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说这话的月子走到富江身边,将手里熨干的校服放在旁边椅子上。
“我在看恶作剧的神。”
“姐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月子叹气,学着富江的样子将目光投到窗外。她忽然瞪大眼睛,吃惊的捂住嘴巴。“好可怜的狗狗,被货车撞的不成形状,骨头都碎了。”
“未必可怜,”富江说,“那只狗可是叫太良。”
“太良?”月子惊讶的叫道,“太良不是……好久之前就死了吗,好像是半年前吧,怎么可能。”她踮起脚尖,探出窗外,仔细观察。
雾气浓郁的灰色清晨,一辆深绿色大型货车急刹车停在路边。司机抓耳挠腮的在巨大黑色轮胎前面走来走去,不时发出懊恼叫声。黑色的刹车印子与一行血迹从几米外的地方延伸到轮胎下,黑红掺杂的一滩东西已经看不出原型。
不远处则散落着电视遥控器零件。
“……真的是太良,”月子抱住胳膊抖了几下。
怎么说呢,死去多时的宠物重归人间再次被撞死。这是奇迹?还是大自然的恶意?
“把衣服穿上,”富江眉头微蹙,猛地关上窗户。丢给月子一件外套,把她推到门外。关紧门,她走到床头,记下昨晚得到的信息。
富江停下在纸上乱画的手,在写着太良的地方画了个圈。
叫太良的狼狗又出现了,第三次了。这次它肚子里是否有她分裂的细胞。还有,它为什么还会出现,被复制品寄生了也没理由会一次次出现。如果被同化,狼狗会是人的形态,如果在未被同化完成的时候死去,那它在之后也会被同化为人,怎么现在还是狗的形态。
或者是,平行空间?该死地,这比穿越还要扯,即使科学验证了平行空间存在,但没可能世界会互通,可以让狗随意穿行。
富江瞥了眼窗外散落在货车几米外的黑色遥控器,尖尖的牙齿在笔杆上留下一排齿印。去吧,去大武家搞清楚太良来历。她砸了下嘴,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
校服被她挂到衣柜里,她换上厚厚的淡蓝色外套,跑下楼。“月子,帮我请假,就说我生病了。”
“姐,你还没吃早饭呢。”
月子的声音被木门隔断变得瓮声瓮气,走了几米远的富江还是被她给追上。她喘着粗气,双手扶住膝盖,喘了一会,递给她一块自制三明治。“姐,不吃早饭会的胃病的。”
“偶尔不吃没关系。”
“你去哪?”月子问。
富江咬口三明治,嗯,番茄过多。她瞟了眼月子,说,“碗洗了吗,筷子刷了吗,桌子抹了吗。”
“我回去就洗碗……哎,姐,你等我一起啊。”
富江脚步不停,向后摆摆手。处理好狗尸体,狗肚子彻彻底底烧毁后,她往大武家走去。
高藤大武家的地址她在给老师收拾资料时看过一次,依着模糊记忆。走错两次,但总算找到了。
她掀开帽子,推开木制栅栏后的小木门,站在稍显破旧阴森的房屋门前。她有些忐忑不安,不止是因为独自一人来到陌生人家中,恐惧着出现意外。还因为,大武母亲是个怪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
同学秋名曾满脸嫌恶的说,‘大武母亲真讨厌,会拿虫子招待人,还硬说是沙拉。’家访过的老师也抱怨过,‘不是我多嘴,在我有生以来的家访历史中见过最恶心、最诡异的家庭,绝对是高藤大武家。’
富江搓搓冻僵的脸颊,强迫自己在原地站一会,不让自己逃跑。
别怕,大武母亲再恶心能有你恶心,她对自己这样说。
富江呼出一口气,上前敲门——大武家没有门铃,房子布局也如五六十年代一般。
过了五六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斑驳陈腐的木门发出咯吱声响,缓缓向后移去。屋内过于幽暗,在外面的光线下富江才能看清。门缝处首先露出一角脏到极点的棉拖与半垂在脚踝的墨绿色毛毯,毯子上面还能看清尿渍与块块黑褐色的印记。
然后是一件干净的手织黑色毛衣,毛衣裹住半个脖子,但还是能看出皱纹满满好似干瘪橘子皮的皮肤与枯瘦的只剩一张皮的脸。还有那双眼袋很深,陷在皱纹当中的幽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用看仇人似的目光。
富江半阖眼睫,逼着自己直视她,露出善意的微笑。“你好,伯母,我叫川上——”
“富江,我知道,”女人直愣愣盯着她,说,“如果大武没死,你该叫我母亲的。”她扯着脸皮笑了下,自嘲道,“别介意,大武死了,我也就糊涂了。谢谢你能来,大武能有你这个同学也是幸运。”
富江淡笑不语,跟着高藤太太进屋。骚臭陈腐的味道过于冲人,她屏息一会破罐子破摔的开始呼吸。故意落在后方,她轻轻关上门,没有关紧,留了一条缝,以便逃跑。
