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晚,楼亭又到了那个地方,只是,那一脸的从容无畏,还是和昨天一样,没什么变化。
并且今天不止他一个人在。
皇帝子嗣不丰,十五岁大婚到现在,也只有六个儿子立住了。
而在这些立住的儿子立,也没几个让他省心的。
大皇子早夭,没活过五岁,二皇子乃贵妃所出,母族强大,皇帝宠信,一度是公认的太子。
三皇子是个小贵人所生,生了皇子也只封了个嫔,连亲自抚养的能力都没有,被交与多年无所出的贤妃抚养。
他也算生不逢时,当时皇帝年轻,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子嗣竟然只有几个,因此那贵人即便生了皇子也不得宠,一个嫔就打发了,自己辛苦生的孩子还被别人抱走。
若是换了现在,有个女人生了皇子,皇帝至少是要封一个二品妃子。
四皇子乃四妃之一的淑妃所出,淑妃人如其名,温婉贤淑,与世无争,因此皇帝也最喜欢到她宫里去,哪怕不侍寝,说说话就很放松。
五皇子在十五岁刚入朝领差事的时候,带领官员到地方赈灾,结果路遇劫匪,不幸坠崖,尸骨无存。
至此,他的母妃梅妃就疯了。
六皇子生母是他国送来的和亲公主,生来便丧失了争夺那个位置的资格,也因为如此,他和兄弟几个最合得来。
而他的母妃也是宫里过得最简单的,只可惜红颜薄命,生六皇子的时候身体就不好,在六皇子十岁的时候她就病故了。
楚怀不愿被寄养,自己一个人熬过了整个少年时期。
七皇子至今还不到十岁。
而公主,则只有楚莞一个人平安活到这么大。
这些个皇子平日里都各有各的住处和事情,很少有碰头的机会,今天倒是全聚齐了,除了已经来不了的,一个都没少。
皇帝面色沉沉地坐在上方,看不出什么想法。
楼亭一进来,就和上次连累他一进宫的四皇子楚慎对上了眼。
对方面色淡定平静,甚至还对着楼亭笑了笑。
楼亭鸟都不鸟他,直接无视过去了,只是唇角位置勾了一抹弧度,明显就是讽刺的笑。
甚至还称不上笑。
“不知陛下叫臣来有何时?”他开门见山问。
“昨晚吴勇死了。”皇帝比他还开门见山,“你们谁干的。”
短短两句话,就宛如在众人心头丢下一道惊雷,震得所有人瞬间愣住了,就连楼亭都挑了挑眉,明显有些意外。
“父皇明察,儿臣万万不敢啊!”
瞬间,底下人哗啦啦全跪了下来。
就连最小的年仅九岁的七皇子也一脸莫名得跪了下来,明显还没进入状态。
皇帝坐在上面冷笑两声。
“不敢?”
“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
“朕看你们倒是什么都敢,是不是将来有一天,你们还会杀君弑父、阴谋造反?!啊?!”
皇帝猛的起身,愤怒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
几个皇子全都匍匐在地,楚莞直挺挺跪着,脸上写满了无动于衷。
楼亭则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坐在轮椅上。
那淡定悠闲的模样似乎在想一会儿中午要吃些什么。
皇帝看了两人,火气更大了,楚莞他不好说,就把枪口对准楼亭,“楼亭,你为何一点也不惊讶?”
“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这话挖的坑就多了。
楼亭喊冤:“陛下,昨儿个您还亲自下令将臣软禁在宫中,无人进出,微臣又如何能得知这样的事?!”
