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突然闷热起来,比三伏天的温度还要高。
负荷运转的风扇发出嗡嗡嗡的细碎声音,每转一次都会响起‘咯登咯登’的声响,让人怀疑这风扇下一秒会不会就此罢工。而且扇出来的风还是热的,还不如不扇。当然了,这是抱怨话,若风扇真的停工,恐怕人会热死。
屋外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从窗户那边可以看见大片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遮住太阳,滚滚云层席卷而来,呈现出一幅山雨欲来的景象。插在窗户旁的旗帜焉焉的垂下来,纹丝不动,连旗角都没有翘起。
几只麻雀低低的掠过草叶,仿佛热的飞不动了。富江的宠物八哥飞的倒挺快,如黑色闪电咻的飞过,眨眼便消失不见。
它跟它的主人一般性格,遇到危险,率先逃离。这倒是一件好事,它逃了,便省得主人将它丢出去而浪费时间。
富江卧室的电视机从满屏的雪花蓝屏跳到荒郊古井。与厚厚的落叶融为一体的古井里突然冒出一抹白影,那影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她好像正往电视外爬。
富江望了眼背对电视的双一,说。“……辻井同学,我想你需要把电视转向墙壁或者拔掉电源。”
“哼哼哼,你可吓不倒我。”他掐着腰,神情得意。“富江呐,这种小把戏也敢在我双一大人面前耍,你太瞧不起我了吧。”
富江耸耸肩,摊手说道。“那……祝你好运喽,拜拜。”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飘荡在空中,人已经跑到大门口了。
双一坚持不走,响亮的叫嚷声透过墙壁微微模糊。他叫道,“嘿嘿,不错嘛。突然跑出去来加深我的疑惑,我就会不解迷茫,然后心虚害怕。不错,不错,不过你的算盘打错了。
我双一才不会被吓到,这种小把戏,我啊啊啊啊!”
说着不会被吓到的双一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被吓到破音。
正对着马路的卧室窗户‘唰’的一声被人打开。里面的人瞬间蹦出来,身体还未站稳就急不可-耐的跳下去。啊啊直叫,拉长变调的嗓音从双一口中发出有点像无聊人士闲暇时哼唱的小调。
叫的很有规律感与节奏感。
叫一声吼一声的双一在落进灌木丛的时候突然闷声一声。“嘶啊,哎呀,我的腰……”含糊不清的嘟囔声隐隐传来。灌木丛一阵乱晃,哗哗作响。然后双一猛地窜出来。
他头顶落叶,嘴咬铁钉,幽怨的眼睛一直盯着富江。他说,“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丢下我逃了?”
富江回答道,“我提醒过你了,”而且上次不也丢下你逃了,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她细细打量双一,没发现任何被她怪异力量迷惑的现象,他还是个‘正常人’。
“那叫提醒!”他大叫道,“你七拐八扭的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啊,混蛋啊。你故意的吧,故意把话说的难理解,就是想让我猜不透给你当替死鬼。”
“我以为你能听懂。”
“啊啊,抱歉啊,我双一大人听不懂你低等低劣的话。”
“女鬼呢?”
双一沉默下来,瘪着嘴不发一言。他扭着腰眺望窗户,忽然握紧拳头,雄赳赳气昂昂道,“没有人……我不同意,我绝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没有人的诅咒能强过本大爷。”
“辻井同学看起来……挺兴奋的。”
“哪有,”双一笑起来,嘴里的铁钉一个个竖起来翘上天了。他说,“死亡啊,虽然你从不曾降临在我身上,但我还是怕你的。是的啊,双一可不喜欢说谎。嘻嘻,双二你太了解我了。”
富江懒得听双一式自言自语,她跑出来时下意识锁上门。这么久了,估计电视机里的女鬼已经回家。她挖出灌木丛里的备用钥匙,踌躇不前,不知道要不要去冒险。
正巧,八哥飞回来。用翅膀擦去鸟脸上不存在的冷汗,说。“哎呀呀,刚才吓坏我了。那个鬼啊,噫——可吓人了。”
“也难为你逃跑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富江说,“考神,我想你是会飞的鸟吧。”
“……其实我不是鸟,”八哥讨好的蹭着富江,眨着黑黑的小眼睛。说,“我是一只乌鸦,乌鸦不算鸟,算灾星。我要是……我,不能拒绝的吧?”
