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真是彻彻底底爆炸了。
如果说昨天所有人是被6500万的天价和解震惊了, 那今天就是被这电影也不敢拍的玄幻剧情给吓住了。
昨天和解,今天被捕!
6500万都还没完全到手呢, 这就忽然要进去吃牢饭了,而且先前潜伏得那么好,暴露完全是因为一个跟文物造假不相干的盗版书举报……
网友们这瓜简直吃到发撑,不得不感叹:这或许就叫做夜路走多了会撞鬼吧。
一个小时, 热搜已经齐刷刷挂了上去。
1.文物返还案惊天大反转
2.东方卫视无间新闻视频
3.边斜
4. 造假大师
5. 边斜签名书
6. 英国方面发表声明
7.为人渣打官司
……
直到看见这新闻里说了,边斜这时候才想起, 自己让出版社那边去举报“豫园半口金”的事来。
但……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反转啊!
不管是按着他写《无字疑书》时候查的资料看, 还是“半口金”这个角色的设置看,甄复国自己身上带的东西都应该是真的啊!
如果不是这样以为, 他怎么会跟费靖一样, 还给甄复国打钱?
姓甄的以“半口金”自比, 敢情都是瞎他妈扯?
边斜只觉得自己脸上啪啪作响,一分多钟的新闻放完,脸都要肿胖了。
听着程白意有所指的一问, 他真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笑比哭难看,大抵如此。
“是、是挺反转的……”
三位大佬的反应都让人捉摸不透。
程白还好,不显山不露水。
但费主任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还有边神这忽然跟便秘了一样的表情,又是发生了什么?
先前还交头接耳讨论的律师们,顿时作鸟兽散,不敢在这台风中心多待。但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 或是开电脑开手机, 或者微信群或是QQ群, 全都疯狂地开始跟进事态的发展!
费靖则是半点不怕丢脸,跟着程白就进了她的办公室,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怎样一个骗局:“做人怎么能这样呢?我看他也看边神的书,而且说得很有道理,这才跟他说话的。他竟然骗我,还连边神一起骗了!”
边斜才刚坐在旁边,听见这句差点脚下一个趔趄摔下去。
搞什么啊!
你自己吐槽就吐槽了,别带我啊!我他妈这铜钱串也才给了二十多万而已啊!
程白大约能猜到边斜心里在想什么,光是看着他这偶像包袱甚重,打肿了脸愣是闭着嘴不说的模样,都能暗地里笑死。
但她也不揭穿。
咳嗽了一声,便倒了杯茶,递给费靖,她接上了他的话:“看过边斜的书肯定是真的,说不准也是真的书粉,但骗还是照骗不误嘛。正巧发现边斜在我这里,正巧得知你是边斜的书粉,天赐良机,不骗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职业道德。”
费靖:“……”
边斜:“……”
伤口上撒盐,这女人没谁了!
程白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的杀伤力,还续了一句:“没关系,别伤心,他人虽然进去了,但咱们还是能起诉的。只要你们能证明这东西确实是他卖给你们的,属于合法交易……”
费靖:“……”
边斜:“……”
两人搜肠刮肚地回想,记忆便一同定在了今天早晨甄复国异常慷慨仗义地跟他们说“这两样东西就送给两位了”的时候……
程白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轻轻吹了吹,假假地叹了口气:“不过啊,听说这种案子最难的就是证据,口头交易更是口说无凭啊,要打特别难。”
啪啪啪!
每一句话都是一个耳光。
话音落时仿佛都能看到边斜和费靖的脸上全是巴掌印。
边大作家早上从程白这里扳回一城的意气风发完全不见了,恨不得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个路人甲。
费靖作为一位专业的法律人,这时开始怀疑人生。
他呆着一张微胖的脸,两只微胖的爪子抱着茶杯,幽幽地转过眼眸来看程白:“程儿,你别得意。甄复国都被抓了,昨天达成的和解英国那边未必不会反悔……”
“反悔?”程白笑了,“他们凭什么反悔?”
费靖脑袋一下没转过弯来,愣了一下。
是边斜接上了话:“甄复国不是个骗子吗?”
“但这一点原告方自己也清楚啊。”程白完全没将这一次的新闻当回事儿,“他的确可能是个骗子,是个造假大师,可目前的证据完全不能证明他得到这一幅画是事先知情。只要适用的法律不变,结果就不会改变。他是个骗子,跟这个人纯属偶然捡漏之间,并不矛盾。”
边斜一想也是,但他没忘记最关键的地方:“那画怎么办?新闻里可是说从甄复国的仓库里搜出了另一幅难辨真假的《摇摆》,可昨天他也交了一幅画给英国那边,这总归不能是一幅画吧?这两幅里面,一定有一幅是假的。如果他交给英国的这幅其实是假的……”
“可调解书上写的是真的啊。”程白眯眼笑起来,像是一头聪明的狐狸,“两幅画里只要有一幅是真的,在调解书约定的期限内还给英国方面,他们就没有理由反悔。要反悔也得看调委会认不认,真当是‘为人民服务’,你说反悔就反悔?”