皇帝其实也倾向于他不知道,他宫里的侍卫们可不是吃素的。
就他了解的情况来看,楼亭确实没那个可能。
可他这会儿心情不好,因此也不任性了些,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人。
楼亭当然知道皇帝是什么德性,可他从没有要惯他的意思。
这会儿地上还跪着这么多人,皇帝也没那个闲工夫紧盯着楼亭不放。
没了那层遮羞布,两人之间的烽烟似乎更明显了。
甚至毫不掩饰。
也就是楼亭这会儿没被对方抓到小辫子,否则估计皇帝会大张旗鼓,恨不得将小事闹大,让楼亭翻不了身,铲除后患。
不过,小辫子其实还是有的。
藏在侯府的姜泱,只要一爆出来,妥妥治楼亭一个私通外国。
可上次楼亭说的和离书根本没有上报官府销去户籍,所以就算爆出去了,也没什么用。
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夫夫关系,当年还是皇帝亲自赐的婚,他总不能打自己嘴巴子。
也怪他自己,那时候他哪里知道姜泱还有回姜国的那天?
若是早知道,他赐婚谁也绝对不可能给这两人。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前有皇子死于非命,后有臣子暴毙身亡。
这不仅仅是牵扯到朝堂上皇位上的争锋。
这种杀人手脚麻利根本不给人救的情况让皇帝心惊了,胆颤了,生怕哪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杀在不知名的夜里,直到第二天尸体才被人发现。
以前是威胁到他的皇位,如今可是威胁到了他的性命!
他能不重视才怪。
皇帝看也不看地上的儿子们,直接下令刑部查清此事,限时五天,要是查不出来就提着脑袋来见!
可怜刑部尚书一脸莫名地被叫来,战战兢兢浑身冒汗地出去,只觉得自己脑袋上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刀。
“这都什么事儿啊!要是只有一个皇子就好了,肯定就没这么多阴谋诡计了!”
他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被安上一个“诅咒皇室”的罪名掉脑袋的。
听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后,楼亭又回了他的临时住处,这一趟出来,主角根本不是他,从头到尾他只看了皇帝发脾气,估计皇帝也不是想整治他,不过是想通过这件事威慑一下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楼亭没放在心上,只是在晚上的时候详细问了他的人,那个吴勇到底怎么死的。
该不会真是他的人杀的吧?
赶来的黑衣人连呼冤枉,“主子明鉴,属下当然知道那吴勇是个重要证人,又怎敢动手?”
“那是怎么回事?”楼亭问。
“昨夜属下确实是去了吴家,想要问讯,不过属下晚了一步,等属下到的时候,吴勇已经死了,而属下察觉到,在他死前,应该还有一批人来过。”
“哦?”楼亭挑了挑眉,“可与杀他的是同一伙人?”
黑衣人想了想还是说,“属下不知。”
“那就继续。”楼亭冷笑一声,“本侯就不信了,与楚恪亲近的官员那么多,他能一个一个全都杀完?”
“主子明鉴,属下以为杀他的人应当是与他勾结的人,在事情完成之后,就杀人灭口了,就算要杀,应当也只会杀知道内情的人。”
“那就动作快点,能问一个是一个。”
楼亭说得随意。
现在的水已经浑了,而目前的情形反而让他成了这水里最干净的鱼,无论查出什么,他都不着急,也不担心。
黑衣人正要告辞。
就听他妈刚靠谱没一会儿的主子又抽了风,“等等!”
“主子还有何事?”
楼亭故作镇定地说,“本侯被困宫中,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实在是寂寞空虚冷,你去府里和管家说一声,将本侯最得宠的后院之人带进宫来,陪伴本侯!”
黑衣人:“……”
他艰难道:“主子,危急关头,这恐怕……不合适吧?”
“这算什么危急关头!怎么,小爷被软禁在此,想泄火都不行了?”楼亭没皮没脸道。
“……”
黑衣人还能怎么办?摊上这么个主子,怕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把这消息带回侯府告诉给管家后,这位见过无数风浪的老管家都差点没忍住喷了茶。
只可惜没有喝茶。
管家沉默良久,在继续纵容自家小侯爷不着调和严词拒绝之间纠结得头发都白了不少,最终为了自己那越来越多的白发,他还是忍痛选了前者。
于是他堆着一张满是不怀好意的笑脸去见了姜泱。
听到来龙去脉的姜泱:“……”
他当即翻了个白眼,就这样直直倒了下来!
