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百里荒坡。
空气动了动, 突然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他们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快走几步,“噗通”一声, 在一位黑衣人面前跪下了。
“少主可还好”
女修姿容妩媚, 身段姣好,此时她面带忧虑, 关切地看着黑袍人过分苍白的面孔, 以及嘴边的一缕红丝。
黑袍揩了揩, 看了眼指腹残存的血迹,嘴角微微勾起
“好,怎么不好。”
他声音寡淡,似乎输了一场也很无谓的模样, 微睐的双眸抬头看向远处, 那是风妩城的方向。
“少主在看什么”
“看城。”七杀转过头来, “你们觉得,本君与那位离微道君,孰强”
他生了一双粼粼的桃花眼, 褶子极深, 此时面皮惨淡, 却更显得那双眼睛深而黑, 明明是副极美的画面,那跪着的二人竟是生生打了个寒颤,猛地低下头去。
他们也在这, 只是以特殊的法宝将自己隐藏了。
方才那幕还历历在眼前,他们还从未见过能与少主打成那般模样的对手。
离微道君缩地成寸而来,两人一个照面,少主还未说话,离微道君一言不发便拔剑砍了下来。
少主的域,他们曾见过,那是万鬼哭、千城嚎,可离微道君的域便奇怪了,他们此前从来不知,剑气也能成域,在离微道君展开的域里,剑气纵横,刮过骨皮,带起森森的冷意。
若非他们法宝得宜,现下恐怕早就跌出次空间了
不过想到离微道君离去时,朝他们藏身之处瞥过的一眼,却又觉得那位恐怕早知道了,只是不屑和蝼蚁计较。
“怎么不说话”
七杀柔柔地问。
两位修士猛地伏倒,瑟瑟发抖。
一旦少主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便说明他不大高兴,一旦少主不高兴,便会有人遭殃。
“自、自然是少主厉害”
男修抬起头,讨好地道,“那离微道君不过是正盟吹嘘得厉害,哪里及得上少主英明神武、道法通天”
“撒谎”七杀吹了吹手指,“不诚实的人,可是要受惩罚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所谓“惩罚”是什么。
封禁元力,丢入万蛇窟一夜。
一夜没死,再放出来。
“是,是离微道君厉害少主、少主打他不过”
男修连忙改口。
“哦是么”
“是,是,少主还需磨砺、磨砺”
男修话未说完,喉间突地出现一道血线,他摸着喉咙,猛地睁大眼睛。
“噗”
鲜红的血喷射了一地。
七杀拎起袍子嫌恶地往后退了退,拿帕子擦擦手,撇了
“本君最讨厌前后不一之人。”
“你呢你为何一言不发”
七杀背过身去。
他的黑袍被风吹得鼓噪,袍摆镶嵌的龙纹金边被阳光一照,泛起金灿灿的流光。
女修痴痴地看着他背影
“属下不愿撒谎。”
七杀静了会
“哦你不怕”
“怕。”
“回去自去令罚。”
女修匍匐下来,柔顺地应了声“是”,又直起身,一眼都没向倒地的同僚看上一眼,便退回了空气。
邪盟从无怜悯。
七杀转过身,继续看向风妩城方向,脑中却不自觉晃起方才的惊天一剑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那人白衣黑发,踏空而来,其剑势极纯极净,极厉极冷,当真极美。
“有趣,有趣,许久未曾这般有趣了。”
七杀摸了摸唇角,笑了。
女修利用空间法宝一路遁回了西余山脉附近。
西余山脉近来多了许多正盟修士,正在对整个山脉细细筛查,迟早会找到他们邪盟进入正盟所辖地的隧道。
她看了会,勾了勾唇,直接一个俯冲,进入隧道,到了西余山罅隙以东,递给守阵人两枚元石,直接踏上传送阵回了七杀宗。
“宗掌。”
女修一进大殿,便跪了下来。
“不是让你跟着少主怎么现在回来武石呢”
高居大堂之上的男人,生了一张粗眉阔脸,若非一身凛然杀气,看起来便是个路人。
偏偏这个路人,还是七杀宗宗主。
“武石死了。”
“他又发脾气了”
“是。”
“且随他去。”
宗掌摸了把下颔,“那你现下回来,是为了什么”
“少主今晨看了苍栏报,接了正盟离微道君的衅战,不敌。”
女修从储物袋中取出苍栏报,双手递到头顶,呈了上去。
宗掌瞥了一眼,便看到那大放厥词的“孬种”
“不敌无妨。”
“少主”
“七杀的实力还未恢复,那人也不过是蹦跶一时。对了,容轻”宗掌抬头道,“如今情势紧张,你恐怕不是为了这一桩事,才回宗的吧”
“自然不是。”
容轻咬紧下唇,“属下是担忧”
“担忧什么”
“少主近来对我等重返玄苍的大业很是不上心,属下观察,他怕是看上了一个女人。”
“哦何等样的女人”
宗掌坐直了身体。