费靖眨了眨眼,没想到程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就已经分析得如此清楚。
他忽然就有些怀疑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早就想清楚这些了?你都不担心律师费的吗?英国那边不闹,不代表当事人这边不作妖啊。”
当事人这边?
这可是程白最不担心的问题了。
她喝了口热茶,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脑袋里其实还有点昨晚宿醉的昏沉,不过说话却十分清楚。
“你应该没看我和甄复国签的协议吧?”
到这份儿上,费靖终于明白了什么。
但边斜还一脸迷茫。
程白便直接从自己的桌子下面抽了一份留底的合同出来,扔到了茶几上。
费靖一翻,目瞪口呆。
边斜一看,也心服口服。
不仅严规定了付清律师费的时间和相关的违约情况,重点是风险代理相关那几条里,非常自然地先说了一句“某年某月某画家的画作《摇摆》”,然后才在后面以“该画”来指代这幅画。
也就是说,不管这官司里的画是真是假,甄复国都得付钱!
黑……
这合同太他妈黑了!
就算是以费靖混这行的老道看了,都觉得程白实在是太狠了。
这明摆着一开始就对甄复国有顾虑啊。
不然合同不大可能这么签。
所以从头到尾总结一下:被告当事人甄复国阴沟里翻船眼看着就要吃牢饭,还要付940万律师费;他费靖和边斜完全就是两个大傻子,眼瞧着官司都结束了还跳进人的圈套,买了两串90%是假货的东西,想告都没证据;真正的大赢家只有程白一个……
从头到尾都是明明白白。
名出了,钱赚了,还看他们两个瓜皮了一场……
费靖看边斜放下了合同,一声长叹:“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下午五点,一通电话打到了天志律所。
费靖的秘书显然有些兴奋,跑来通知他:“主任,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是甄复国的妻子,想要聘请程律这边帮她丈夫打官司脱罪——刑事!”
“他们还敢打过来?!”
费靖才刚对自己说一句“就当输了一晚上的麻将”安慰完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听见这一句,整个人都炸了!
他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告诉她!我们大发慈悲不告死她老公都是轻的!还想找我们打官司!做梦!让她滚!找别家去!!!”
秘书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吼,吓得话都不敢劝一句,连忙下去回复了。
但他才走没多久,费靖就反应过来了。
他一下走到门外朝那头喊:“等一下!你问问她能出多少钱先!”
程白:“……”
边斜:“……”
只不过这时候秘书已经回复了对方,这一时听见吩咐,只能硬着头皮重新打过去。
对方在通话中,半天没接通。
足足又过了十多分钟才有人接,把情况问了个清楚,来回费靖:“主任,她说愿意倾家荡产,家产多的不说,七八千万是有的……”
费靖顿时忘记了那一串鸡血石七十万的恩怨情仇,喜上眉梢:“这多好,赶紧定下时间约人家来天志面谈,聊聊情况啊!”
秘书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小了下来,弱弱地回道:“可就刚刚,她已经找了明天诚那边。方、方大律接、接了……”
“……”
老天爷一定是看他健健康康在这世上活太久了。
不然不至于这么一轮两轮地使他心肌梗塞。
费靖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林黛玉,以一种葛优躺的姿势窝在了沙发上,直勾勾的看着程白那一堵书墙:“狗比方不让,抢我生意,此仇不共戴天!”
程白无言。
边斜却突然意识到一点不大对的地方:“奇怪,甄复国哪儿来的老婆啊?他之前不说自己人渣,连老婆都被他搞得净身出户了吗?现在他老婆竟然冒出来,愿意倾家荡产为他打官司……”
他看向程白,十分不解。
程白想到点什么,只笑笑,但没回答。
*
临近下班时候,愤怒的费靖去参加他那好像永远参加不完的聚会,声称今夜要跟方不让在牌桌上决一死战,不把这逼人头打成狗头自己明天就没脸来律所。
程白和边斜目送他离去。
人消失不见之后,边某人惋惜了一句:“明天怕是见不到费主任了。”
“你对他们的实力好像很清楚?”
边斜的话,让程白想起昨晚的骰子。
“额,就是冥冥中的预感罢了。”边斜回眸看她,隐约察觉出她话里的试探来,于是也想起昨晚的骰子,又纠结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问,“说起来,我昨晚也跟程律摇了骰子,程律还记得吗?”
