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路明非说。
路鸣泽停顿了片刻，表情变得古怪。“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路明非看着下方，奥列格察觉到了身后冰层防御的破裂，带着些许惊讶的表情回头。
“我换。”他重复道，“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给得起，我会给；如果我给不起，我会设法让我做到。
“几千年了，你在其他事情上糊涂，这件事却一直不肯答应我……”路鸣泽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将手附在路明非后背，隔着剑匣引起里面七把刀剑的共鸣。像是引出了它们的灵魂。
“封印解除！去吧！哥哥！”他用力推了一把路明非，使对方向前踉跄一步，再一眨眼就已经隔在了那条尾巴和已经转过身的奥列格之间。“敢伤害我们的人，知道惹怒我们的后果吗？”
“蠢货！”路鸣泽的尾音和奥列格在水中含糊不清的怒吼重合在一起。路明非还没来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到肩膀被用力推开。
龙尾擦着他的肩膀刺过。
路明非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封了一样寒冷。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在水中艰难地转身。
他听到血肉和骨骼被用力搅动的声音。
奥列格啧了一声，用力单手掰断刺入自己胸膛的尾骨，眼中金光大盛。龙王的尾巴从被折断的部分开始一段段崩裂，在海中绽开一朵朵炸开的血花。
黑沉的龙血顺着他的胸口和龙王的断尾喷涌而出，沉浮在水中像是泄漏的石油。
龙王咆哮着消失在墨色的海水里。
龙血在缓慢地愈合着他的伤口，但是血液的高速流失也让他的言灵效果和移动速度大幅削弱。
海水灌入他的伤口。
奥列格咬咬牙，勉强按住胸前喷涌而出的血液。大意了，他之前把自己放到了过高的定位上。
如果他还是完全形态的白王，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无法穿透他的鳞片。
随着身体自动进行的强修补模式，他的意识逐渐消失。
不过龙王暂时不会再回来了，他的小宠物应该…有时间再回去吧？
真是该死…我还需要龙骨……
路明非的手颤抖着，游过去扶住奥列格的肩膀，对方紧闭着眼睛，身体微微蜷缩在他身边。
他稍微用了点力就将对方揽在怀里，连一点挣扎都没有。他从未见过奥列格如此脆弱的样子，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混蛋…”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那个不靠谱的小恶魔还是那条神出鬼没的龙，但又似乎不解气似的，暴怒地喊道：“混蛋！！！”
“抽出你背后的刀。”路鸣泽的表情也冷冽下来，带着隐隐的恼怒。“拿上最大的那把，削了那个混蛋。”
路明非打开刀匣，随便抽了一把握在手中，刀柄小幅度振动着，似乎想雀跃起来又怕持有者的怒火般隐忍。
“拿错了…不该拿贪婪……算了。去吧，哥哥。”路鸣泽的声音幽幽回荡着，像是死灵的咒怨。“伤害我等所爱，必以百倍偿还。”
随着他的话，路明非看到奥列格胸前的巨大贯穿伤口逐渐愈合。
潜水钟就在他们上方不远处上浮。路明非搂住奥列格的腰部，将他放到潜水钟里。他站在门口，缓缓将潜水钟的舱门拉上。
在门即将被扣上的一瞬间，他又突然拉开门，想了想，也挤进潜水钟合拢舱门。
海水被排完后，他拔掉头上的潜水头盔，拨开奥列格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捧起他的脸庞。
他搂住奥列格，犹豫了片刻，轻轻将唇贴到对方的嘴角，一触即离。
最后一次……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他离开潜水钟，目送着它逐渐上浮，被摩尼亚赫号拉上去，水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自己则手握刀柄缓缓下沉，一时间海水里只有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海中一片诡异的沉静。
路明非的耳边忽然传来无数声响，海浪声，浮游生物的呼吸声，水流声，发动机和枪炮声……以及物体高速划过海水的声音。海水中呼啸的镰鼬精准地传来海中隐秘的动向。
路明非将那柄大型军刀的柄部抵住自己的胸口，刀刃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避开龙王的攻击，又将“贪婪”狠狠刺向诺顿的心脏。他的身体随着撞击的惯性向后不断冲去，但是贪婪依旧死死贯穿着诺顿上半身人形的心脏中。
路明非看着那张人类的面孔，非人类炽热的黄金瞳中怒火熊熊燃烧。
“对不起……”他滞涩地说，“对不起。”
随后他用力旋转手中的刀刃，在诺顿剧烈的挣扎中彻底损坏了对方的心脏。
对不起，但是你不应该伤害他。只要是伤害了他的人……
诺顿眼中的金光逐渐褪色，他伴随着插入心脏的刀缓缓下沉，消失在由血色组成的黑色海水中，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终结自己性命的人。
震惊的表情在死亡的片刻被无限放大，他带着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疑问和恐惧走向了地狱。
奥列格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零正在面无表情地拉开他的衣服，周围一群人都围着他，诺诺尝试着把一条沾湿了冰冷海水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恺撒在船边用一个小桶捞浮冰。见他恢复意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奥列格明晃晃的视线下都散开了。只有零和诺诺没有被驱赶走。
“这可真要命……”诺诺小心地戳着他胸前的伤疤。“咦？但是……”
恺撒在向这里走过来，奥列格拉上自己的衣服，接过零递过来的毯子披上。
“你看错了。”奥列格收拢胸前的衣襟，皮肤上的疤痕迅速褪去，像是溶了水一样消散在皮肤下。
他拿下自己额头的湿毛巾，然后认真地对诺诺说，“我没有发烧。”恺撒闻言也撂下了手中的小桶。
“路明非呢？”他看出恺撒是来感谢他救了陈墨瞳，于是先一步问道。
所有人都是一愣。
路明非毫不意外大家都把他遗忘了，他苦咧咧地爬上船尾时，看到路鸣泽衣冠楚楚地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看着他。
他浑身一凉，然后闭上眼睛。“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他等了半天，感觉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
