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还是不喝?
浑浊怪异的味道不断刺激嗅觉,对面高藤太太幽怨尖锐的目光使人毛骨悚然。在幽暗阴森的光线下,她枯瘦的脸庞像极了骷髅。
富江想套出太良信息,只得端起茶杯。她刻意忽视眼球,冰冷的瓷杯边缘碰到嘴唇冻的她一个哆嗦。扬起脖子正待要灌进喉咙,富江忽然放下杯子,说,“伯母,你身后那张照片——”
“是太良与大武合影的那张吧,那是太良三月大的时候,拍照时大武还挺不乐意。”高藤太太嚼着眼球,头也不回的说。
富江往那一看,还真是她说的那样,是三个月大狼狗与大武的合影。
“来,试试这零食怎么样,我刚做的。”高藤太太热情的夹了一些碎肉放到富江面前的碟子上。
“我不太喜欢吃零食,我喝茶……喝茶,”富江憋着一口气将茶杯端到嘴边,“咦,第五排左数第三个的那张照片好有趣,是什么——”
高藤太太静静看着富江,说,“是太良被大武胖揍一顿后向我委屈撒娇,太良啊,在亲人面前温顺乖巧的都不像狼狗。你不想喝对不对?”
“没,我就是有点——”
“嫌它不够甜?”高藤太太说着就要往富江茶杯里放眼球。
“不用了,我很喜欢喝。”
富江淡笑着回答,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她深吸一口气存在肺里,然后憋住气将茶水往嘴边送。等到冰冷的杯沿碰到嘴唇时,她快速说了一句话,“花子,掰开美代的嘴。”
茶杯里的‘茶’完美解决掉,杯子见底,富江晃着茶杯里的眼珠。笑盈盈的说,“我说过,要等它凉了才喝,嗯,凉了的茶才好喝。”
高藤太太说,“怎么不把糖吃了?”
富江彻底愣了,心想:我真傻,真的,我居然以为喝完茶她就会揭过这一茬。
“伯母,是要我吃……糖?”富江勾起耳边碎发,莞尔一笑,露出尖尖细细的牙齿。
高藤太太诧异道,“不吃糖这杯茶就不算喝到肚里,哪能单独把糖留下来。”
“是啊,哪有糖不溶于茶,”富江一直对高藤太太微笑,笑的温柔和善。她动作迅速的捏起眼球,凑到高藤太太嘴边。“糖这么好的东西,该孝敬长辈。”
“罐子里还有好多,这是我给你的。”
“不行,”富江柔柔笑道,手上却强势的将眼球塞到高藤太太嘴里。“你罐子里的怎么能跟我给伯母的相提并论,这里可是包含了我对伯母的一片赤诚之心。伯母,你不吃……是讨厌我了?”
说着,她露出委屈伤心的眼神。
富江容貌太有杀伤力,更遑论,她这样满心期待望着别人,即使是铁打的心也会软。
高藤太太晕乎乎的咽下眼球,见她喉咙滚动,彻底咽下。富江松口气,眨眼便坐回原座。她挑起话题,说。“伯母对照片记的挺清楚。”
“闲来无事,总要找点事做。”高藤太太想给富江续杯,被拒绝了。她惋惜的砸了下嘴,说,“太良在的时候,我陪他玩,给他买玩具,陪他散步,等大武回来。然后做饭,听大武说话,给他收拾衣物,打扫房间。
现在太良不在,大武也不在,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寂寥一笑,咽下几颗眼珠。
“太良会回来的,”富江说。
“当然了,他会回来。”高藤太太握紧双手,勉强笑道,“外面再好,太良还是会回家的对吧。外面哪有家好,对吧,川上同学?”
“……对。”
富江站在木栅栏围墙外,回头看了眼房子。视线上移,在厚实柔软的窗帘后面是高藤太太,她站在窗前,发现富江回头看她,有些慌乱的动了几下,然后稍显笨拙的对她挥手。
富江搓着指腹,回忆眼球微硬丝滑的触感,凑到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白巧克力味道。那个所谓的血牛奶也不过是加了番茄的牛奶,里面的虫子只怕也是假的。
这个女巫似的高藤太太不过是个古怪寂寞的老人,没什么特殊之处。从她的话里得出太良就是只普普通通的狼狗,没有奇怪举动,没吃过外星生物,没有突然改变习性,只是一个寻常可见的狼狗。
嘁,白来了。
富江善于伪装,心里的想法丝毫没有显露在脸上。她同样挥手告别,转身走人。就算不回头,也能感觉到高藤太太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这里的雾气,没有实质却真实存在。
看下时间,九点四十五零三分二秒。
富江拉紧帽子,揉揉僵冷的手指。
看这渐行渐浓的雾气,可一点都不像九点多。在浓厚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黑涡镇只有个模糊轮廓,海边灯塔更像一根细细的针,看不太真切。
回家路上要经过一片低矮茂盛的灌木丛,灌木丛后面是杉树林。富江没有得到有用信息,遂有些心不在焉。她偶然抬头,瞥见伶仃枯枝上挂着一颗黑色绒球。
这是什么,蒲公英?