记得摇骰子,就有很大概率记得别的……
比如那个戏弄的吻。
比如问他喜不喜欢。
比如答应等找个她记得一天告诉她答案。
然而,程白是个无比敏锐的人。
这一点意图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唇边挂了几分哂笑,她笑眯眯地道:“我一个连昨晚发生了什么都得靠‘猜’才能知道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什么摇骰子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记得吧。”
不值得……
边斜差点被这一句话噎得吐血,也明明白白地听出话里这个“猜”字是讽刺他呢。
谁让他嘴贱呢。
这下好,她都说自己不记得了,他好像也不好这么直接地告诉对方……
太突兀啊。
就算觉得她八成是装的,逗自己玩儿,可话是真的不好说了。
难得晴朗的天气,边斜心里却下起了一场忧郁的大雨。
他从这场大雨里得到了一个教训——
人啊,得意的时候千万不要作。
一作就死。
“程律要回去了吗?”
一转头看见程白在收拾东西,他没忍住问了一句。
程白“嗯”了一声:“车还没开回来,准备去取。”
边斜便道:“那我捎你一程吧,这个点怕都不好打车,一会儿徐杰那边来车接我。”
不好打车是真的。
程白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就答应了下来。
到点边斜的助理徐杰就开车过来了,两人都上了车,先去昨晚酒吧附近的停车场,看程白顺利取了车,才相互道了别,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开上了路。
徐杰开车载着边斜,在前面;
程白开车就自己一个,在后面。
要过红绿灯才能转弯,所以双方一开始看对方的车跟自己一个方向,都没太放在心上。
但在接连过了五个红绿灯之后,两头都纳闷了。
徐杰看了后视镜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边神,程律跟我们一个方向吗?”
边斜也盯着后视镜半天了,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他道:“应该是这一段同路罢了,程律住在外滩附近的。”
徐杰于是“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又往前开了十多分钟,方向还是完全一致。
后头的程白也觉得纳闷了。
但她想想还真不知道边斜到底住在哪里,也就没往深了想。直到前面淮海中路转入思南路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前面边斜的车先转了进去。
一种奇怪的想法,忽然就冒了出来。
程白没吭声,就开车跟在后面。
很快就是熟悉的街道。
梧桐树上已经光秃秃了。
算得上安静的路旁就伫立着一排别墅,更往里就是几条早年的老弄堂。
边斜的车在前面停下,他从车上下来。
然后一转头,看见了后面程白的车。
程白将车停在了外面露天的停车位上,也下了车,抬头就对上边斜那疑惑的目光。
他显然很惊讶:“程律怎么会来这里?”
程白抬头看了一眼那一栋栋精致的小洋楼,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住在这里?”
边斜全无防备:“是啊,程律也来这里,是?”
程白还不确定,暂时没说什么,只道:“有点事。”
也许是要找什么人吧。
她没有明说,自己也不好猜测。
边斜便手指了一个方向,是那条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完全暗下去的窄巷,道:“我走这边。”
程白微微一笑:“好巧,同个方向。”
边斜脸上再次露出惊讶的神情来,但因为知道程白大致住在哪片住宅区,所以完全没往正确的方向上想,反倒是觉得自己跟她缘分真的很深。
而且既然都到这里了……
那一会儿要不要顺便请程白到自己家里坐坐?毕竟人家都到了自己家门口,要不请进来喝杯茶,实在显得主人家太不礼貌。
可要真请了……
会不会显得自己居心不良?
某人的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程白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原来住在这里啊,听说之前某个邻居好像挺事儿?”
这话茬儿不能提。
一提边斜就有一肚子的怨气。
那小纸条的事情他都还没忘记呢。
程白一问,他就没忍住:“贼事儿!程律你是不知道,这邻居简直折磨人。就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我怕别人晚上经过看不清,就给开着灯。结果人在我门上卡了张纸条,叫我大晚上别搞这些晃着人睡觉。我能怎么办?我只好给换了红外感应灯。你以为这就好了?没有。又一次我买了把尤克里里,想要陶冶一下情操。这回更过分了,一大早,天都还没亮,门铃响了!出去一看,半个人影都没有,就一张纸条,要求我别弹琴扰民!我弹个‘漫天都是小星星’我碍着谁了我。这人简直不是事儿逼能形容的,一点也不宽容……”
程白静静地看着他。
边斜槽着槽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忽然反应过来:“咳,那什么,程律你要找的人不会也住在这里吧?”
程白脚步停住。
背后那面老墙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像是一棵冬日的大树。
她就恰恰站在这前面。
手指间扣着钥匙,她平淡地往头顶上养着乌龟的花房指了指,漫不经心道:“我要找的人不住这里。”
边斜陡然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程白面无表情道:“但我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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