坐在客厅里与高藤太太扯了十几分钟家常,一直听女人说。“大武他父亲死的早,我又常常工作忽视了他。大武……他才十三岁,那么年轻,我早就说过平日不要与人结怨,他偏不听,我跟他说过的啊。”
高藤太太目光愣怔,跟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反复说这几句话。
等下,祥林嫂。富江默默将没听过的词语记下来。
“……他才十三岁,十三岁……”高藤太太目光慢慢转向富江,突然有了精神,“我这记性,还没给你上茶呢,是我怠慢了。”
富江倏然一惊,忙说。“谢谢你,但不用了,我不太渴。”
“那不行,哪有做客不喝一杯的。”
高藤太太去厨房泡茶,等了一会,瞥到厨房里的女人没有回头的迹象。富江起身,四处张望,查看客厅。
大武家的建筑风格……颇具抽象派画风。灰暗的彩绘墙壁挂着莫奈的古典油画,触摸之下有着丝绸即将腐朽时的细腻润滑质感。油画旁边却是谋图一雄的经典恐怖漫画《漂流教室》的海报。
楼梯口放着两尊干净整洁的花瓶,花瓶座下面的角落堆积着厚厚的蜘蛛网。不少地方有被狗咬过的痕迹,在客厅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从黑白照到彩色照,从祖先像到现在的生活照。
其中有张照片是太良在吃某种东西,富江仔细看去。快要看清时,背后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浑浊沙哑的女声说,“富江,你在看什么?”
“这是狼狗吧,很可爱,”富江不动声色的笑着回答,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给咽回去。
“太良确实很可爱呐,”高藤太太淡淡的回答,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富江实在不想接,但不接不像话。她下定决心,慢腾腾的往杯子里瞅。
什么都没有。
虽然颜色诡异了点,是深绿色,但没有杂七杂八蜘蛛老鼠之类的恶心东西。
味道还好,至少比腐肉好些。
高藤太太见富江望着茶杯,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忘了,女孩子都喜欢吃甜,怎么能不加点糖。”
“不用了——”
富江反驳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从茶几上的瓷白罐子里用镊子夹出一颗眼球。
是眼球,真的眼球,淡绿色瞳孔,像是猫眼睛。大如弹珠,血丝很多,视神经没有清理干净在眼球底端挂着。涣散空洞的瞳孔从富江面前划过,落到茶杯里面,溅起几滴水珠后就沉到杯底。
哦,它沉到了杯底。
“这点糖够了,”富江赶紧将茶杯端起来,防止高藤太太继续往里面放眼球。
高藤太太瞄了眼富江茶杯,问,“要牛奶吗?”
“不用了,谢谢。”
“哎,那么好的牛奶为什么不要呢。”高藤太太可惜的说,将掺了死虫的血牛奶倒进杯子里,红色牛奶混合着绿色液体慢慢变成黄色。她又夹了几颗眼球放进去,有滋有味的喝着。
密密麻麻的眼球堆满瓷白茶杯,眼白过多,呈辐射状的深色眼球。导致这些眼球像是坏掉的一碗大米,又像是大片的白色蓬蓬乳。在这样密集的刺激下富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寒的抖着身体。
“对了,还有一些零食。”高藤太太对富江歉意微笑,端来一盘暗红色腐肉,是一条被轧死的蛇。内脏尽碎,骨头碎成渣。尽管是在冬天,腐肉之中还是冒出了一两只白色肉虫,这蛇到底放了多久。
“你怎么不喝?这些零食……不好吗?”高藤太太说。
富江微笑,“我在等它变凉。”她视线避开桌上的死蛇,随意问道。“伯母,太良你是在哪里买的?它小时候什么样子的——”
“太良好久没回来了,”高藤太太咀嚼着眼球,声音含糊不清,“死没良心的,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说都不说就离家出走。怎么,是看上哪家母狗就不想回来了吗,没良心的,也不看看谁家母狗会看上你这个挫货。
太良,千万不要像大武啊,媳妇没带进来就死了,大武,我年轻的大武。”她哽咽一会,突然问富江,“川上同学,你怎么不喝?嫌我家茶不好?”
“……不,没有,”富江咽下口水,低头看着正对她面孔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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