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干什么?”他问。
富江没说话,拉了张垫子坐到电视机前。重复播放录像带,就是那盒双一拿来的灵异录像带。她正看一遍,倒看一遍,反复看,暂停看,连连看,看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起先双一还精神抖擞的陪她一起看,没一会就眼皮打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无聊的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八哥发出一声忧国忧民的叹息声,然后也睡着了。
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富江松口气,揉了揉麻木酸痛的双腿。她回头,看到八哥站在双一肩膀上,它模仿人类做坏事向别人嘘声的姿势,翘着翅膀放在嘴边。小碎步的蹭到双一头顶,拉泡屎。
双一继续睡。
八哥又拉了泡屎。
双一继续……啊,不,他醒来了。他单手托腮,打了个哈欠,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只隐约听到几句。他说,“呼……什么啊,不是梦。嘿嘿……脸色真难看啊,太好玩了。嗯,就这样把录像带拿过来,这倒是好主意呐。”
富江眉头微挑,收回举到半空中的毛巾,感慨双一总有本事消去她的恻隐之心。她挥了下手臂,八哥趁机溜走。双一抬头,视线跟着八哥飞行的轨迹移动,神情略显迷茫。
她问,“你从哪拿的录像带?”
“小岛给的啊,昨天给我的。”
“小岛在前天就死了。”
“是哦,啊哈哈哈,这个笑话真好笑。”
富江站起身,从DVD里拿出录像带。翻看着外壳包装,说,“把行李收拾下,我们明天去伊豆。”
双一晃头,因为咬着铁钉而口齿模糊,“呜啊……去什么伊豆啊,不要。”
“真正需要去伊豆的貌似是辻井同学,”她说,“不知是那位说不允许有强过自己的诅咒之力存在——”
“不是‘强过’,”双一打断她的话,说,“没人比我强大,你说错了。嘛嘛,算了,反正她也没有几日活头。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富江微笑着盯着自言自语的双一。说,“再见,不送。”
双一走后,富江下楼跑到后院的废弃车库里。
车库很长时间没有用了,最后一次打开卷闸门还是在两年以前。川上先生有想过把这推翻重盖,但富江还想用车库做些暗地里的小动作,就劝他不要重建。
锁头已经生锈,转动钥匙时像搅拌干稠的芝麻酱,干干的,涩涩的,不太好动。铁皮慢慢向上卷起,震落一地的灰尘。且发出嘈杂刺耳的摩擦声,与学校女同学用指甲刮磨黑板的声音一模一样。
久违的光线照进车库,在里面生存的黑暗动物一个个窜出去,唧唧乱叫。惊起满地的灰尘,干燥陈腐的霉味吹到鼻腔内,呛的富江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开手电筒,能看到浮空的灰尘四处飘荡。它们随着呼吸跑到鼻腔内,流到气管,储存于肺部之内。
富江捂住口鼻,翻找出以前藏在这的木箱子。
把木箱子从废弃物下面拉出来,堆积在上面的物品猛地晃了一下,似乎要倒下去。它晃了几下之后,逐渐稳定下来。
富江拂开箱子上面的灰尘,打开盖子,用手电筒照了下箱子内部。箱子是她很早以前定做的,为了困在另一个自己,她特意让人加固四角,所以箱子的密封性很好,不会有人能从里面逃出来。
她滴了一滴血在里面,静静地看着血液迅速凝聚在一起,并长出细细的肉芽。她吸掉手指残留的血液,暗想:这就好了吧,女鬼只说要‘富江’死,可没说是哪个‘富江’。
等第七天来临,她把这复制品丢到女鬼面前不就完事了。
富江内心得意,不由得笑出声。
她转过身,撞上一张苍白的面孔。
那张脸还差几厘米就会碰到她鼻子,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她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没有听见对方一丝一毫的呼吸声。浓浓的土腥味萦绕鼻尖,似乎他们置身于泥潭之中。
富江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动。
她怕这不知名的东西会突然袭击,而她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悄然死去。
对方没有动,拿那双很黑的眼睛望着她。
那股土腥味更浓了,还夹杂着淡淡的水腥气。
富江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酸,她本能的眨了下眼睛。短暂的黑暗过后,几厘米外的那张脸不见了?
车库里黑魆魆的,几米外的东西昏暗模糊看不清楚。积满灰尘的土地只有她的脚印,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一个白衣女人。唯有后背的冷汗警告富江,那不是幻觉。
她重重的喘了口气,逃也似的跑出去。
翌日。
她对父母撒谎说要去修学旅行,临走时,月子往她包里塞了铁链、麻绳、回形针、小刀、水果-刀、弹簧-刀、剔骨-刀。若只看这身行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潜逃的杀人犯。
收拾东西时,弹簧-刀掉了下去。她正忙着装些小图钉,准备待会再拿。等其他东西都装好后,她扭头。没有在地板上发现刀,心里的疑惑刚升起来,她就发现弹簧-刀稳稳当当的放在背包里。
富江拧着眉头,在弹簧-刀上面嗅到淡淡的土腥味。
……这鬼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家伙?
