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默默看了眼双一，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把灯打开。
头顶发黑长斑的灯泡刺啦一声，闪了几下，晃的人眼花。然后才慢慢亮起，但说实话，灯泡的亮度还不如她手里的蜡烛，不过是照射范围广了点而已。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层雾，将黑涡镇完全笼罩于雾气之中。白茫茫的一片雾像是八-九十年代妖怪出没时的特效，浓的让人看不清任何东西。雨水的寒气渗进来，丝丝缕缕，如针如钉。这些寒气刺进皮肤，扎入骨头，溶于血液。
雨渐渐变大，狂风卷着树叶，掀起一层层地衣。树枝断裂的呻-吟声混着雨水的劈啪声，轰鸣刺耳。
但奇怪的是——
屋里反而没有任何动静，外面也没有。静悄悄的，仿佛黑涡镇的人全部睡死过去。
双一唆着铁钉，绕着她走了一圈，恶狠狠说道。
“你敢再说一遍！”
富江斜睨着他，嗓音凉凉的。“正如我所说的，你不值得我下毒。”
“我——阿努比斯的传人，不值得你下毒？！”
她耸耸肩，嗯一声。嘴角的笑容足以惹怒任何一位正常人。不过嘛……这位可算是正常人中的‘异常人’。气到气，就是生气的原因离谱的很。
“混蛋……你这样……你这样还算什么巫婆。”他抱头大叫，“混球，混蛋，混账，混……混个球。你连毒都舍不得给我下，你还算什么恶魔，算什么敌人。
给我下，快点，给我下毒！”
“……噗嗤。”
富江直勾勾的盯了他很久，然后像个诊断出病人已绝症晚期的医生般忧心忡忡的叹口气。看吧，这样的脑回路，这样的性格，她由衷的为他迷茫的未来感到忧愁。
这样的人。
会怎么死呢？
“没问题，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双一反而愣住了，抓挠着自己油腻腻的头发。装傻的嘀咕道， “咦？我刚刚好像说了了不得的话？没说吧，啊哈哈哈，我什么都不知道呦。”
这时，窗户哐当一声被人撞开，头顶的灯泡突然炸掉——嘭的一声！炸开的玻璃渣子向四面飞去，比风更快，比刀更利。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针扎似得痛楚……
嗯……
好像……
不痛？
她松开抱住脑袋的胳膊，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刚才她只来得及抱头侧身，本以为会被刺伤，至少暴-露在外侧的胳膊、右腿与背部会被刺伤，但这情况……很诡异啊。
有具温热的身体抱住她，身体相触的地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颤抖。抖的十分厉害，似乎怕的要死。她试图挣脱开来，却发现被箍的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他好像是拿勒死对方的力道来抱住她。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听在耳边犹如夏日闷雷，轰隆隆，轰隆隆，时而消失，时而出现。黑暗中，有风吹进来，风拍打在脸上的时候，她被人猛地推开，力度过大，导致她一头撞上墙壁。
“唔……嘶，好痛，”猝不及防的富江硬生生的在额头撞出一个包。
这该死的家伙。
她轻揉着肿包，心里升起的些许愧疚心瞬间烟消云散。
她还想着，自己以前欺负双一欺负的太狠了。管他是因为害怕而抱住她，还是真的想保护她。两者都无法掩盖他为她挡住玻璃的事实，谁想……呵，这家伙啊。
幸好额头没有撞出血，否则……呵呵，不知道碳烤双一好不好吃。她这样想着，蓦然感到一股阴冷之气裹住自己，似冬天的穿堂风，似夏末的最后一股邪风。
嘶……好冷。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闷哼声，很耳熟的声线，大约是贞子的。她哼了一声后，就再也没了声音，只模模糊糊响起急速运动时的凌厉劲风。然后有杂乱的笑声传来，嘻嘻哈哈，刺耳尖锐。
叫道‘啊哈哈哈，横，看你还怎么横。双二，抓住她的手，我要好好整治她！敢偷我的东西，我打死你。’
听声音，是双一奶奶。
在富江思考对策的时候，有具温热的身体靠近。她想也不想，一拳砸过去。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响起，伴着双一的哀嚎声，格外的动听。
她揉了揉发红的指骨，喟叹出声。
听到打斗声越发激烈，她微蹙眉头，急忙摸出蜡烛点亮。
在火光中，她看到与贞子缠斗在一起的双一奶奶和双一同胞弟弟，老人抓住贞子头发，男孩咬住她小腿，这种泼妇似的打斗让贞子很不适应，但她不管，只闷声不吭的攻击两鬼，发狠的揍下去。
而老人不愧是老精老精的人，她奉行的是‘打不过就跑’的策略。跑到一半又会来个回马枪杀了贞子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在贞子怒气值爆满的时候如泥鳅般迅速溜走，等贞子气消，又会突然跳出来撩拨她，让战斗继续下去。
这性格，贱的很，与双一倒是一般模样。
