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族地在京城郊外,占地比任何一个顶级世家都要大, 但其中的泰半建筑已经闲置多年, 除了历任元帝的这一支外,元氏一代代人丁凋零, 传到现在,就只剩下一名元珩长老和他的子孙守着族地。
元珩长老就像一道影子般, 元帝在位的这些年里, 但凡是陛下闭关, 或是悄然离京时, 都是由他来镇压朝堂的,而一旦元帝回来, 他便又悄然回到族地,继续镇守在族地。
元珩的修为差一线就到圣级,辈分又高, 与元帝的祖父平辈, 就连元帝也要称呼他一声“叔祖父”。
所以唐宁还以为他会见到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 然而当他进入元氏族地, 看见站在门口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高人前辈时,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二位不必多礼, 省去那些敬称,叫我一声长老便可。”元珩对他们点点头, 用手杖在地上轻点了一下, 便转身为他们带路, “随我来, 我带你们去千尺碑。”
元珩长老看上去就跟元帝差不多的年纪,也许是因为保养得当,他只有两鬓的头发掺了白色,其余多半都是黑发。
而且大概是不像元帝那样总要分心政事,常年居住在山明水秀的族地里,元珩的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和元帝不皱眉的时候眉心都有一道痕迹,显得威严的相貌比起来,元珩长老似乎更加随和。
但从唐宁接触过的元氏人来看,好像就没有一个人能跟“随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
当然,元承祖那样的草包除外。
元周、元帝乃至司无岫,他们几个的字典里恐怕已经排除了“随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这些词语。
所以唐宁对于元珩长老的看法,也持保留意见,要在上面打个问号。
两人跟随元珩来到族地深处,抬眼望去,远处一座并不是很高的山,山上依稀可见一间茅草屋。
看来此处便是修行的地方了。
然而一道天然裂开的地缝横亘在山脚下,虽然地缝并不宽阔,用轻功也能越过去,但它深不可测,偶尔还会有一阵阵热风从底下吹上来。
唐宁原以为那块石碑在山上,需要他们跨过地缝上山。却不料就在此时,元珩绕到司无岫的身后,骤然出手,从背后一掌将他击下地缝!
“无岫——”唐宁惊得睁大眼睛,变故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伸手就要去拉司无岫。
可是旁边有个人拽住了他的胳膊,拦住了他。
意识到抓住自己的人是元珩长老,唐宁登时怒红了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尺碑在地缝下方,学成上面的武功,他自然就能爬上来。”元珩脸上并无更多表情,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算是这样,你就不能事先说一声吗,为什么要出手暗算他!”唐宁气愤地质问。
“有危机感,才会有精进的欲望。”元珩负手而立,“这是元战要求的。”
唐宁深呼吸两口气,元战就是元帝的本名,是司无岫的亲爹,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刺激司无岫……但那又如何,那也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扔进地缝里啊!
而且他都看到了,元珩长老那一掌可是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的。
唐宁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元帝。
“不行,我要下去找他!”唐宁提气运功,站在司无岫坠入地缝的位置前,就要跟随他的脚步一块下去。
元珩再度拉住他:“裂缝之下的热度,只有修炼了元氏功法的人可以抵挡,你若下去,就算不死也会饱受火伤之苦。”
“那又如何,不管他上不上得来,我都要跟他在一起。”唐宁眼神坚定,目光灼灼,令元珩长老看得一怔。
就在这怔愣的一瞬间,唐宁再不考虑其他,一把挣开对方的手,纵身跳入地缝!
元珩想要伸手去抓,却与唐宁的衣袖擦肩而过,没能抓到。
“这孩子……”元珩神情愕然,良久才展露一丝笑意,“确实如元战所料,真是个耿直心肠,难怪他说不必拦着……罢了,先看他们二人何时能够回来吧。”
这件事倒是唐宁误会元帝了,元帝虽然性情难以捉摸,却对他和司无岫之间的感情看得比较明白,知道拦也无用,所以只让长老试探一下司无岫的身手,便把他们丢下地缝即可。
但元珩长老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来,没有听从元帝的意见,随性而为,直接就将司无岫打入万丈深渊。
唐宁从司无岫被打落的地方往下跳,不断下坠的过程中,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身体不断变得沉重,而且不时有灼热的气息从地底涌上来。
热风扑面,就算有妖皇袍代为抵挡,唐宁还是被糊了一脸蒸汽,脸上被薰得通红,视线还有些模糊。
妖皇袍似乎感受到唐宁的困扰,微光一闪,就将武袍转化为一副轻铠甲,并将头盔的部分简化成一副挡风镜。
透明的部分是磨得很薄的特殊水晶,热气并不会让镜片产生白雾,能帮助唐宁看清地底的情况,避开下方缓缓流动的岩浆,找到落脚点。
唐宁在落地后就立刻去找司无岫。
这里环境极为恶劣,岩石受地热影响呈半融化的状态,哪怕看起来像是一块黑黑的岩石,踩在上面才发现是半软的热泥沼,唐宁走了好一段路,才逐渐摸清分辨岩石与泥浆的规律。
然而一路寻来都不见司无岫的踪影,令唐宁不免感到着急。
该不会是长老那一掌打得太重,让司无岫跌入岩浆中了吧?
