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五，明天就是和俞芷约定回家的日期，江知看了眼时间，早早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工位隔断被敲了两下，江知抬眼看过去，就见郑存哲眼神躲闪地挠了挠后颈。
江知淡淡收回视线，控制鼠标的手没有停，余光里瞥到郑存哲隔着隔断还在往这边看。
两分钟后才听郑存哲不好意思道：“江知，谢谢你，真的，兄弟。下班请你喝酒吧。”
江知：“我等会还有事。”
郑存哲略显迟疑地“哦哦”两声，又道：“那改天，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你的。”
江知点了点头。
郑存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一定啊。”
江知起身，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郑存哲的手：“好。”
说完关闭电脑，往打卡处走。
打完下班卡，坐电梯到楼下，还没走出大厅，就见前门挤了一些人。
“我刚真看见陆风潜了！你说他在等谁？”
“陆总那么忙，哪有时间来这里？你看错了吧姐妹。”
“怎么可能，这888的尾号也肯定是他！别打扰我，我要赶紧补个妆，去他面前美美的露一面。”
“呵，省省吧，人陆总早结婚了，别自讨没趣。”
江知越过人群，等他听清那些人的对话，已经走到了大门前的车旁。
辅路和主道有四米的宽度做间隔，黑色的凯迪拉克大喇喇地横在路面上，占据了大半个出口，每一个从正门走的人都能看到。
江知瞥了一眼，目不斜视地绕过去。
车在江知离开后启动，以一种老年人散步的速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江知不以为意，继续往巴士站牌走。
终于车内的人先沉不住气，降下车窗：“上车，回家。”
江知不欲理会，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了俞芷的微信消息：[小陆说去接你了，你们现在走到哪了？]
一种领地被侵占的感觉涌上，江知目光不善地看了陆风潜一眼，回道：[刚下班]
俞芷：[那不说了，我现在就去包水饺，等你们回来刚好开始吃]
江知皱眉：[不用那么麻烦]
久久没等到俞芷回复，江知心知她是去准备食材了，脸色沉得厉害，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车窗应声下落，不知怎么，陆风潜嘴角似乎幅度不大的往上翘了下。
江知开门见山：“尊重没错，但希望陆总不要和我家人走得太近，毕竟我们早晚会离婚。”
江知看着陆风潜嘴角翘起的细微弧度在一瞬凝滞，盯着自己慢慢重复道：“离婚？”
江知启唇，一句“我们不可能一直做契约情侣”还没说完，就见陆风潜冷冷一笑：“我同意了吗？”
多说无益，江知不知道陆风潜在离婚这件事上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也不打算跟他争论。
等时机到了，陆风潜无法干预他任何决定，也没资格。
江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两人全程零交流。
陆风潜的视线锁定在前后视镜里的江知——冷漠疏离的眉眼，熨帖笔挺的西装，无一不在昭示着眼前这个人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觉察到这点，一种陌生的感觉笼上，陆风潜胸口骤然收紧。
车很快拐进城中村的幽静小巷，在江家小院前停下。
坐在轮椅上的江行舟和头戴樱桃小丸子同款帽子的江锦年等在门外。
见江知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江锦年立马扑过去，头埋进江知怀里，抱着他一阵撒娇。
江锦年深吸一口气：“哥哥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洗完之后晒过太阳的小被子。”
江知笑着摸了摸江锦年的帽子。
陆风潜看着抱在一起的江家兄妹，沉默不语。
江行舟半带低沉的声音：“江锦年，没看到另一位哥哥吗？”
比起俞芷对陆风潜的热切，江行舟的态度冷淡许多，却也不想女儿被人说没有礼貌。
江锦年冲江行舟一吐舌头，“嗒嗒”跑到陆风潜面前，乖巧道：“陆哥哥好。”
陆风潜看着眼前不到一米高的小人，习惯性地伸出手去：“你好。”
江锦年看着陆风潜伸过来的手，歪头思考。
江知：“……”
居然有成年人想跟四岁的孩子公事公办地握手。
江锦年踮了踮脚：“陆哥哥可以站低一点吗？我有些够不到你。你不要冷着一张脸嘛，我会以为你讨厌我。”
说到后面带了几分委屈。
江锦年顶着一张眉眼和江知有七分像的脸，抬起头来看自己的时候语气又软又糯，陆风潜一瞬间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见到了小时候的江知。
陆风潜试着挤出一抹笑，不知怎么，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温柔：“你很可爱。”
江锦年见状连连往后退了两步：“陆哥哥好恐怖。”
陆风潜：“……”
不是谁笑起来都有春风拂面的效果，长得好看也不行，尤其是陆风潜，凛冽气势摆在那里，或许更适合冷笑。
江知轻笑：“锦年，过来。”
于此同时，在厨房忙活的俞芷走了出来，疑惑道：“怎么还不进屋，都在外面干什么？”
