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凡有水的,我都在6

    有条鱼在她屋里游。

    这个梦可真够奇特的。

    窗户大开,有风灌进来,白色窗帘却一动不动,直挺挺的盖住窗玻璃,没有窗帘应该有的一丝柔软与轻盈。月光呈血红色,慢慢渗进来,黏黏稠稠,照在身上有种涂满蜂蜜的黏腻感。

    挂在树梢上的月亮沉甸甸犹如熟透了的大南瓜。肉眼就能看清楚月亮表面的坑坑洼洼与凹印刻痕,有人影闪过,断断续续的歌声伴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

    她猜,是双一在月球上唱歌跳舞。

    好吧,其实也用不着猜,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

    一行歪歪扭扭跟他一样在跳舞的字写着‘双一大人的私人花园’。这行字就刻在月球正中央的地方。除此之外,月球边缘还镶嵌着无数颗双一脑袋。咧嘴大笑的,抿嘴偷笑的,皱眉害怕的,拧眉逞强的……

    无数个脑袋,无数个表情。

    但他们的眼睛——全部望着富江窗户。

    她瞟一眼月亮,翻了个身,在枕头下面摸索着。

    如果这是她的梦,枕头下面会有导-弹。

    异常柔软的枕头给手指的滑动带来微微的阻碍,微凉丝滑的床单被手指搅的发皱凌乱,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切,不是说梦境是随心所欲的吗。

    她爬起来,揪住咯吱窝下面的软肉。软乎乎的肉本来就是一碰就酸的软肋,被掐后,又酸又痛的感觉瞬间袭击脑神经,即使松开手指,咯吱窝下也一阵阵的痛。

    很疼。

    但她就是没有醒过来。

    富江放弃自然清醒,她跪在床边,探出头,望着托起大床的深水。

    水量深不见底,水色黑如墨汁,平如镜,一丝丝波纹都未曾荡起。在水面,她只能看见自已一张大脸。

    这时,有细碎的哗哗声传来。

    她抬头,看到被水淹没的卧室房门扬起一条细小的波纹。波浪状的条纹渐渐荡开,往床铺移来。水下面有个黑影,比墨汁还要黑。隐约的划水声响起,像是暗礁下涌动的潮水。

    身下的床突然晃两下,富江被颠的坐在床上。她慌忙趴在床上,两手扒住床沿,防止自己被颠出去。

    那道波纹向她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泛起的白色泡沫也越来越大。只听哗啦一声,一面巨大的红色鱼尾在空中闪过,一闪而逝的速度足够她看清尾巴上的图案。

    她回忆着鱼尾上的图案,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

    血红色鱼尾上长出一颗颗双一的脸,明明是不相干的两个东西,却自然的很,仿佛双一的脸就该长在鱼尾上。

    噗通一声!

    鱼尾砸在水面上,瞬间激起一片灰色水花。凉水扑过来,把富江淋的透透的。她抹掉脸上的水,摸到一片坚硬鱼鳞。

    鱼鳞形状与正常的鱼鳞一样,如果不是上面的脸,她会相信这不过是大鱼身上的一片鱼鳞。鳞片很腥,滑滑的,粘粘的,摸上去凹凸不平。

    富江试探性的去碰鳞片上的脸,按下去,软中带硬,凉中有热。正常人的触觉,正常人的体温。那张脸突然‘哎呦’一声,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鱼鳞……那张脸睁开眼睛后,对富江怒目而视。

    “不知道别人的脸不能乱摸吗,真没家教。”说着,这张脸朝富江吐了口口水,从她手里一蹦一蹦的跳到水里,然后变成一条上人下鱼的……美人鱼。

    黑水河托住幽蓝色的尾巴,闪闪发光的鳞片映着血色月光折射出不输于宝石的光芒。线条纤细的身材曲线,苍白如瓷的肤色,卷曲蓬松的黑色长发。

    不看脸的话,这会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人鱼。

    看脸的话……她选择不看脸。

    “喂,说话要看别人的脸,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嘁,诅咒你哦。”