路鸣泽还站在那里，脸上地表情已经变了，是一种混杂着怜悯的复杂表情。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答应交换吗？”他问，“你甚至还不知道我要收走什么。”
“我不知道。”路明非说，表情认真起来，“但是我就是拼了命也想保护他。”
路鸣泽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说我都有点感动呢……不过我是恶魔，没有那么善良。”
他摊开手，“刚刚你使用了三个言灵，还用了屠龙神器‘七宗罪’中的‘贪婪’，抹杀龙王，帮你的暗恋对象恢复身体……”他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算着，表情像一个狡诈的奸商。
“但是鉴于我的疏忽让你的暗恋对象受伤了，就先收你四分之一的性命吧！”他最后用左手握拳拍了下右手掌心，一槌定音道。
“我决定长期发展你这个客户，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哦，四分之一的生命，包括肉体和灵魂，包搞定。”
路明非还没来及拒绝或说话，他就犹如滴入海中的墨水一样淡去消失了。
诺诺叉着腰站在他面前，红色长发上顶着一条毛巾。
“你怎么站在这？”她皱了皱眉，“没受伤吧？大家到处找你呢。”
路明非打了个哈哈，跟着她走向船舱。
“你说，是奥列格杀死的龙王？”诺诺率先往回走，“但是他刚刚说不知道，失去意识了。”
“不管怎样，刚刚确认青铜与火之王的心跳消失，应该是死了。”她说，走在前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突然，她转过身面对着路明非，他没来及刹车差点撞到她身上。
“奥列格身上有一道贯穿伤痕，是旧伤。”她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说，“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伤口，现在还没有消下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很久以前…这个词突然扎了一下路明非，他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你害怕吗？”他问，手中穿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他握着……一柄□□，另一端贯穿入……
“喂！”诺诺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了？”
他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是那种悲怆的心跳还犹存在胸腔。
诺诺看了一眼他，继续说：“我感觉这伤疤有点奇怪，不太想人身上的伤口，倒像是…一棵树…或者老象身上的那种……感觉时间很长了。”
“可能是……师兄小时候的吧。”路明非说，小心翼翼地侧眼看诺诺的表情。
“嗯，可能吧。”诺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似乎没看到浑身冷汗的路明非一样。
“很奇怪…那是一把剑？还是…矛之类的？”她说着远去，走入人流之中。
路明非站住了，怔怔地看着前方，奥列格在一群人的中间，站起来，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看不出半透明的白衬衫背后有伤痕。
不……他看到了，那道伤口是一柄枪的贯穿。
直到他身上被盖上一条毯子，手中被塞来一杯热水，拉到休息室单独与奥列格面对面地坐着时，他才猛地清醒过来，看着奥列格靠着船窗玻璃上的倒影。
他的眼睛借着厚厚玻璃的反光看着他，眼中是路明非看不懂的复杂。
路明非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蓝中带点金的瞳孔几乎和窗外三峡远处的万千灯火融在一起，化为夜空中的千千繁星。
“你…”奥列格转过头来，喝了一口茶。
路明非赶紧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你…嗯…”他刚放下杯子，又端起来，“算了…谢谢。”他放下杯子，侧过脸特别小声地说。
路明非就笑了，因为这句话，他突然觉得四分之一的生命一点也不亏。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啊。他看不清楚对面夜色中的面颊在隐隐发红，只觉得灯火的阴影打在奥列格的脸上黑白分明，靓丽异常。
他看到对面人懊恼的瞪视，赶紧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那一点笑意。
……
“真的强啊，路明非。”苏恩曦啃着说，赞叹不已。“这魄力，纯爷们儿啊，我之前以为他是一直啃青草的小白兔呢。”
“我还以为是嘴啃青草，头长青草的宅男肥仔。”酒德麻衣摇摇头说，一只手按在耳边听着薯片女的吐槽，左手将一个长长的包裹扔到卡塞尔学院男生宿舍某人的桌子上。
她倒挂在天花板上，在无人的宿舍递完包裹后，直接在天花板上两个翻身从敞开的窗户跃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
路明非打着哈气回到宿舍，没有开灯准备直接倒到床上。但是就着月色，他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片奇怪的阴影。
他愣住了，挠着脑袋走上前一看，是一个长条的包裹，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
“你男朋友的刀拉下了，给他送过去可以加好感度哦。”结尾还萌萌地比了一个心，但是顿时让路明非打了个寒战。
他才刚回到学校，是谁能同步把奥列格遗落在深海里的武器送来？
他背后一凉，还想是不是龙王还魂回来缠着他了，又一想到自己捅穿了龙王的心脏，更害怕了。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他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一看……这才惊了，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当时最新型的苹果手机。他不信邪地打开手机卡一看，居然连卡都跟着更新了，号还是自己的。
他把手机卡安回去，一条没有发送人的短信被发送到他的新手机里。
“售后服务已送达，请签收。”
没等他明白过来，手机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古老的圆盘，其中四分之一是红色。
“手机和奥列格的太刀就送给哥哥你了，免费。”
第二条短信发送了，然后第三条短信随之而来。
“我们的契约，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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