有白虎铠在,司无岫就算泡在岩浆里应该也不会怎么受伤,就算如此,唐宁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他一边仔细观察沿途有没有司无岫留下的痕迹,一边把小黑提溜出来,让它感应绿影剑的所在的位置。
小黑是一只喜欢潮湿阴冷地的蝎子,完全不想在热气蒸腾的地缝中到处爬。刚被唐宁放在地上,它就被滚烫的岩石烫得缩了回来,蔫呼呼地趴在唐宁的鞋面上。
唐宁蹲下来,用手指戳了它一下,小黑只是微微张开螯钳,却软得像一团泥,戳一下就动一下,完全不像平时那样蹿得飞快。
不过小黑也很努力地感应了,螯钳软软地指向前方,尾巴也朝那个方向动了动。
唐宁在小黑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辛苦你啦,这几日你就在山洞里凉快凉快好了。”
说完,唐宁没有把它收回袖中暗袋,而是直接将小黑送进芥子石内。
随后他就顺着小黑所指的方向,继续向前。
这次他没走多远,就见到了一块深深嵌在山壁中的巨大石碑,石碑几乎能高达地缝顶端,上刻着难以解读的符文,与之相比,站在下方的司无岫就显得外渺小。
尤其是他的衣服颜色与石碑都是一样的黑色,一眼看去还真的看不出来。
但唐宁一颗心都挂在了司无岫的身上,就算再黑,他也能分辨出司无岫的轮廓来,立刻叫着他的名字跑了过去:“司无岫!”
“阿宁?!”
司无岫初时还以为是幻听,直到看见唐宁正飞快朝自己跑来,轻功用到极致,落脚借力时都准确地踩在岩石上,这才意识到,唐宁也跟着自己下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司无岫眉头微皱,“难道元珩长老也暗算了你?”
唐宁摇头道:“没有,我是自己要下来的,长老拦不住我。”
司无岫失笑地将他搂进怀里:“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就傻乎乎地跟着我下来了。”
“我担心你被打伤,受了伤还没人照顾你。”唐宁抿了抿唇,看着司无岫笑而不语的表情,一副似乎在等自己继续往下说的姿态,只好小声嘟囔道,“好吧,其实我是不想和你分开,一个人待在上面也挺无聊的。”
“我也舍不得阿宁。”司无岫低头看他,“既然都来了,那就陪我一起参悟这块千尺碑吧。”
“嗯!”
唐宁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石碑,目光微滞。
刚才匆忙跑来时,他只以为石碑上刻着的是上古时期的符文,记载着元氏功法的下半部。但近看之后,唐宁才发现,石碑上刻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难以读懂的文字,而是成千上万道的剑痕!
这些剑痕深浅不一,角度不一,长度不一,但毫无例外每一道剑痕上残留的气息都带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息。
只要用神识去感受一番,就会感到遍体生寒,即便是站在岩浆附近,被地热包围,也无法驱散这种刺骨的寒意。
怪不得元帝并不是直接把元氏功法下半部交给司无岫,而是让他来到族地修行。这跟气宗皇后什么的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千尺碑上除了剑痕什么也没有写!
“这些就是下半部功法?”唐宁觉得略坑,“难道是用剑痕代替某种暗语,需要解开暗号才能看懂上面的意思?”