“正盟近几年来,又出了一位先天道种,入元境进了玉清门,不过区区四年,便已经到了知微境,少主看上的,便是这位先天道种;与那正盟离微道君起冲突,也是因为这位先天道种。”
容轻从袖中抽出厚厚一沓纸,“这便是那位先天道种的详细资料。”
宗掌抬手摄了过来,一目十行地翻过,越翻眉心蹙得越紧
“七杀预备如何”
“据属下所知,少主屡屡轻拿轻放,将这人放走,说是要离间那两位先天道种的感情,但少主自己却”容轻似难以启齿,“陷进去了。”
她伴在少主身边二十载,对少主为人再清楚不过,再好玩的玩物,在少主身边也不会多玩过一个时辰,可这位先天道种,吸引他注意力委实太久了。
“我邪盟苦心孤诣在正盟十二大城安插下的棋子,被那离微道君顺藤摸瓜一并拔了,现下也只有几个小城池的据点还在苟延残喘,少主此时不仅不韬光养晦,还应了那离微道君的挑衅,实在不智。且之前两具傀身意外损毁,据属下观察,也当是为了那位先天道种。”
宗掌沉吟许久
“依你看,当如何解决”
“少主说是要招揽,但依属下看,那位先天道种与正盟离微感情甚笃,怕就怕,待那位先天道种成长起来,少主还未成事是以,不若趁其微弱,斩草除根。”
“说说看。”
容轻示意宗掌看纸张最末,宗掌一愣
“祸及凡人”
“据属下观察,这位先天道种与那离微道君之间怕是有某种联系,一旦遇险,离微道君便会立刻出现,反倒是她那对凡人父母,好对付些。”
“修道之人早就斩断尘缘,便是对付了人家一对凡人父母,又如何”
“这位先天道种不太一样。属下查过她的行踪,她在门派呆的时并不长,倒是对她那对凡人父母颇为依恋。后来又托人问了她入门遴选那日的表现,很幸运,约莫是这位先天道种行事太过特立独行,许多人还算有印象,她的执,正正好,在她那一对凡人父母身上。”
“哦倒是奇特。”
宗掌懒洋洋靠向椅背,“你有什么打算”
“杀了她的父母,这位先天道种便也废了。”
良久
“去办。”
宗掌摆了摆手,容轻微微勾起嘴唇
“是,宗掌英明。”
容轻领命而去。
而在这时,才到玉清门口、踏云准备落地的郑菀突然间一阵心悸,胸腔里那颗心脏噗通噗通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连眼皮都开始不断跳了起来。
“修士有五感,通明之人的感觉,要更敏锐。”
烬婆婆道,“丫头,你这是上天示警。”
“示警什么”
“这婆婆我便不知道了。”
“尽欢真君。”
玉清门守门人只看得清一截青绿色的裙摆,尽欢真君的人便消失在了原处。
郑菀回了门派,也未去看师尊,直接回了洞府,开启防御阵,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阿万在旁边哒哒哒跑
“真君,真君,你这是作甚”
“阿万出去。”
郑菀道,“我要睡觉。”
阿万一步三回头,委屈巴巴地迈出了门槛,坐在门口,看了会门前栽满了碧绿荷叶的池塘,立时又高兴了
“阿万去找蚯蚯”
门外阿万快活的声音传来,郑菀施了个隔音罩,可之前的慌乱感丝毫未曾褪去,反倒越发明显。她强制自己进入睡眠,却发现,怎么也不成。
快睡啊。
睡了就能做梦了。
郑菀开始属羊,数到一万只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可这回的梦很乱,一会儿是山山,一会儿是阿娘,一会又是阿娘抱着山山,嘴巴张啊张的不知在对她说什么,郑菀拼命想要听清,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鸟鸣啾啾,她窗忘了关了,有风从窗口灌进来。
昨天那等心都快跳出胸口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像是虚惊一场,可郑菀却再坐不住,直起身便往外走,一路行到风妩城,来到长鹿书院,看到阿耶阿娘都还好好地在那,才松了口气。
“菀菀来的正巧,来,吃早饭。”
下阶元米做的米粥熬的很稠,看得郑菀胃口大开,她干脆坐下,就着一点萝卜青花丝儿,整整喝了两大碗,最后摸着圆溜溜的肚子,道
“阿娘,你拌的这丝儿,菀菀一辈子也吃不腻”
王氏笑盈盈地
“那你带回去吃些”
修道之人还有这等对话,十分稀奇,但对郑菀来说,却是稀松平常。
她并未辟谷,也未戒五谷,所以,吃吃喝喝从未断过。
正说着话,门外又“笃笃笃”想了起来。
“谁啊。”
郑斋上前开门,门还没开,便听书远山长的声音响彻云霄
“郑先生,有人到你家来提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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