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箫铃和柳沐珑低头盯着面前的锦盒半晌了。
两个漆金雕纹的锦盒一放, 就将面前的桌案占了个满当。
东西是绣鼎阁刚刚派人送来的。
柳箫铃问道:“你又在绣鼎阁买了什么?你例钱怎的如此多, 娘偷偷给你塞的?”
柳沐珑回道:“我先前买的,哪样你没有?”
不过之前的早取来了,她们近来又没在绣鼎阁订过什么。
那这送来的又是什么?
送东西来的绣鼎阁伙计正候在一旁,笑脸盈盈的。
见状出声道:“这是宋家小姐特意让阁里送来的谢礼。”
又是宋家小姐又是谢礼的, 不正是宋初渺?
应当是指诗宴那日的事吧?
既然不是送错,二人虽还意外着, 但至少疑惑退去了。
柳箫铃打开时心里还在想着,她怎么如此客气, 接着就被锦盒里头的珠翠晃晕了眼。
锦盒里放着一整套的首饰脂粉,皆是极好的品相款式, 一看便知是绣鼎阁中最上乘的货品。
若要凑上这么一盒,即便银两够了,排号兴许都得等上一整年。
伙计见二位小姐收了,看神色也无不满意的。
他的事已办完, 便退了出去。
柳沐珑看着眼前这些,惊叹地张大了嘴,要能塞下一整个馒头了。
“啊柳箫铃, 你掐掐我。”
“柳沐珑你少来。若真掐了你, 说不准回头你就找娘亲告状去了。”
柳沐珑将嘴合上, 取出一件后说道:“这些好贵重啊,我们也没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却是爱不释手的。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如此精致悦目的饰物。
“怪不得……”柳箫铃忽然想到什么,冲妹妹招招手。
柳沐珑就凑了脑袋上来, 听柳箫铃说起了詹兰馨。
詹兰馨那日回去时翻了马车毁了容貌的事,都早已传开了。
听说还在府上哭闹要寻死来着。
后来她身边的丫鬟去绣鼎阁取货,却被绣鼎阁告知退了她的单子。
绣鼎阁的人话说得体面也挑不出错,只道因个中理由有所不便。
但意思却明显,今后绣鼎阁是不再做詹兰馨的生意了。
原本只是在柜上如此一说,并未传出去。
可詹家的丫鬟当下在铺子里大闹起来。
于是柳箫铃近来没出门都听说了。
京城里那些个豪门大户的女眷,绣鼎阁哪家的生意没做过。
她们既然都喜爱绣鼎阁的首饰脂粉,自然也会在后扶仗一二。
绣鼎阁能让人甘愿排号,又无人仗势逼压,也是这个理。
最后自然是詹家讨了没趣,还被各府上的姑娘夫人们看了笑话。
詹兰馨此人必然是有什么问题的,否则为何绣鼎阁独不卖你?
柳沐珑听完一琢磨,又想到苏家庄子那日闹出事的耳坠,一脸恍然。
二人笃定地互视一眼。
她们知道了,宋初渺定是绣鼎阁的贵客!
……
绣鼎阁会备好礼送上柳家,是宋初渺那日回府后就提起的。
因是姑娘要送的谢礼,自是不能随意,所以陶娘子那多花了些时日。
素夏当时担心着姑娘,直等到薛大夫说无碍了,才赶去绣鼎阁一趟传达。
顺便忿忿的与陶娘子多说了两句嘴。
詹兰馨的那些事,宋初渺也未曾听过。
她此时正盯着表哥伸来的手微愣。
沈青洵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且修长,同表哥的人一样好看。
宋初渺心中还未怎么想,手已不由自主地递了过去。
沈青洵握住轻轻一拉,轻轻巧巧就把小姑娘捞到了马上。
再扯过轻裘替她遮挡住寒风,一拉缰绳直接驾马而去。
留下原处没反应过来的素夏和巧儿吃了一嘴尘。
宋初渺坐在马上,马背猛地一颠,吓得抓紧了沈青洵。
轻裘挡去了迎面的冷风,还有表哥独有的温暖,她丝毫不觉得冷。
沈青洵一路疾驰,但极稳当地将宋初渺护在身前。
小姑娘自身的甜香,伴着淡淡的药香随着风飘过来,险些叫他难以把持。
直到出了城,马速才缓下一二。
她那样乖那样软,就坐在他身前。
怕颠晕了她。
宋初渺被沈青洵带着到了马场。
寻了处无人的僻静之地,沈青洵先下了马,转身去扶她。
表哥的马个头比她都高多了,独自坐在马背上看下去时,有点怯。
宋初渺眼也不眨,不大敢动。
沈青洵的马儿脾性较烈,又极认主。
感觉到主人下了马,而背上的人又迟迟不动后,蹄子开始不耐烦地躁动。
宋初渺被颠了一下,身子一滑,无声地一咬唇。
沈青洵一手瞬间按上马背,凛凛视线一扫,马儿立马安分了。
他对她笑:“怕什么?”