司无岫笑着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但是看到那个后,我就发现并非如此。”
他伸手一指,让唐宁抬头看。
唐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千尺碑自上而下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一道外深的剑痕。这道剑痕并不像其他的痕迹那般光滑,而是仿佛被一把带锯齿的剑砍过般,划痕并不平整。
“这是……”
“这是元帝的剑痕。”司无岫道,“他的剑招一旦落在人的身上,便会不断侵蚀人体。究其原因,就是他的剑气里又掺杂了许多细如牛毛的剑气,所以剑痕也会显得参差不齐。”
唐宁惊讶道:“这是元帝留下的剑招?那这上面的剑痕岂不都是元氏族人留下的痕迹了?”
“多半就是这样。”司无岫眼神也略有些无奈,“阿宁,你拿着我的剑,尽量用力试着去砍这块石碑,看看上面有没有反应,就能印证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了。”
“好。”唐宁从他手中接过绿影剑,刚握上剑柄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自己的身上,令他连抬一下手臂都感到十分艰难。“唔……这块石碑……”
“阿宁?”司无岫见状,立刻把剑柄从他手中夺去,并抬袖帮唐宁擦了擦额头上细小的汗珠,“这石碑怎么了?”
唐宁缓缓呼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司无岫,有点羡慕嫉妒恨:“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没感觉到这石碑上会有一股压力吗?”
司无岫摇摇头:“确实没有感觉到。阿宁,方才就是那股力量让你如此痛苦的吗?”他露出思考的神色。
“嗯,这块石碑好像有自己的意志,当我想要用剑的时候,就会受到它的压制。”唐宁好奇看向司无岫,“可是为什么你会没事?”
“也许是因为我的体内一直在运转元氏功法的缘故。”司无岫沉吟道。
“元氏功法?”
“不错。”司无岫点头,目光将整块石碑打量了一遍,“我猜这块石碑是为元氏功法打造的,只有使用元氏内力并在上面成功留下剑痕的人,才能被承认是学会了下半部功法。”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下半部功法,只要你也能留下剑痕,石碑就会承认你。”唐宁看着司无岫道,“那你赶紧试试看能不能在石碑上留下痕迹,万一能留下,岂不是说明你已经学会完整的功法了?”
“我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试过了。”司无岫摇头道,“就算用了十成功力,也没有办法留下剑痕,看来必须从这些剑痕上找到共同点,分析前人究竟是如何运劲劈开石碑,并悟出自己的剑招才行。”
“所以这功法还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唐宁觉得这更坑了。说好要让司无岫学,却不能保证他会,把他往这里一丢就撒手不管了,元帝也太不负责任了!
而且现在距离对决约定的时日,已经不到十天了。
唐宁担忧地看向司无岫。
“阿宁莫非是对我没有信心?”司无岫挑了挑眉,“担心我学不会?”
“不会,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唐宁摇摇头,眼神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司无岫扬起唇角,在他唇上落下滚烫一吻:“那我可要更努力一些才行了,绝不能辜负阿宁对我的信任。”
“嗯,我会在旁边一直陪着你。”唐宁也对他笑了下。
“乖。”司无岫又亲了他一下,转头便恢复一脸冷酷神色,眸中燃起征服的火光,他提剑纵跃而上,直往千尺碑的顶端飞去!
唐宁立刻紧随着他的身影的方向看去,目光中难免担忧,双拳不自觉地握起。
这石碑异常光滑,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幸好司无岫轻功高绝,可以踩着自己的剑气一直飞向顶端,来直到看见最上方的一道剑痕。
千尺碑太高,即便唐宁仰着头,也看不清最上方的剑痕。他有意利用妖皇袍飞上去,就在他运转内力的时候,石碑上的无形压力又把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唐宁:“……”
合着还有差别待遇的是吗?
千尺碑古朴无华,默然静立在唐宁的面前,仿佛千万年来都不会被任何事情所撼动,无心无情,无哀无乐。
唐宁抬头眯眼,只能仔细去看司无岫此时的情况,不过由于石碑太高,热浪一来视线便会被挡住,将司无岫的身影模糊,所以他也不清楚上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阿宁想必是在担心我。”司无岫虽然听不见唐宁的声音,却不用想就能猜到。两人之间早已形成无法割裂的羁绊,就算身不在一处,心也是在一起的。
嘴角勾起一丝温暖的弧度后,司无岫随即目光凛然,足尖在最后一道剑气上踩过,最终来到石碑最上方的一道剑痕前。
他用力将绿影剑刺入旁边的山壁,翻身站在剑身上,凝神观看那道剑痕。
司无岫从上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越往上走,石碑施加的压力就越大,留下来的剑痕也就越少。
元战的修为和悟性便是在历任的元帝中都算佼佼者,所以他留下的剑招在顶端的三分之一处,若不是受血脉诅咒的影响,身负暗伤,恐怕元帝的剑痕还可以再往上移一截。
而最上方的这道剑痕,不但比元帝划下的剑痕更深、更长,而且蕴含的内劲至今未散,靠近时还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股庞大的灼热之气,比裂缝下的岩浆要灼热数倍!