“公子?公子!”
大夫来得非常及时,对得起他那高昂的费用。
然而诊断结果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鸡肋。
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
于是,只要姜泱愿意,他可以长眠不醒,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管家笑容无奈。
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还是黑衣人当晚又苦哈哈地去见了楼亭,诉说了这一情况。
奇怪的是,楼亭没生气没发火,只是一脸困惑地问黑衣人,“你说我是不是太宠他了?竟然敢靠装病不想进宫陪我?!”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又才小心翼翼道:“主子,让公子进宫确实不合适,公子到底在宫中住了好些年,认识他的人不少,若是进来,只怕又要生许多事端。”
楼亭摆摆手,“我既敢这么做,就不怕这些。”
只要没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就连有他派遣刺客杀楚恪的证据,皇帝不都不敢有什么举动不是吗?
不过,楼亭想了想,还是不太招摇好了,毕竟凡事都有个万一。
可他不让姜泱来人一回事,姜泱主动装病不想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小本本上,决定等他回府后再仔仔细细找人算账!
夜里,姜泱又打了个喷嚏,恨不得将楼亭这个小王八蛋拖出来打屁股!
宫中
文贵妃哭哭嚷嚷要闯御书房,“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侍卫们守着门不让她进,“娘娘,书房重地,后宫不得擅闯!”
文贵妃抬手就扇了一巴掌,“本宫是当朝贵妃,岂容你这奴才放肆!”
护甲在那人脸上刮了一道深痕,那是眸中一冷,拦着文贵妃的动作更加坚决了。
“后宫不得擅闯御书房这是规定,娘娘忘了,属下可没忘!”
文贵妃一脸恨意,脸上的泪水都宛若成了血水,抬脚就要揣他,“你这个狗奴才……”
御书房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太监总管站在里面,“贵妃娘娘,皇上有请。”
文贵妃转怒为笑,连泪水都变得楚楚可怜了起来,“本宫就知道,皇上不可能拦着本宫……定是你这狗奴才作祟!”
进去的时候,竟还不忘揣那侍卫一脚。
太监总管对那侍卫道:“赵侍卫还是先去太医院看看伤才好。”
“谢公公!”
“皇上!皇上……”文贵妃梨花带雨地跑去内间,“咱们的恪儿死得好冤啊!”
得知楚恪死的那一刻他简直恍若梦中,不敢置信,可在看到儿子尸体的那一刻,就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浑浑噩噩了一两天,至今才算真正清醒,发誓要给她的儿子报仇。
“哪个天杀的,竟然敢杀我的恪儿!皇上,您一定要诛他全家,凌迟处死啊!”
文贵妃扑进皇帝怀里,悲伤过度的她不禁将皇帝搂得死死的,皇帝差点都没喘过气来!
“好了!”他将文贵妃推开,心中本就有火,被这一抱更加火大。
文贵妃满脸不敢置信,似乎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原来对他甜言蜜语的丈夫一般。
他们的儿子死了,她这个当娘的要他这个做爹的给他们儿子申冤,他竟然推开了她?!
皇帝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些过了,平静了些许说,“这几天朕一直在处理这件事,皇子身亡,乃关系江山社稷的国家大事,朕,怎么可能不重视!”
文贵妃边哭边怒道:“重视?凶手就在眼前,皇上却视而不见朋友他逍遥法外,这叫重视?!”
“证据不充分。”皇帝一句话就堵了她。
“人证物证俱在,这还叫不充分,是不是要让人亲眼看到他杀人才算证据充分?!”文贵妃怒目圆瞪,睚眦欲裂。
“他不认朕又能如何?!皇姑姑保他朕又能如何?!”皇帝也怒了,他本就被儿子女儿楼亭大长公主气得不轻,如今被文贵妃这么埋怨,就忍不了了,原本对文贵妃失子的怜爱也消减了大半。
他是皇帝!