手里捏着的绒球突然跳起来,轻飘飘的身体悬浮于空中。发出刺耳轰鸣的叫声。
“我——”
“我——”
“我喜欢富江!我喜欢杏子!”
“我——我喜欢杏子!我喜欢你,富江!”
富江习惯性忽视叫声里自己的名字,跳起来捉住绒球,放在手里仔细观察。
绒球是黑色的,毛绒绒的,软绵绵的,还会飞。
原来如此,是科沙兰巴沙兰啊,貌似是变异的科沙兰巴沙兰。
富江第一次知道这种生物是在江户时代时期的文献中看到的。书中记载,科沙兰巴沙兰外形似一团白色绒球。善以群聚的形式在空中飘荡,喜食白-粉,能在桐木盒子里饲养,可以繁衍。
还有一种说法称这些白色绒球为妖怪,在20世纪70年代特别受人瞩目,传说能给人带来幸福。但书里是一团白色毛球,这个却是黑色,难道被霓虹国核辐射污染了?
“是雅男的声音,”背后猛然响起的男声让富江吓的差点抄出弹簧刀。
富江安抚受惊的心脏,回头看去,是押切徹。
他穿着笔挺整洁的黑色校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毛巾。个子不高,肤色白净的圆脸。五官清秀,剪着一头小学生式齐耳短发,看着如邻家男孩般干净秀气,眉宇间也没有杀过人的惊惧戒备。
押切徹是她邻居,他父母经常外出,独留他一人住在空旷冷清的家中。他家是座古老欧式房屋,厚厚的石头墙壁围住三层洋房,方正笔直的建筑在夜色下好像一副棺材。
近日,富江在夜里经常听到押切家墙壁传来蠕动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但一直在耳边响。也会隐约看到墙壁上拢起一些人体形状,可仔细看去却又没有了,让她怀疑是否看花眼。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
那就是。
押切徹杀了他朋友。
“学长好,”富江弯腰行礼道。
他走过来,竟还没有六年级的富江高。也许是发现了这点,走到一半,押切停下来,眉头紧皱。从灌木丛里捏起一个黑色绒球,绒球在刺激下,叫出声。
“我喜欢——我喜欢富江,我喜欢杏子。”
押切露出一抹嘲讽笑容,“他喜欢你的同时竟然还喜欢另外一个女人。”
“我不认为这是喜欢,”富江盯着他两手,说,“学长,最近怎么不见那位经常与你在一起的中岛学长?”
“……我不知道,”押切语气生硬的回答,脸色难看。“说不定掉进幽灵沼泽了,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去上学,再见。”
出于对她话里的忌讳,押切从很远的地方绕过富江往前走。她挑眉一笑,兴致满满的盯着押切离开的背影。
杀人犯她见的多了,但因为嫉妒朋友变高,觉得朋友在同情可怜矮冬瓜的自己就杀了朋友。这个杀人理由貌似有点儿戏呢。
杉树林依稀响起些动静,富江眯着眼看去,只恍惚看到一个蹦蹦跳跳的黑影。隐隐绰绰的暗影越来越近,阴险的笑声也渐渐清晰。富江眉头一跳,不会错,这个穿透力极强,个人气质浓厚的笑声是——双一。
富江想也不想,立马转身。
‘啪’的一声,肩膀一重,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来不及了。
富江招招手,让脸色最差的美代附在她身上。然后猛地回头,双一猝不及防,吓的跳脚。她趁胜追击,笑的肚子疼去追双一。
两人闹做一团,双一又怕又气,恼的钉子都歪了。他脚步一乱,身体顿时开始倾斜,突然撞上一人。
被撞的眼镜少年手足无措的白了脸,对两人行了标准的九十度弯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对不起,请一定要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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