司无岫光是站在这道剑痕旁边不足片刻,他脚上那双普通的鞋便被这股内劲点燃,冒出了火光。
白虎铠趁机给他套了一层金靴,旧靴子则很快被烧成了灰烬,被风一吹就散,只留下一双金灿灿。
司无岫冷声道:“换一个颜色。”
白虎铠金光再闪,慢吞吞地给他换成了黑色,只是靴子上的花纹还是金的。
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后,司无岫倒是又提高两分警惕心,催动内力覆盖全身,用来抵消那灼热之能的影响。
“这必定是初代元帝的剑痕。”
也只有圣级武者,才能将剑气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时隔千年依然保有威能。
司无岫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反而目光更为炽热,为了遇到更强的对手而产生了挑战的兴致。
他勾着嘴角,丹田中内力再催,身形轻轻一晃便飞向那道剑痕,突然伸出手,白虎铠在他的右手上化出一只黑色铁爪,直接让他钩在那道深痕上。
千尺碑虽然承认元氏功法,却对尚未领悟下半部的人同样会施压驱赶,尤其是最上方,那是只有强者才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凡人只能被压力打入尘埃!
但,司无岫会是坐以待毙之人吗?
不,他非但不会坐以待毙,而且也不是凡人。
司无岫将全身内力蓄在左掌之上,将身体的防护全都交给白虎铠,右手攀在剑痕上,左手一拳挥出,与石碑和剑痕上的双重力量相对抗。
两道力量相撞的一瞬间,一股庞大的威能以司无岫为中心扩散开来,竟连石碑一侧的山壁都被震地轻轻摇晃。
唐宁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他把眼睛又睁大了几分,想要看清楚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奈何这内劲一散开,就让岩石上的许多碎石子和灰尘掉落下来,唐宁不得不赶紧避开,以免被石头砸到。
而上方掀起的尘雾,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开,他什么也看不见。
此刻的司无岫正咬牙与石碑和初代元帝的力量对抗,前者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掌,不断地见他往下压;后者则像一团烈火,不把他烧成灰烬誓不罢休。
司无岫可不是个会轻易服输的人,何况在石碑之下还有人在等他回来。
司无岫脑中浮现出唐宁的脸,有他微笑时安静美好的模样,有他生气时腮帮子鼓起的样子,有他难过时不愿将悲伤放在脸上、强颜欢笑的模样……也有他情动时双颊酡红,轻喘浅吟,像是在用狐狸爪子在自己心上挠了一下似的……
“阿宁。”
为了阿宁,他不能输给这个已经死了千年的古人!
司无岫本已经快要耗空的内力转眼又猛提了七成,左手微抬,奇迹般地将那两股压力反推了回去!
灼热之气被他送回剑痕的位置,与不断涌出的剑威冲撞在一处,随后空间扭曲一瞬,司无岫周边的景色已经大为不同。
他此时仿佛站在一片云端之上,周围一片白茫茫。
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他的面前,那人司无岫曾在善睐仙子的记忆中见过,正是初代元帝,元周。
司无岫略一思忖,就明白这是元周留下的一道神识,就像是唐宁在妖皇袍中所见到的历代妖皇一样。
眼前的元周,已经是司无岫印象中的那个表情麻木的样子,看来外面那道剑痕也是他在月死后才留下的。
就在司无岫思索之时,眼前的人也对他开口了:“你是千年以来第一个能够唤醒我这缕神识的人,后继者,留下你的名字。”
“司无岫。”
元周点了点头,似乎并未计较他为何不是姓元而是姓司,总归千尺碑只允许元氏血脉靠近,所以司无岫的血脉毋庸置疑。
而且他目光落在司无岫身上时,就仿佛能看穿司无岫的心思,看到他的过去和现在,根本不需要司无岫开口解释。
元周缓缓闭上眼睛:“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你不但是能够触动我的人,还是唯一一个留意到我计划的人。”
“所以我果然没有猜错。”司无岫嘴角一勾,他和唐宁在探查地宫的时候,就隐约有了个能将月魔彻底铲除的想法,只是计划尚未成型。
他还以为那只是个巧合,没想到真的是元周留下的后手。
“那只蛊虫,是你故意留下,让善睐仙子看到的。”司无岫又道。
和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点到即止就行,元周不再多言,直接将神识化作一团星芒,瞬间飞入司无岫的天灵之中,将元氏功法最精髓的部分,以及他所有的计划,全都托付给司无岫。
毫无保留,毫无眷恋,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千年,从此之后,这一抹神识也将不复存在,可以追随那人而去了。
司无岫在那道神识消散前,问道:“元周陛下,你曾经后悔过吗?”