富江摇摇头,暗笑自己的幼稚。这鬼若是乐于助人,那些被吓死的人恐怕要申述了。她背起一包武器,赶到约定地点。她到的时候,双一正蹲在路边拿树枝拨着蚯蚓。
今天天气闷热阴郁,空气格外的潮湿,拧下衣服怕是能挤出几滴水。路边的蚯蚓大概察觉到天要下雨,所以提前钻出来透透气。
双一看到富江,猛地蹦起来,大叫。“你这家伙有没有时间概念!我等了你八百辈子了,被鬼拽住小腿了吗,干嘛来这么晚啊。我告诉你啊……”
双一这次气的不轻,边跑边说,连脚边的行李都忘了拿。他跑到路中间的时候,停在路边的一辆无人货车突然发动引擎,加快速度,直直的往双一撞去。他来不及躲闪,愣愣的站在路中间看着货车靠近。
“……双一。”
富江哑声呢喃,僵立原地。她以为自己会逃,但脚后跟仿佛钉在马路上动不了……不是好像。是真的钉在了马路上——有双手拽着她的小腿不让她逃。
直到货车淹没双一的身影,那双平白无故冒出的手才消失。
她好像……就想让富江看到这一幕。
富江试着抬了抬脚后跟,发现可以动后,紧绷的身体迅速软下来。她踉跄几步,差点栽倒。两脚如踩浮云的飘到马路边,她想:女鬼对双一的敌意好像很大,不过现在他死了,还有谁来给她当挡箭牌?
“哇啊哈哈哈,真高兴,真高兴,又看了你惊惶失措的样子!”
双一从货车底部爬出来,踹了货车轮胎一脚。他看到富江失魂落魄的模样,发出轰鸣般的笑声,笑的咳嗽起来。在他弯腰咳嗽时,突如其来的大雨降下来浇灭富江眼里的杀意。
她揉着太阳穴,暗暗恼火自己的不淡定。
冷静下来,她想。不是早知道的吗,双一就是这性格。要是真的太气了,等事情结束后弄死他就好。
在她冷静的期间,暴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的脸很疼,他们只好躲到附近的超市里。
双一心情郁闷的蹲在超市门口,朝每一个进屋的客人嘟囔着诅咒话语,导致这家店生意急剧减少。年轻的店员眼巴巴的瞅着富江,希望她可以带走双一或者劝他收起那副阴沉脸。
富江耸耸肩,装作没看见。
超市特有的味道冲淡身上的雨味,她绕过前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往副食品区域走去。找到习惯喝的咖啡,她拿了一罐下来。手里的是货架上最后一罐咖啡。拿下之后,那片地方就空了下来,露出后面的女人。
铁质货架挡住女人的脸,只能看清鼻子以下、脖子以上的部位。女人肤色很白,不是外国人那种健康的白,而是苍白的、死气的,像手指泡久了发白肿胀的那种苍白。
那股水腥气又出现了。
富江左右望了眼,见超市里的人都没有反应。她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到柜台处付钱。借着反光的黑色收银台看到女人站在自己背后。
其后一天,无论富江躲到哪里,都能看到这个苍白的女人。她自知躲不了,只好当作看不见的样子,依旧我行我素。到达伊豆的那天,他们住在死去的情侣住过的旅馆。
翻看录像带时,桌上的座机响了。
肩膀一重,有人的手搭在富江肩膀上。她没回头,不过摁压遥控器的拇指加大了力度。
有声音响起,过于飘忽沙哑,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说,“你怎么不躲了?”
富江顿了下,问。“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在玩捉迷藏,”背后的女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富江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想伸手掏掏耳朵。不过她忍住了,说。“你……想玩?”
“嗯。”
富江撇撇嘴,试探道。“除了捉迷藏,你还想玩什么。”
“……躲猫猫,”女鬼小声说,“还有……还有跳长绳,打水漂,丢石子。笼目笼目,还有踩影子,木头人,丢沙包、丢手绢。还有还有……你,陪我玩吗?”
“这……恐怕不是我能选择的吧,呵……呵呵。”
富江神情木然的看着四周葱郁的树木与浓郁的雾气,腐质层特有的酸腐味道弥漫其间,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大半鞋底。树林环绕的中间放着一口斑驳古旧的石井,说的准确点,就是录像带里的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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