富江点头。
双一则趁其不备一把抓住八哥,猛地向前丢去。哈哈笑道,“放心啦,放心啦,你死不了的。万一死的话,嗯,我保证不烤你,我清蒸啦。”
八哥啐了口唾沫,扑腾着翅膀,大喊大叫道。“杀千刀的混球,你给主人出什么主意。闭上你的乌鸦嘴,小心眼珠子被鸟啄了——”
“考神,快去,”富江说,“我不介意晚上加餐。”
八哥呜咽一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它绕着富江头顶可怜兮兮的盘旋几圈,嘀咕着,“行行好啊,我就是一只鸟啊。干嘛给我那么重要的任务,我就是一只鸟啊啊啊。”
富江摸了下头顶,“别想在我头上拉屎,没收作案工具这件事你不是没见过。考神,去吧,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想女鬼是不会害一只鸟的。”
八哥瞬间焉了,慢腾腾的飞到窗边。在窗口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飞进去。不到一秒,迅速飞出来,叫道。“看到没,看到没,我没死,啊哈哈哈哈,我没死。”
“看到什么了?”富江问。
“……我再看看。”
八哥抱着脑袋无声呐喊一阵,再一次飞进去,这次在里面呆的时间够长。
一分钟后,八哥跳出来。
“什么都没有,”八哥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歧义,急忙加上一句。“不,我是说房里没有女鬼了,果冻牛奶冰淇淋都还在。”
“确定?”
“我……我再看一下吧——”
“不用了,”富江打断八哥的话,暗想:照八哥这样的态度这样的速度跑进屋都没有被杀,说明女鬼不是人畜无害就是根本不在。
她在屋外又等了一小时,直到傍晚将至,镰月升起。飞虫增多,在晚霞中抱成团飞行着。爸妈的下班时间要到了,再不进去,被他们看到又要生起很多麻烦事。
富江打开门,双一从旁边冒出来。他说,“嘿,富江呐。你要知道,我双一大人的诅咒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
富江不置可否的挑眉,瞥了双一一眼。
他一直诅咒啊诅咒啊说个不停,却不见他真的对她下过什么诅咒。也没听说得罪他的人惨遭横祸死去,不过是口头禅罢了。也是,如果他真的能诅咒人……
“是的,辻井同学,”富江指了指双一右手。“能麻烦你松开我头发吗?”
双一愣神,茫然的眨着眼,似乎她说的是别人。他顺着富江指的方向往下望,连忙丢开手里的头发,在衬衫上蹭着。“噫——脏死人了。你几天没洗头了,太脏了。”
富江头一次被双一的话噎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吐出一口浊气,不发一言走进屋。径直上到二楼卧室,翻出电视机下面的盒子,找出录制好的新闻联播。
“找什么?”双一问。
富江没回答,翻找了一段时间,找到这几天的录像带。拆掉盒子,将录像带放进播放器内。她打开电视,调到新闻联播的频道上。
播放的画面一晃一晃的,手持录像机的人似乎在跟着救护车担架奔跑。四周闹哄哄的,五六个人抬着担架从黑色轿车里出来,风把白布单吹起来,露出下面的死者。
死者为男,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衣衫不整,裤子都褪掉半边。他正对着镜头,眼睛瞪的极大,嘴巴也大大的张开,好像死前经受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随后抬出来的女尸也是瞪大眼睛,跟少年死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看来……双一说的是真的。
富江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很冷的瞄了眼双一。她起身,换上另一个录像带。
电视里出现的画面似乎是一个访谈,年轻的女记者在咖啡馆里采访三个女学生。镜头暂时没有出现女记者,只有她的声音响起。
女记者嗓音柔和的说,“那盒录像带成了最近的热门话题。”
镜头里的女学生笑着点了点头。
女记者继续问,“知道那是怎样的录像带吗?”
“我听说过,”女学生说,“好像会出现一个恐怖女人,说你会在一个星期后死掉。”
“还有呢,”一个女学生插话道,“说在午夜看电视的时候,恐怖的女人会打电话过来。”
“是那个频道的深夜节目?”记者问。
“听说是伊豆的电视台。”
富江呢喃着地名,关上电视。
电视机撕啦一声瞬间黑屏,黑黑的玻璃屏幕倒映出富江的面容。也映出沙发后的一抹白影。白影身材纤细,长发蒙面,一只眼睛从头发里漏出来,好像在往这边看。
富江急忙扭头,没看到任何东西。她眼花了?
“撞鬼了?”双一喜滋滋的说,“嘿嘿嘿,你也有今天。看你那发白的脸色,跟面团似的。”
“最近有空吗?”
“没有,我双一大人日理万机可是很忙的。”
“哦,那可惜了。”富江说,“我还想邀请你一起解开诅咒之谜呢,辻井同学认为自己的诅咒天下第一,呵……原来还是不敢啊。”
“我不敢?嘁,你开什么玩笑啊。”他说,“富江,我敢说,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厉害!怪录像带?女鬼?电话?呵呵呵,走着瞧吧。富江,我定要你尝尝小瞧我双一的下场。”
“哦,这么说,你是能抽出空来了?”
双一点头,猛地站起来。因为扯到腰上的伤口而哎呦叫出声,他哼哼唧唧道,“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的,难听死了。哎,你真的打算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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