有没有后悔让月为了诛魔大计而牺牲?
元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换做是你,你又如何?”
“我不会后悔。”司无岫笑着看向那团光芒,“因为我压根就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去做这种牺牲,就算他坚持,我也会陪他一起下地狱。”
说到这里,司无岫又轻轻一笑:“不过阿宁可不是那种会让别人陪他一起死的人,若我真的说出这种话,阿宁就算已经做好牺牲的打算,也会回头想办法和我一起活下去。”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一旦碰到和他有关的事,就从不肯轻易放弃,不会向命运低头。无论是鼓励他去昊山秘境寻找母亲遗物来疗伤,还是在司无岫毁容时的陪伴和安慰,他一次次地让司无岫的内心重新振作。
这是司无岫从不曾在别人身上体会过的感觉。
“一起活下去……”元周的意识消散前,轻轻呢喃着这句话,麻木冷淡的语气似乎多了几分感慨。
不过司无岫是听不到元周的后半句话了,因为脑中的那团光芒彻底消散,属于元周的痕迹一点都没有留下。
司无岫将元周所感悟的下半部功法消化完毕,周身气息又暴涨起来。
他丹田内的内力运转得更快,中间隐隐形成一颗光华璀璨的金丹,金丹尚未凝实,还在微微颤动,与绿影剑形成共鸣!
只听轰然一声,意识幻境被一股庞然纯粹的力量击碎,司无岫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自己的佩剑,并在千尺碑的最上方留下了一道深得几可将石碑斩断的剑痕!
这道剑痕犹在元周留下的那道剑痕之上,切面因剑中有毒,也被腐蚀得不够平整,且在剑势收了之后裂痕仍在不断扩张。
直到扩到一定的程度,腐蚀才缓缓停下,最终在石碑上留下一道可怖的痕迹。
司无岫在千尺碑上留下自己的招式后,便再也感觉不到石碑带来的压制了,他轻巧地踏着自己的剑气下落,飞身抱住了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人。
“你终于回来了!”唐宁被他搂得快要断气了,司无岫实在是太用力,不过几天没见,却像是隔了好几年。
他还能感觉到司无岫的手在微微颤抖,呼吸也略显急促,所以唐宁宁可自己呼吸艰难,也不想推开他。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学会了完整的元氏功法?”唐宁拍了拍司无岫的后背道。
“嗯。”司无岫深深地在唐宁身上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放开他,目光尤为温柔地看向唐宁,“我见到了元周。”
“元周?初代元帝?”唐宁略感惊讶。
“他留下了一道神识,附着在千尺碑最上方的剑痕中。”司无岫简单地将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告诉了唐宁,并再一次将他拥入怀中,“我会超越元周,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你。”
“那我也要超过月,打败月魔,不让你变成像元周那样的孤家寡人。”唐宁抬头道,“而且,我还要把冕冠找回来,让你正式成为妖后!”