宋初渺看他。
突然就不怕了。
宋初渺扶着他的手跳了下来。
落地时趔趄了几步,被表哥稳稳接住了。
小姑娘下马也没个章法,一脑袋撞过来。
沈青洵怕她摔着,胳膊一伸揽住了她的腰身扶住。
松手时发现,她似乎真是比之前好上一些了。
在定安侯府时,他想着法子养也没能养好。
回了宋府才多少日子,这就长了点肉了。
他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
但转念一想,应是他给打的底子好了,她才会如此,就又释然了些。
下了马,宋初渺思绪才活了回来。
听表哥一说,才知他还没想教她,不过是见她总惦记着,所以才想着带她出来跑上半日。
尽管如此,宋初渺仍是高兴的。
她眼里含着笑,就跟在沈青洵身后。
他牵了马去吃草,她就跟在他身旁看马低头吃草。
又见他丟了缰绳后转身走开,她看了马儿一眼,转头又紧紧跟上了。
宋初渺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似乎比以前更粘表哥了。
小姑娘不仅安静,连走动时的脚步声也很轻。
踩在枯干的草叶上,若寻常人听来,真是一丝声音都没有。
她悄无声息地跟着他。
沈青洵只要一转头,便能见她看过来。
也不知究竟是谁更令谁安心。
沈青洵往四处看了看,挑了处避风的地方,打算等马儿吃饱后,带她再跑上半个山头。
忽听有马蹄声由远处而来,片刻间就近了。
他循声看去,在当先一马上看见了秦元铭。
秦元铭这些天待在家中快长霉了。
今日起了兴致,约出了三五好友来比马。
哪想跑个马也能碰上沈青洵。
自从上回嘴快了之后,他自认很识相,躲了沈青洵好一阵。
就怕万一吓坏了他那娇娇的表妹,被沈青洵寻上门来给收拾了。
他能如何?打又打不过他。
他才不是沈青洵那二哥,没事尽喜欢找虐。
眼看将要撞上,秦元铭忙一勒马。
随后同后头跑来的人一使眼色。
后头跑来的一看,认出是定安侯府那个很不好惹的沈青洵。
于是都顺着秦元铭的意思,留几句话招呼了一声,转头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秦元铭下了马,才发现沈兄那个小表妹竟也在。
心道还好他赶那群人赶得快,否则被瞧见了,沈兄又得往他头上记一道。
他们方才阵仗大,马蹄踏得地面震动,小姑娘这会才从沈青洵身后探头出来看他。
很快就认出来了。
宋初渺想着这人是表哥的好友,还帮过她,抿着唇,嘴角微微勾了下。
秦元铭其人,除去矮了一些,样貌是丰神疏朗的。
他回视一笑,然而刚想说什么,就被沈青洵上前一步,挡了个严实。
秦元铭被话噎住。
至于吗?有位天仙似的小表妹很能耐吗?
不过想他秦家的女子们,虽个个花容月貌,倒真无一人像宋初渺这样的。
明明遭受过那种境遇,还能纯澈得像不染一尘的清云。
乍看清冷如岭上寒梅,而笑起时,却又乖又甜。
秦元铭心道,这样仙子一般的姑娘,怎就被沈兄提前给盯上了?
有些酸。
见宋初渺气色比他上回所见要好上许多,而沈兄也没提上回之事,秦元铭放了心。
他忽而想到什么问起:“对了,我听说你大哥议亲了?”
沈青洵点头。
爹娘回京之后,又被阿姐说动,是替大哥挑看了几家上门来议亲的姑娘。
大哥二哥都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便是他,按寻常来说,也早该定亲了。
只是他们二人无心,而他心中仅有一人。
定安侯夫妇在此事上是随着儿子们的。
定安侯府中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沈卫骢自小相处惯了,不习惯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听母亲每回提起来,跑得比谁都快。
至于沈历昀,倒不似他那般抵触。
只是此前觉得娶妻一事不急。
此回既然爹娘又提起,想着也该是时候了,就点了头。
最后定安侯夫妇在有意议亲的人家中一挑,问过长子,也已差不多要定下来了。
沈青洵知道,此回定下的仍是大哥前世所娶之人。
是个温善通透的女子,成婚后二人也很美满。
秦元铭出现后嘴皮子就没歇过,实在絮叨,全然没有自己很多余的自觉。
提过沈历昀的亲事后,又问起沈兄带表妹来这做什么。
宋初渺纤细的指尖指向马儿,比了几个手势,秦元铭聪明一眼看懂,念头一转笑道:“不如沈兄咱俩跑一场?”
打不过,但比马可不见得会输。
秦元铭赖了许久,沈青洵已皱起了眉,但见小姑娘睁大了水盈盈的眸子颇有兴致,遂点头:“可。”
沈兄要答应正经比马不容易,秦元铭一乐跃跃欲试。
而沈青洵想的,不过是哄小姑娘罢了。
秦元铭驾着马去挑地方了。
宋初渺想着方才听到的,在沈青洵手中写道:大表哥?
沈青洵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冰凉凉的,紧抿着唇,替她将袖子拢好,回道:“是,大哥要成亲了。”
宋初渺也没想什么,只点点头。
娶妻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然而表哥眸底漆深,宋初渺再看过去时,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大一样的东西。
她微微一怔,听到沈青洵的声音轻轻落下来。
“渺渺将来也是要成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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