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个世界

    来人的眉眼如精工雕刻一般分明,是带着冲绳味儿的美男子菅真和。纲吉一直坐在木头搭的棚子里面埋头写字,没有在意到他也来这里做帮工。听到这句有点嘲讽意味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把竹筒放在边上,拿起下一张笺纸继续写神名。

    菅真和反而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写的比我们这些人好多了……”然而又想到这句话也完全算不上什么夸赞,觉得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口拙,但是仍然想不起要说什么话,又不想离开,就在纲吉身边的长凳上坐下。

    棚子里面一时很安静,毛笔写字不像现代的各种笔一样落在纸上会发出“沙沙”声,像姑娘青葱的纤纤玉手抚在最高级的绸缎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因而只能听到纲吉翻动纸张的声音。

    菅真和听着不远处村民的吆喝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身边的人不为所动地一张一张地书写着,一点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子那样爱凑热闹,又想到之前剑道场上对方凛然的神色,暗笑自己怎么现在还在为皮相所迷惑,这样的小孩子肯定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这个年纪懂得比自己一生都多也说不定。这么胡思乱想着,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纲吉对自己说:“菅先生,能帮我把写好的纸晾在连绳上吗?”

    他连忙点点头,嗯了一声,接过纲吉递过来的新鲜而墨水淋漓的笺纸,用夹子夹在棚子里面系上的一条条红色的连绳上,不一会就挂满了一整条,微风吹动纸张轻轻地飘荡着,白色的纸,黑色的墨,红色的连绳,木色的棚子,菅真和想,要是从远处看的话,一定非常风雅吧,像是文豪在乡间挥洒诗兴一般。而沢田穿的单衣也是精致美丽,估计这么一幅画境中最不和谐的就是自己,他心中一动,忽然说道:“我要离开了。”

    纲吉茫然地抬起头来——春日祭帮忙的人众多,大家做事都是来便来,走便走的,并不需要打什么招呼,但是他还是“嗯”了一声,回了一句“走好。”

    菅真和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因而继续说:“等到春日祭结束,我就要离开松本村,去别的地方闯荡一番。”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的打算,面对这个棕发小孩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纲吉有点惊讶,他自认跟菅真和只有比试的交情,怎么也轮不上自己来聆听对方这么重要的计划。他想了一下,还是接着话头问道:“有什么目标的地方吗?”

    菅真和摇了摇头,本来就只是心血来潮的事情,更何况像他们这样身上没有存下多少钱的武人,估计做什么计划也执行不起来,只能一边走一边看。幸而自己还算是在剑道上有点心得,到时候做人家的帮手,也不至于在路上吃不起饭。

    他想起最近听说的传闻,又说:“大概准备往南边走吧。听说萨摩藩那边最近动静很大,去那边的话作为武士应该还能发挥点自己的长处。”

    南边是攘夷运动最火热的地方,菅真和说这话,心里已经想要投身战争了。然而纲吉并不知道,只以为对方是准备去游历锻炼自己的剑术。因而只是点点头说:“祝君武运昌隆。”

    两人再也无话,只是一起做事,一个认真地写,写完就交给另一个挂上。安谧而又平静。下午很快就过去,松阳老师来接纲吉之前菅真和就先离开了。走之前跟纲吉要了一张写有“祝君武运昌隆”的笺纸。

    松阳老师来到棚子的时候,纲吉正在把晾了一天的笺纸一张张取下来,用镇纸压好放在桌子上,等负责的村民拿回去,忙忙碌碌地,等到老师出声才发现。

    早春傍晚的风已经很有凉意,稍微穿得单薄些说不定还会冻着。然而纲吉来回地取纸,身上不但不觉得冷,反而是暖洋洋的,来到书院之后一直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难得的血色,因为适当运动产生的多巴胺让整个人心情很好。他听到松阳老师的呼唤声,抬起头来灿然一笑。

    老师也回以温柔的微笑,在他身边,早一点从村里被领回来的假发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而高杉虽然没有笑也没有回应,但脸上却悄悄地浮上了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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