司无岫笑着道:“好,那我等着你。”
两人离开地缝时,正好是第十天。
清晨的雾气笼罩在元氏族地之上,令这片山丘起伏的地方看起来宛如仙境。
元珩长老听到动静,从山上的茅草屋中走出,就见司无岫正带着唐宁一路奔离族地,朝约定决战的方向而去。
“当真是年轻气盛,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元珩摇了摇头,负手立在茅草屋前,目送着这二人离开,“看样子,他也没有辜负元战的期待。元氏的天下,终究还没走到尽头,老朽还得再多活几年了。”
……
唐宁催动妖皇袍,配合司无岫的轻功,两人风驰电掣地来到与天下书局约定的地点。
和约上约战的地方是京城郊外的一处旷野,此时除了约战双方的人以外,周围还有不少的百姓和武者在远远旁观。
唐宁和司无岫刚赶到时,就见天下书局那方的其中一名圣者用雄浑内力将这旷野上所有树木齐根斩断,让这里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掩体的演武场。
这一手堪比移山填海的招式令人惊艳不已,许多为官之人不断发出“不愧是圣级武者”“当真是神力盖世”之类的赞叹。
那名圣级武者收起双掌,还故意看向最后赶来的唐宁和司无岫一眼,虽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里仍有一丝轻蔑之色。
“那是高手榜中排名第二的郑虢前辈。”龙蕊走到他们身边,骄傲如她,也不免在看到如此壮观之景时用上了敬称。
“郑虢的摧山掌似乎又更上一层楼了。戴师兄从前就很憧憬他,他会学习掌法也是因为郑虢前辈,所以今日师兄一见他展露武技,就对我说郑虢在掌法的运用上已臻化境,当世罕有匹敌。”
龙蕊神情严肃地对他们道。
“三场比试,天下书局那边已经决定出战顺序了吗?”唐宁往对面看了看。
“你没看见都郑虢出来了吗,想也知道第一个出场的就是他。”龙蕊道,“我猜他们是想先用排名第二的郑前辈来试探我们的实力,若是我们第一场输了,第二场只需再排天下排名第一的天耄老人出场就稳赢了。”
“那陛下是怎么说的?”唐宁又在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发现站在他们这边的百姓寥寥无几,只有修院弟子和宗将军、华绅这些人,而元帝则与皇后站在中间的看台上,把最佳的观看场地据为己有。
当然,元帝和宗皇后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两人的周围都有护卫他们的人,书生也在其中。
“陛下什么也没说,只让我们自己决定出战顺序。”龙蕊摇摇头,忍不住瞪了两人一眼,“你们这几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我以为你们今日不来,我们必输无疑了!”
“我们就是为了更进一步才会消失这几日的,放心吧,这一战必定不会输。”唐宁对她道。
司无岫握着手中的绿影剑:“既然他们想来试探我们的水平,那我便也为阿宁探探他们的水平吧。”
龙蕊一脸愕然:“你要第一个上?”
在她的印象中,司无岫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一个,身上有元氏功法,可以跟圣级武者相抗衡。
最强的难道不是应该留到最后才是吗?
司无岫转过身,在唐宁唇上亲了一下,淡淡瞥了龙蕊一眼:“阿宁比我更强。”
“咳咳。”唐宁看着他,“你要小心一点,我看这天下第二的掌法也是大开大合的,跟你的剑法有相似之处,恐怕会是一场硬碰硬的苦战。”
“无妨。”司无岫对他笑了下,“他擅长摧山,我擅长摧毁别人的自信。”
唐宁:“……”
幸好这里只有他们几个,要是被别的人听见,怕是大家都会说司无岫太狂妄了。
但在唐宁眼中,他觉得司无岫狂得帅气!他按着自己鼓动不已的胸口,脸上露出微笑。
当司无岫踏入场中时,郑虢也从天下书局的旗帜下一步步向他走来,每走近他一步,郑虢便将圣级武者的气场多释放一分。
劲风将整个场地扫荡一遍,离得近的武者和百姓全都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被这股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
可是场中的司无岫却丝毫不受影响,他抬眸看向郑虢,淡淡道:“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郑虢话音一落,便狂笑一声,双掌轰然向司无岫击出!
郑虢虽然表面不屑,但身为圣级武者,他十分清楚元氏功法可以越级对战的特点。所以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并不是他看不起司无岫而想要速战速决,而是因为他忌惮眼前这名丹级巅峰的武者!
只是郑虢这掌击了个空,只见司无岫足尖点地,跃上半空,手腕轻抬,长剑在烈日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道极亮的光芒。
而后,司无岫身上的气势也往上攀了一层。
光芒刺眼,司无岫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一半在背光的阴影中,一半在阳光之下。
恰似一半神祗,一半修罗,比纯粹的修罗或者神祗更令人心生畏惧。
而当他将周身的禁制全部放开,将丹田中的那枚金丹沉淀下来后,整个京城都被一道令人窒息的气势镇压了一瞬!
围观决斗的武者和百姓们纷纷被这霸道浑厚的力量压在地上,脸贴着土地,想爬也爬不起来。
这是圣级武者的威压!
司无岫已经步入圣级了!
什么越级挑战,什么丹级巅峰,什么以弱对强,都不过是旁人的脑补,司无岫就是用圣级的力量去打你圣级武者,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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