“你要是能让他认罪,朕立马下旨斩了他,你行吗!”
文贵妃垂下脸,掩饰住脸上的阴霾,不再多说。
她算是看出来了,皇帝嘴上说的疼爱也不过是说说,事实上他还有好几个儿子,没了一个虽然伤心,却也不会动根本。
可她只有一个儿子啊!
恪儿,母妃定要为你报仇不可!
皇帝在文贵妃这儿受了气,晚上的时候就翻了淑妃的牌子。
淑妃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解语花,别的妃子总有各种原因有所图谋,也只有淑妃是真正为了他这个人在考虑。
只是四儿子……
到淑妃宫殿的时候,淑妃正穿着一身绣着莲花的碧色衣裙,怀里还抱着几朵莲花,后面的人也拿着莲子莲藕。
“陛下今晚要来,本宫亲自下厨做些清火的莲子百合汤,再做些莲子糕给慎儿送去,他一个人在府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想知道有没有,朕让他进宫来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淑妃忙转身,便看到走过来的皇帝,忙跪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平身!”皇帝亲自扶她。
“陛下今日怎来的这么早?臣妾还说亲自下厨呢!”
“交给宫人们就行了,朕想和爱妃说说话。”
淑妃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宫人,自己随皇帝进了殿里。
“陛下近日想必正为二殿下之事伤心吧,臣妾安慰陛下,陛下不要伤心了!”淑妃给皇帝按着头说。
皇帝心一松,“有你在朕身边,是朕之福。”
淑妃温柔一笑,“陛下说笑了,该臣妾的福气才是。”
“就你嘴甜!”
饭菜上桌,看着桌上的莲子糕,皇帝想起来了,“慎儿上次受伤也没见你几次,是朕的疏忽,朕让慎儿多进宫陪陪你。”
淑妃笑容温柔又感动,却还是拒绝了,“多谢陛下,不过,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子常进宫也不好,还是不要给陛下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
“那臣妾就谢主隆恩了!”
翌日,楚慎就进了宫。
母子俩关在宫殿里,淑妃此时半点没有在皇帝面前的温柔婉约,一双凤目满是凌厉,“我问你,你二哥的事是不是你动的手?你疯了吗?敢在这时候搞出这种事?!”
“母妃息怒,此事并非儿臣所为!”楚慎忙解释。
淑妃却是愣住了,“什么?”
“怎么会?除了你还能有谁?”
楚慎不悦地皱起眉:“母妃连儿臣的话也不信吗?”
淑妃当然不是不相信自己儿子的话,可是皇帝几个皇子中,只有他儿子和楚恪争得最凶,如今楚恪死了,熟知儿子手段的淑妃怎么可能不把这事和她儿子联系起来?
可既然楚慎都说了不是了,那多半还真的不是。
那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老三?他平日里常被楚恪欺负。”
“老三?”淑妃冷笑,“就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孬种也有这胆量?”
其实楚慎也不觉得。
可关键是真的没有人选了。
“那……会不会真的是楼亭?”
淑妃摆摆手:“那更不可能了,那小子向来不喜欢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何况,他要是想收拾楚恪那有的是办法,犯不着牺牲这么大,再说了,他的手段,要是真的动手,也绝对不会留下把柄,你以为他护国侯府真的只是一个空架子吗?”
楚慎一惊:“母妃的意思是?”
“当年皇帝卸磨杀驴谁人不知?自以为楼亭不知道?可皇帝这些年还是不敢动楼亭,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名声吗?名声哪有屁股下面的位置重要!”淑妃冷笑道。
“可楼亭既然知道,又有能力,为什么这些年来也从未对父皇做什么?”难道在蛰伏,想要一举搞个大的?
楚慎一个哆嗦,那这人就太可怕,竟然能忍这么多年!
“这个……本宫也不明白,不过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要是真想蛰伏,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还把弱点暴露出来。”
楚慎皱眉,“那万一他和姜泱的事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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