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些天,杜清眠对杜家的情况大抵熟悉了,问姚诗岚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杜国华。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杜国华也还是杜家支撑下去的象征,老朋友们偶尔会去看看他,护理的病房外也有好些人看顾着。
杜清眠上次露过一手,看起来不太像能让她拿捏的样子,姚诗岚现在一心想把她杜绝在杜家的社交圈之外,好几次都以不方便为由否决了。
这天的餐桌上,杜清眠终于没再提起去看杜国华的事儿,姚诗岚以为她识趣了,笑道:“你父亲现在身体不方便,见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让他好好清静清静。你也十六岁了,该懂事了。”
该懂事了。
这句话几乎成了姚诗岚的口头禅,动不动给她来上一句,好像她多不懂事似的。
杜清眠嘴角略略撇了一下,什么都没讲,兀自吃饭。
过会儿杜清翰还没从楼上下来,姚诗岚奇怪了:“这孩子怎么了?最近公司也不去,门也不出,天天在家闷着,闷在家里能生钱吗?”
说着让王妈上去喊人。
王妈上楼敲了敲门,没听见动静,又使劲儿拍了拍,喊了一声:“杜先生!”
还是没有回应。
她拧开门进去,瞧见杜清翰还在床上躺着,脸埋在枕头上,睡得昏沉。
王妈走近了两步喊他,见他还是没动静,不由起了疑心,去床边看他。
这一看啊呀一声捂住了嘴——杜清翰原本也算个面容周正的青年,可不知发生了什么,现在他眼眶深陷,闭着眼都能看出两个大黑眼窝,脸颊上的肉也没了,颧骨上挂着皮,嘴唇上泛着白,活像不知从哪儿来的拾荒乞丐。
这样一副面孔,任谁都想不到他前几天还生龙活虎。
王妈忙下楼去找姚诗岚:“太太,您赶紧去看看!杜先生他是不是病了?!”
姚诗岚皱着眉头上去看,本来以为也就是个感冒发烧的小毛病,等见着人的那一刻,也吓得慌了。
她忙打电话叫来杜家的家庭医生,又打电话通知出去,让医院事先预备好床位。
王医生离杜家不远,很快就过来,他仔仔细细看了杜清翰的症状,脸色有些怪异。
姚诗岚见他不吭声,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能看出来吗?”
王医生拿着杜家的高工资,自然也有些水平。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他大约也能看出杜清翰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这……略一迟疑,他道:“杜先生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肾虚。”
虚成这样,得多作孽啊,他摇了摇头。
姚诗岚皱眉道:“前几天可还好好的呢,怎么也不可能病成这样……”
“几天?”
“四天前他还出门,那时候除了精神状态不好没什么大问题。”
“怎么可能……”王医生又掀开杜清翰的眼皮子看了看,摇头:“这绝对不可能。太太,要不然现在把杜先生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如果您的说法属实,我暂时无能为力。”
事关儿子的性命,姚诗岚不敢拖延,在王医生的指挥下叫了人来把杜清翰搬下去。
经过大厅的时候,杜清眠瞥了一眼:“送到医院也没用。”
姚诗岚只当她见不了杜国华在说丧气话,第一次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又气又急的往医院赶。
车上,即便跟自己预料的情况不一样,王医生也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判断:“太太,杜先生这段时间私生活如何?”
姚诗岚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一言难尽道:“……有个女的前几天就没联系了,这几天他一直在家里呆着,连卧室门都没出。”
更奇怪了。
王医生的求知欲被激发出来,到医院后跟着把杜清翰弄了进去。
杜家在这家医院有不少投资,院长专门给他们开辟了特殊通道,不用排队多等,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
王医生拿着体检单,看到上面跟自己所差无几的判断结果,忍不住心中一喜——果然他的判断是没有错的!他就说嘛,专业领域上自己怎么会看走眼……
姚诗岚看着他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等医院的医生也跟她汇报了情况,才知道王医生所言非虚。
带着杜清翰和一堆补肾的药回家,经过大厅时,她忽然想起杜清眠的话——送到医院也没用。
她知道清翰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姚诗岚再次想起几天前杜清眠神秘莫测的手段,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忙去找她。
杜清眠正在花园里修炼。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谨记着师父的话——别怕修炼无聊,你闭眼一时,多活别人三五年,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不过。
姚诗岚赶过来时,正看见她闭目打坐修炼。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关注过她,只当她在花园里玩,看见这架势唬了一跳。
姚诗岚在她几步之遥停下,喊了她一声:“眠眠?”
