟瑟颤抖,几乎哭得走了音儿,“王主...明察秋毫,奴才...无所遁形,再不敢...有所隐瞒。”

    玹铮冷哼,“你到底叫什么?”

    他抽泣着,“奴才...真的叫灵韵。”

    “那邱灵沄是谁?”

    “是、是......”他眼底涌出无尽的悲痛,呜呜咽咽,泪流满面,“是奴才的...孪生弟弟......”

    崇和六年冬月的夜里,宁夏府下了好大的雪。雪深足有六寸多,天明好不容易停了,然朔风阵阵,又刮得人彻骨寒凉。

    雪梨轩内,灵韵绣完最后一针,绞断了丝线。少年推门而入,冷风呼啸着往里钻,差点吹翻了针线笸箩。

    少年额发上落满晶莹剔透的雪花,越发显得娇俏可爱。“哥,我们在打雪仗,你也一起来玩吧!”

    灵韵替他掸落残雪,“我不去了,我要去帮公子整理书稿。”说完,又将刚绣完的葱绿底浅金牡丹云纹妆花春衫递给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不用试,保准合身!”少年搂着他眉开眼笑,“哥,我进京的衣裳自有绣郎们准备,你快别操劳了,瞧眼睛熬得,我都心疼了。”

    “傻瓜,这是哥的心意。”他宠溺地替少年掖了掖衣领,“以后哥不在身边,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七日后,少年会如愿以偿地去凤都备选俪王的元服公子,灵韵替他高兴,又万分不舍。

    “参选元服公子,务必谨慎小心,不可再毛毛躁躁的。”他拉着少年的手,似有千言万语诉说不尽,“天冷记得添衣,天热也不能贪凉。凤都贵人多,规矩重,多看多听少说话,不许耍小聪明!”

    “哎呀,我知道了,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少年嫌他鼓噪,“你怎么比师傅他老人家还啰嗦!”

    “哥是关心你,小没良心的!”

    少年顽皮的朝他眨眼,“哥,我也是关心你的,我听天梁殿的人说,王主在给少将军挑选侍夫呢。”

    灵韵的脸登时烧起来,娇嗔道:“小孩子家家的,背地里乱嚼舌头,当心被总管听见,打你板子!”

    “切!少拿总管来吓我,我才不怕!”少年扮个鬼脸儿,捡了块碟子里的糖酥饼填进嘴里,笑着跑了。

    灵韵眼前浮现出钟离珝的飒飒英姿,两手抚弄着衣角,垂头抿嘴,露出小儿郎的羞涩。

    又过了片刻,他披上石青绒灰鼠斗篷前往雏凤殿。殿门虚掩着,他才要去推,却听见里头传来钟离珝姐弟俩的交谈声。

    “姐,你觉得阿韵如何?”

    “你想说什么?”钟离珝放下手里的指南针,瞪了钟离挚一眼,“我警告你,不许打歪主意!”

    钟离挚颇为不忿,“怎么是歪主意呢?阿韵容貌娇丽,性格柔顺,善绣工又会烹饪,是上佳的夫侍之选。”

    钟离珝摇头,“他太静了。”

    钟离挚单手托腮,疑惑不解地问,“静不好吗?《夫德四箴》不是说,为夫之道,在于幽闲贞静,柔顺温恭吗?”

    钟离珝不知不觉想起蓝氏,“我说不上来,我还是喜欢活泼的,就算有点脾气也没关系。”

    灵韵站在门外,闻听这话,死死咬住下唇,整颗心被捏得生疼。

    钟离挚眼波流转,咯咯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你喜欢阿沄?”

    “别胡说!”钟离珝被戳破心事,登时恼了,“阿沄是给俪王准备的元服公子,你口没遮拦的,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钟离挚撇嘴,“我觉得阿沄未必适合去凤都。他活泼有余,沉稳不足,万一元服之夜真出现什么变故,俪王说不定会杀他灭口。”

    “还浑说!”钟离珝有些急赤白脸,“我不许你咒他!他此去定能如愿以偿,获得俪王的宠爱,从此平步青云。”

    钟离挚深深地望着钟离珝,“姐,自从蓝表哥过世,我还是头回见你如此维护一个男人。既然你喜欢他,干吗不求祖母换人?”

    钟离珝无可奈何,“签是阿沄自己抽的,没理由叫旁人顶替。况且他出类拔萃,谁有资格替他?”

    说完一声长叹,“罢了,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我认了!”

    话音未落,门外忽传来咚的一声,她急忙推门而出,却没瞅见半个影子。

    廊下,院中,空余一排足迹,凌乱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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