    富江说,“对别人我很有礼貌,对别鱼不需要礼貌。”

    “你……哦呵呵,漂亮不?”转怒为喜的双一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摆出各种人鱼经典姿势。笑嘻嘻的说,“看我的尾巴,看我的鱼鳞,看我的牙齿……”说着,他裂开嘴让富江看他嘴里足以媲美铁钉的尖牙齿。

    “嘻嘻,我能一口气游到十万八千里哦……啊,该死,该死,皮肤要干裂了。”在梦里严格遵守鱼类生存法则的双一立马沉入水底,免得自己缺氧而死。

    富江面无表情的盯着双一,心里则怀疑自己做这个梦的意义何在。而且,这个双一跟现实里的双一蠢的不相上下。既然这样,她干嘛要做这个梦

    “嘻嘻,你傻啊,这是现实,就算你把自己掐死也醒不过来。”

    “我不会梦到你。”

    双一撇嘴,“真不好意思,让你梦到我。”

    她愣了下,没想到双一会这样回答。心里空落落的异常难受,这感觉从知道双一背后趴着一只鬼就出现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内疚也不是羞愧,更不是失落。她只是有点……有点空荡荡的难受。

    “喂喂,沉思个什么劲,你又不是本大爷。”双一忽然抿着嘴笑了,贼兮兮的笑容跟他的人鱼外貌很搭。他说,“嘿嘿,我知道的啊,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呢,总是离不开女孩子的焦点。

    嘻嘻,又酸又甜的少女心啊。自卑与仰慕交织在一起,不敢搭话,只能在梦里偷偷的述说崇拜之心。不然,嘿嘿,你怎么会梦到我。为什么不是双二,不是双三,偏偏是我双一呢。”

    “……”

    富江哑然沉默,默默的走到双一面前。伸出手,利落的拔掉鱼鳞,他啊呀一声,大叫道。“岂可修!你偷袭我,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再袭击我,哎呦……”

    富江对比两片鱼鳞,没发现不同后,将鱼鳞丢到水里。果不其然,没几秒,从水里冒出两个双一,与原先的双一面面相觑。新长出来的双一看了看大哥,又望了眼早生一秒的二哥。

    然后他二话不说,掐住双一脖子,叫道。“冒牌货,敢冒充你双一大人,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被掐的双一不甘示弱,也跟着掐过去,三个双一在水里打成一团。

    打得不可开机时,有水声隐隐传来。卧室门口的水鼓起一个大包,那藏在水底的东西迅速冲过来。

    富江后退一步,等站到安全地方、对双一说,“喂,不想被鱼吃,就快点往左边游。”

    “我偏不,我就要往右边游。”三个双一异口同声的叫道。

    她耸耸肩,不再说话。看着深藏于水底的大鱼从右边包抄,一口吞进双一。模糊的叫骂声叽里呱啦的听不清,但从不断鼓起的鱼肚能看出双一在鱼肚里挣扎的厉害。

    富江揉了揉眼睛,有人攥住她胳膊。

    她猛然惊醒,视线一片黑暗,脸上痒痒的,有头发垂到脸上。浑浊的恶臭充斥鼻腔,臭的脑子疼。她捂住口鼻,推开床头的贞子与花子。

    “做恶梦了?”贞子说,“不改变主意?那家伙越来越嚣张了。”

    “没关系,反正他要死了。”

    花子插话道,“她不是死过了吗?而且,你还让我吃掉她呢。”

    富江认识到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有些尴尬,遂看向窗外。

    暴雨下个不停,脏河的水因此漫了出来,粘稠的黑水将草坪完全覆盖,积累很久的垃圾杂物弃婴尸块一股脑涌向岸边被墙壁树木等挡住。

    看水势,脏河似乎还想往上涨。暴雨悄然无声的下,有些地势矮的居民楼被淹了大半,可灯没亮,人没跑。熟悉的警笛声与镇长家的喇叭都没响。

    人,睡死了?