杜清眠睁眼看她。
姚诗岚带着一丝希望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你二哥怎么回事?”
杜清眠凝视着她不吭声,看得她直打怵,但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你要是知道就跟阿姨说一声,毕竟你们连着血脉,他是你亲哥……”
杜清眠开口:“我要见父亲。”
姚诗岚滞住了。
原来她根本没有忘记这档子事,在这儿等着呢,小丫头心眼儿还不少。
想到这儿,姚诗岚忽然怀疑起了杜清眠,既然她有这样莫测的手段,那自己儿子是不是被她给阴了,借此威胁自己?
杜清眠看着她,忽然道:“腮骨发达,两边鼓起,耳后能见腮,生的是反骨。”
姚诗岚被她打断了思绪,听她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摸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凡这种面相,大都生性多疑,心胸狭窄。你既然有求于我,就不该怀疑我。”
姚诗岚被她说中了心思,面红耳赤,同时也觉出她更加不好对付。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会看面相,光这份洞察人心的敏锐力就足够叫人恐惧了。
姚诗岚神色一敛,轻咳道:“你先说说,你二哥他是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杜清眠直视她,再次道:“我要见父亲。”
-
杜国华被安置在一所疗养院,这里的客户非富即贵,放出去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
姚诗岚很不情愿带她来这里,下了车之后,连脸上时常带着的虚伪的笑意都没了,面色僵硬地带她进去。
杜清眠刚回来那会儿,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对她低头。
姚诗岚强撑着昂首往前走,鼻孔出气。以往优雅的步伐现在有些凌乱,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熟门熟路走到其中一间疗养室,她推门进去,杜清眠的步子略一停顿,清透无波澜的眸子第一次犹豫了一下,迈步跟进去。
床上躺着的老人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但护理人员照料的不错,满头白发梳的齐整,指甲都剪的圆滑。
但他还是太老了,脸上的皱纹干巴巴垂着,即便他骨龄只有六十三岁,一个对有钱人来说不算太老的年龄,还是只能让人想起来诸如苍老,枯萎这样的词汇。他像一棵垂垂老矣的枯木,连根拔起,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生机。
无论曾经的人生多么辉煌繁盛,都与他无关了。
姚诗岚收回目光,眸子里没了以前的崇拜,只有深藏的浑不在意。
她回头看杜清眠:“见过了?满意了?”
杜清眠看到他手背上生出的老人斑,移开视线道:“把他带回去,带回杜家。”
姚诗岚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她:“带回去干什么?你父亲在这里能得到更好的照料,还能多活几年。回去之后没人照顾,又要请新的人手,杜家大宅不需要太多没用的人,乱糟糟不像话。”
杜清眠嗯了一声:“那就让杜清翰自生自灭吧。”
姚诗岚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一个活死人,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回去有什么用?于他而言也没有意义,你是在没事找事。”
杜清眠:“没有意识,所以带回去也添不了什么麻烦,为什么你这么抗拒?”
她深深地看了姚诗岚一眼。
奸门有乱纹,感情有变动,现在正有一段桃花。五年时间有桃花也正常,可她既在外面招了桃花,又要以杜家太太的名义自居,享受着不该有的待遇……整天看着杜国华在眼皮子底下,会不安吧。
姚诗岚果然还是不同意,面色很难看。
两人僵持着,杜清眠在旁边坐下:“那我今天起就不回去了,在这里陪父亲。”
她不回去,让清翰怎么办?
姚诗岚觉得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根本不该把她带过来,简直是活生生给她添堵!
杜清眠说定的事不会松口,姚诗岚也看出来了,可杜国华病前积威不小,就连她都得小心看着脸色。把他弄回去,她怕是得日夜无眠。
对峙间门外有人进来,姚诗岚本以为是护理人员,皱了眉正要骂人,结果进来的竟然是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先生。
姚诗岚愣了:“齐先生……”
齐康盛看见她也愣了,这女人一年到头没来过几次,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对姚诗岚没有杜家太太的尊敬,略有些疏离感的点了点头,看向床边的杜清眠,“这是?”
姚诗岚抢先说:“这是我家侄女……”
“我是杜清眠。”杜清眠抬头,“杜家的小女儿。”
齐康盛一愣,转头看向姚诗岚:“眠眠回来了,没个正式的宴会就算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放出去?”
姚诗岚面部肌肉几乎错乱,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齐康盛哼了一声,也猜出她什么心思,又去看杜清眠,见她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好看又知礼的样子,越看越满意。
虽然小了点,再过几年,这可就是他将来的儿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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