眼看贞子要吃亏，富江连忙大叫。“老人家，你孙子会死无全尸，这你也不在乎吗？”
“哈？会死的啊。哦呀，正好，让我的乖孙子来陪我。”老人说。
“奶奶，你别吓我啊好吗，”双一捂住眼睛站起来。冲贞子叫道。“喂，倒霉鬼，你来我家偷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偷我最宝贵的——”
“不是偷，”贞子面无表情的打断双一的话。“是拿，别妨碍我。”
“呦吼，口气不小，”老人捏着铁钉当牙签，口齿不清道。“这方圆五百里都是我家，你只要偷一片树叶，一根树枝，我就要砸扁你！”
贞子冷笑，眼瞳渐渐充血，变为浑浊的血红色。她弓起腰身，两手呈攻击姿态放在身前，“我的身体是富江的，要砸也是她砸，由不得你。”
老人扔掉铁钉，“没我零头大的小鬼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嘶啊，”她叫出声，摸着后脑勺，瞪向富江。“你……砸我？好，啊哈哈哈，我要拿你当地毯踩，从冬到夏一直踩。”
富江咂了下嘴，倍感可惜的收起锤子。可惜了，没将她砸回地狱。“我是富江，辻井双一的同班同学。你是双一奶奶对吧，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是，客套话而已。”
“你是他奶奶呐……”富江眯缝了下眼睛，猛然转头，凛冽的目光刺向双一，吓的他条件反射捂住左眼。她扯了扯嘴角，说。“他阴沉，孤僻，乖戾，诡异。企图吸引他人而做出的种种恶作剧惹人厌烦，自言自语的习惯讨人嫌。
非常自我，非常恶劣，非常恶心。”她加大音量，堵住想要开口的双一。“但他是你的孙子对吧，别回答。他是你是儿孙的孙子，做尽恶作剧但没杀人，总是自食恶果，自作自受的可怜样使人发笑。
“用的着这么毁谤我吗，我——”
双一，别插嘴。”她继续说，“讨人嫌的时候也帮过几次同学，十二岁的孙子，你就想让他去地狱陪你吗，你不觉得他死的有点冤吗？”
老人愣怔的看着富江，阴戾的神情渐渐缓和。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说。“你说错了，我家不在地狱。”
“……啊，请问你家在哪……”
F*k，该死的，这是重点吗！富江只想扶额，然后转身就跑，再也不管这破事，管他会不会被淹死，管他冤不冤，她只想离开这俩不着调的坑货，去过她的悠哉日子。
……
混乱的场面忽然静下来，一时，只有外面的风雨声还在呼啸。
屋里所有人……三鬼一人都在盯着富江，直愣愣的盯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贞子支吾其词的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半晌，双二突然出声。
“奶奶，这位姐姐脑子有病。”
“双二，不要在人家面前这样说实话。”
“是啊，万一混球恼羞成怒要自杀怎么办。”
“哥哥，恼羞成怒不会自杀，只会杀你。”
“不好，她要找凶器杀你了，乖孙子快跑啊。”
走到门口的富江听到这句，再也忍不住了。“呵，跑？他快过花子，还是诅咒之力强过贞子。我再说一遍，你的宝贝孙子被一只水鬼——”
“我知道啊，”老人打断她的话，又摸出一根钉子撬牙齿。“不还没死吗，等他快死的时候我再去也来得及，乖孙子，你记得撑久一点哦，你知道的呀，奶奶老了，骨头僵化啦，不能走太快。”
双一在听到水鬼缠上他的时候，脸色已经发青。待老人说完这番话，他直接僵掉，忍不住问了一句。“奶奶，你是不是特想我死？”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乖孙子怎么一点幽默细胞也没有，真不像我。”老人转头，对富江说。“要偷什么就尽管让小鬼偷，我大方的很呐。”
“不是偷，”贞子坚持自己的说法，“是拿。”
富江直接走到双一面前，问。“你上次捡到的红书包在哪？”
“干嘛，”他说。“上次你自己说不要的。”
“鬼住在里面，你也要？”
双一话锋一转，说。“不过是你要的嘛，我还是可以割爱的。”
在他翻箱倒柜找书包时，老人牵着男孩慢慢消失于雾气之中，贞子蹲在墙角，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富江丢掉手里的锤子，去关窗户。偶然抬头，在瓢泼大雨下看到围墙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通体漆黑，黑头发，黑皮肤，黑衣服，唯有一双眼睛能看清。她晃着两脚，两手撑在围墙上。双目幽幽的盯着窗户，察觉到富江的视线，她跳下一米高的强，向木屋走去。
女孩往前走一步，脚边的水洼便会长出一个女孩。
渐渐的，女孩的身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们行走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只需几秒钟，他们就会团团围住木屋，然后大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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