江锦年跑过去抱住俞芷的腿，躲避着陆风潜往屋内走。
江知抿唇，想去推江行舟，在他身侧的陆风潜却先一步把手放在了轮椅的后扶杆上。
经过门槛的时候，连人带车稳稳当当提了进去。
江知皱眉，弄不清陆风潜为什么突然献殷勤。
要知道上次，陆风潜同他们家人还是不怎么亲近的，表现出的尊重也不过是会在俞芷端上菜来时夹一筷子，再认真地点点头说声“好吃。”
江行舟也是明显一愣，回过神先看了眼江知又冲陆风潜道：“谢谢。”
陆风潜没有说话，面上依旧冷冰冰的，似乎和往日没有不同。
走进里面，房间虽然小，但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因着温馨布局，无处不体现着女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朴素的书架是用旧货店淘来的老家具和旧书做成的，上面放着的陶制土罐里盛着一把野花，在木凳上铺了些饰布，就多了几分精致。
饭桌上摆放着各色家常菜，一旁笼屉里乘着的饺子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江锦年坐在陆风潜和江知中间，给左边的人夹完菜又给右边的人夹：“陆哥哥，我最喜欢的小鱼，给你吃！”
陆风潜看着江锦年满带期待的眼神，动作迟疑了下，皱眉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江知眼帘往上抬了一下。
吃过饭后，江知陪俞芷把碗碟端进厨房，放下后装作不经意道：“妈，别太惯着风潜，不要他说想来家里吃什么，你就给他做。我都快失宠了，到底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啊？”
俞芷疑惑道：“啊？是我想着明天周末，他应该事情不多，加上你明天说好要回来，我就随口问了句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说起来我倒是喜欢他现在的态度，不见外。以前总感觉太生疏了。”
俞芷想到什么，看着自家儿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你可别因为误会是他指使我，再去跟他闹别扭。”
江知眼皮动了动，越过厨房的磨砂玻璃，往客厅看去，却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俞芷叹了口气，转过脸去：“小陆这孩子其实挺命苦的，外面的人看着他有权有势，谁又知道他从小遭受了什么？承受了多少？”
江知没有说话，想帮忙洗碗，被俞芷赶了出来：“出去坐着吧，你上班也辛苦。”
江知只好来到客厅，发现江行舟和江锦年在下五子棋，江锦年白净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一手拿棋子，一手拽着陆风潜衣角，不时回头看两下。
对上江锦年视线时，陆风潜目光自然飘远，并不去看她。
江知看了眼陆风潜，擦净手走过去，屈指在江锦年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江锦年捂着脑门，小声道：“就一次。”
江知摇摇头：“不可以。”
江锦年像泄了气的皮球，松开陆风潜，坐直身子，以一种更凝重的表情迎战。
尽管专心致志，但是因为年纪还小，江锦年很快败下阵来。
江锦年蔫头耷脑地从口袋里摸出五颗话梅糖，表情委屈，反复几次才交到江行舟手上：“真没有了！”
江行舟笑笑。
江知揉了下她的头发，走过去坐在江行舟对面：“爸，咱俩来一局？”
江行舟看了眼江锦年：“哎，你哥要替你报仇了。”
江锦年拍了拍手，又凑上前观战。
没用两分钟，棋盘上江知的黑子连成了线。
江行舟把糖放在江锦年手中：“这糖在我手里还没捂热呢。”
江锦年笑着接过，心满意足地把糖一颗颗装进口袋。
江知走过去，神色温柔：“你输的，哥哥可以帮你赢回来。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依靠我，但是哥哥希望你赢得堂堂正正，输得也光明磊落。”
江锦年四岁的小脑袋或许还不懂什么是堂堂正正，什么是光明磊落，但是她知道的是，哥哥是不允许自己在比赛中作弊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知道啦。”
陆风潜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就见江锦年刚剥好一颗糖，准备送进嘴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攥上了她的手腕，然后一转，那颗糖被送到自己嘴边。
话梅糖甜中带着酸的味道弥漫在唇边，陆风潜看着江知从衬衣中露出一小截的白皙手臂，忍住心头诧异，顺势张了张唇。
到手的糖被别人截胡，江锦年一脸怨念：“哥哥！”
江知脸上没有半分欺骗未来花朵的愧疚，神色自然：“妈规定你每天只能吃一颗糖，傍晚的时候我见你吃过了。”
口中的糖，带着不腻人的甜，入口生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丝酸意，似乎跟之前吃过的都不一样。
陆风潜眼皮一阖，一本正经地应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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