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泛起了白色,窄窄缝隙间的月光慢慢淡了颜色,接着便褪去了,屋内便是全然的黑了。
绍镜清模模糊糊的与漆琅说了一阵子话,困意不知何时又爬了上来,恍惚间又睡去了,直到门外的声音将他吵醒——
明亮的丝线从缝隙间探入,天亮了。
“你说…咱们带回来那年轻公子醒过来没有?这个月人数怕是不够了…”
这是一把粗犷的男人声音,脚步声又远及近,接着便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
“管他呢,醒不过来最好…我们都到这儿了,先莫说了,万一被听到…”
另一把声音是尖细的女声,似乎已经有些年纪了,虽然仍是尖尖细细,却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气喘无力。
绍镜清堪堪听了两句,外头便没了动静,再过一阵,只听一声脆响,门陡然从外面被拉开,金光一下子涌进屋内,照亮了满堂漆黑。
再远些的声音也渐渐清楚几分了——拉船的号声,整齐的呼喊声,海浪拍击岸边的水声。
绍镜清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站在门边的人影已经走了过来,一个又高又壮,看身量是个男人;另一个矮而胖,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是个女人。
这二人离他尚有一段距离,他已经闻到了那种腥涩的气味,是常年居于渔村,与海水和鱼打交道才有的气味,叫人有些难以忍受。
“这已是第三日了罢…”那女人缓道。
“正好。不过还有七日罢了。”那汉子应道,却不知是何意思。
二人逆着光,绍镜清未看清这二人模样,却是先听到了这番话,思量片刻,出声道:
“这是何处?”
那二人身躯一震,似乎被他惊了,过了好一阵子,那女人才反应过来,“此处是尚渔村,我相公出海去捕鱼,见你晕了,便把你带了回来。”
寥寥数语,便将事情说了清楚,倒是给他省了些麻烦。
只不过…
“是在海上发现我的?”
“正是,”却是那汉子的声音,“你正浮在海面上,怕是遇上了风浪,只你一人。”
绍镜清直起身子来,渐渐也看清楚了二人模样。
女子看起来已然有些年岁,面上满是皱纹,头发斑白,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了头发。另一男子则稍稍年轻一些,大约是壮年的年岁,身材夯实,面庞晒得黝黑,五官敦厚,身上穿着短衣短褂,衣物的关节处打过几处布丁,赤着脚,一看便知这夫妻二人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
这二人大约并未想到绍镜清已经醒了,一时似乎有些无措,只愣愣站在屋内,绍镜清一番打量过后,心中也有了些底,眼角一瞥这屋子里的角落,漆琅正原地站着,那夫妻二人却是未曾察觉的模样,心中便知他二人是看不见漆琅的。
“这几日叨扰二位了,救命之恩不敢忘。”
绍镜清从床上下来,似乎是几日未下地了,一时间竟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站了片刻才缓了过来,朝那妇人拱了拱手,做足了少年气派。
他面容俊秀,身姿挺拔,虽然尚且年幼,身上却自有一番巍然气韵,显然是个富家子弟。
“不敢不敢,”那渔妇连连摆手,显然心思比她那寡言的相公活络了许多,小心翼翼问道:“小公子是要去何处?也不知可有亲人在这附近?”
这话隐隐有些试探的意味。
她面前的少年却并未察觉,灿然一笑,“我是要去王都寻亲,家中突逢大难,至亲俱已过世,此番出来,便是去投奔亲戚,”话至此,少年面色便一凝,“不过…我遇上了风浪,已过去了这些日子,王都的亲人怕也觉得我遭遇了不测之事罢…”
妇人心头一跳,手掌紧紧抓住了身边的男人,眼中便露出些侥幸之意来,似乎…还有些兴奋。
绍镜清看在眼底,不着痕迹的伸手探了探腰间,什么都没少。
并不是为了钱财?
“二位恩人,不知这尚渔村离王都还有多远呢?”
“恩人是不敢当,小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唤我王婶吧。这尚渔村离王都有些远,单凭公子一人走路去怕是十分麻烦,况且只你一人路上也不安全。再过十日便是赶集之日,小公子若是不嫌弃,到时便与我们一道去罢!”
这妇人也不知想到些什么,竟一下说出了这许多,甚至连原因都想好了,表面看是一心为他所想。绍镜清却觉得她是有些走投无路的模样,若他真是家道沦落至亲双亡的普通公子,怕已是为这纯朴妇人所感,连连应允了。
“这…恐怕有些不好吧?实在是叨扰二位了。我已麻烦二位许多日了…”
话音未落,那妇人便打断了绍镜清,连声道:“无碍,无碍,多个人多双碗筷罢了,只要公子不嫌我们屋舍简陋,我二人自然是愿意的。”
语毕,她伸手,用尖利的指甲掐了一下她身边那汉子,那一直寡言汉子就像突然惊醒了一般,随着妇人连连点头,“你住罢,我二人自然是愿意的。”
绍镜清只觉得眼前二人的模样十分古怪,却也正中他下怀,他还记得昨日漆琅所言,乌玦让他把此事查清楚,虽不知这二人为何如此热心,不过,怕此事就是眼前夫妻二人古怪的源头了,倒也给他省去不少麻烦,他也不再推辞,朝二人一笑,从腰间摸了摸,只摸到一个硬梆梆的小玩意儿来,定睛一看,是块通身浅白的玉佩——大约是乌玦给他的,却不知是何时塞入他腰间——他以为那只有他那些镇魂符。
绍镜清将那玉佩递过去,“镜清便叨扰了,此物虽然不甚贵重,也是镜清一番心意,望恩…”一顿,改口,“王婶与这位恩人收下。”
王婶并未细看,从绍镜清手中接过去随手便塞进了腰间,笑道,“你既唤了我婶,他是我相公,你也可唤他叔。你睡了这几日,怕是饿了吧,等我过一阵去给你做些吃的。”
果真不是为了钱财。看她随意的动作,绍镜清心中明了,再看角落里的漆琅,不知已看了多久,眉目微敛,眉头紧皱,目光牢牢的锁在……王婶的腰间。
莫不是那玉佩有些玄机?
可…这送都送出去了要如何拿得回来?
绍镜清面上连声谢过,看王婶拉着那汉子离去,心中十分懊恼,只待王婶离去后好好问漆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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