    富江想了想,说。“贞子,拿头发堵住脏河。”她转头,对花子说。“你去把警察署长还有镇长叫醒,记得打开广播放些热烈的歌。惨叫声或者火灾现场的录音不错。”

    两鬼跑出去,按她说的做。

    她站在原地平复下心情,等情绪不在激动后。她大步流星的跑向父母房间,打开门的一瞬间,有两道黑影分别从爸妈口鼻与耳朵飞走,床头的虚影冉冉飘散。

    富江看的真切,捂住爸妈口鼻耳朵的黑影来自双一背后女鬼的两手。

    她想干什么?

    富江迅速跑过去,将掌心按在母亲胸口。手底下温热绵软,熟悉的跳动传到掌心,顺着血液流动传遍全身,扑通——扑通。缓慢地,沉闷的,富有生命力的。

    他们没有死。

    叫醒爸妈后,富江马不停蹄的狂奔到月子房间。叫醒她,他们四人一起转移到较安全的三楼。不一会,床外响起镇长的广播声,字正腔圆的广播音藏着后怕的轻颤声。

    翌日,富江是在脏河的恶臭中吃完早餐。

    坐在教室里,她下意识往后看了眼。

    双一……没来。

    差不多快要上课的时候,教室后面的推拉门刺啦一下,被人突然扯开。清脆的滴水声回荡在教室内,明明很弱。但学生们皆不约而同的停止谈话,探究的目光瞟向后门。

    撕啦——一声,门被人重重的关上。咸鱼罐头般的恶臭逐渐塞满教室,让人恨不得立刻感冒。啪唧——啪唧的走路声响起,像是灌满水的胶鞋踩在水泥地上。

    富江丢掉手上写满名字的书纸,抬头。看到一张乌漆麻黑的脸,长长的墨绿色海带充当假发从头顶垂下来。脖子上挂了一串发白的鲱鱼干,不用看海带后面的脸,她就知道能能干出这件事的只有双一。

    富江面不改色的瞥他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看她的书。

    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只做不知。

    “喂喂,给点反应啊。”他说,“眼瞎了啊,你不该惊声尖叫吗,或者翻个白眼说‘海带不能吃了’也行啊。默不作声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哼,假正经的家伙,无趣,实在无趣!”

    “你想愉悦吗?”

    她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双一扔掉头顶的海带,狐疑的盯着她。顺着手指指向的方向转过身,看到胖胖的教导主任以及教导主任手里的黑色教鞭。

    “……呵呵,本大爷还有其他要事,就不跟你纠缠,”双一干笑道,转身就跑。“哇啊,偷袭,这是偷袭,你放开我的耳朵,它是你能碰的!哇啊啊,好疼啊,富江,你等着,你等着!”

    其他同学都在笑,富江却笑不出。她脚底黏黏糊糊的,湿了一大片。双一不过是在这站了一会,就有那么多水,也许,他快死了。

    梦游似的上完课,等到学生走光,她踌躇很久,还是决定去问个明白。双一站在门口,脚边是惩罚用的两盆水。他蹲下去,正对着水桶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

    听到脚步声,他掩耳盗铃似的站起来,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富江。

    “双一……”她问。“为什么挑衅我?明明知道不可能吓到我。”

    “不好意思啊,一次都没有吓到你,”他低着头,脚尖在地上使劲碾压着某种昆虫。“这就走了?喂……我说你啊,谁准你用这种口气质问你双一大人?”

    “还有,你那个眼神恶心到爆了。身为阿努比斯的传人,我需要同情?啊哈哈,你真搞笑,怜悯什么的,顶顶恶心。”

    他走过来,咧开嘴角,用镶满铁钉的牙齿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是谁啊,看你能打发时间,我才找你咧。你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可怜,可怜你个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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