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仙子，我们就此别过吧。”
望向面前西天与凡间的交界，唐玄奘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微微一笑，顿住脚步，双手合十，冲着嫦娥深深地鞠了一躬，表情平静。
嫦娥一愣，抓住唐玄奘的胳膊还没放开，蹙了黛眉有些急切，“圣僧你这是何意，若不快点离开——”
“我要回去找大圣了。”
唐玄奘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即将面对危机甚至是死局的恐惧，有的，反倒是做好了一切决定的坦然与安心。
“大圣护了我前后两辈子，现在，虽然我不能为他做什么，但是...”
唐玄奘轻轻一笑，转过头去望向孙悟空在的方向，他说，我想跟大圣死在一起。
西天地界，看不到阳光，可是这漫天佛光普照，却将唐玄奘的一张侧脸，晕染的格外清隽好看。
嫦娥先是一愣，然后习惯性急迫的想要拉住唐玄奘离开西天，手刚刚触及到他的衣袖。
嫦娥动作微微一滞。
眼泪猝不及防顺着眼眶就滚落下来。
有些慌乱的伸出手来试图揩掉脸上的泪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冲着唐玄奘笑。
“嫦娥陪圣僧一起回去吧。”
唐玄奘皱眉，想要制止，却被嫦娥接下来所说的话给打断。
“倒是我狭隘了。”嫦娥轻轻呼出一口气，冲着唐玄奘笑笑，“元帅他...也还在里面呢，我之前...让他等了一千年，总不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却还是让他孤独死去吧？”
破空声——
嫦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大光柱所打断。
两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嫦娥习惯性的提高所有警惕，握紧了手中白练，正准备迎敌的时候，光芒散去，露出光芒中间被笼罩的那道身影。
“元帅！”
“天蓬！”
看到伤痕累累，彻底失去意识的天蓬，两人皆是一愣，飞快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
天蓬是被孙悟空，强行打开了空间壁垒直接送到嫦娥身边来的。
他伤势很重，哪怕是到现在，都依然昏迷不醒，哪怕是这样，嫦娥也是瞬间红了眼眶，喜极而泣，抱着天蓬浑身是血的身体，痛哭出声。
唐玄奘站在旁边，松了一口气，望着他们两人，眼神当中有祝福，也有羡慕。
孙悟空在天蓬身体里留下了一道法力，可是保得他最后一口气不灭，护他缓缓恢复。
嫦娥运功想要替天蓬疗伤，还没动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滞，抬起头来望向唐玄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像是老早就了然于心。
唐玄奘安抚似的冲着嫦娥微微一笑，抢在她前面开口。
“照顾好天蓬。”
“圣僧，我...”
嫦娥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以得到天蓬效忠，大圣倾心了。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道光。
美好，而又坦荡。
“大圣不会死的。”唐玄奘不知道是在安慰嫦娥，还是在安慰自己，他仰起头来，望向西天之外，更加广袤的蔚蓝天空，一字一顿的开口。
“大圣是不会死的。”
“所以，你们一起下凡，一起去花果山，等着我跟大圣一起回家。”
“天蓬还说，要我跟大圣一起，为你们证婚呢。”
说完，唐玄奘冲着嫦娥一笑，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天蓬之后，表情平静的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刚刚走出两步，嫦娥叫住他。
“圣僧。”
女人攥紧了衣袖，眼眶酸涩的厉害，情绪复杂，半晌才平静下来，她望着唐玄奘的单薄背影，缓缓开口。
“我们在花果山等着你们回来。”
“圣僧。”
“你跟大圣...一定要活着回来。”
唐玄奘没有回头，他的眼神却是缓缓浸润出温暖，如同滴入清水的黛墨，缓缓化开，晕染一片。
他笑。
他们一定会活着回来。
他一定，会让大圣活着回来。
————
————
“哈哈哈哈，孙悟空，发现了吧，我是杀不死的。”
在经历了三次头颅被一棍打爆，心脏被一手捏碎，挫骨扬灰之后，平地重生之后，如来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颈，听着这般让人牙酸的声音，他表情猖狂得意，近乎于狰狞扭曲的，冲着孙悟空叫嚣。
“你终于打得过我了，那又如何？”
如来伸出双手，细细感受着从凡世当中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信仰之力，感受着他逐渐恢复的伤势还有法力，轻轻闭上了眼。
“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
“你不过只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猴子，而我，才是这天地之间的统治者，是佛法大统！”
孙悟空目光漆黑，像是蕴含了一个黑洞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绪，幽深如海。
他没有说话，反倒是低头，仔细端详着手中握着的金箍棒。
像是在走神。
这个时候，嫦娥，应该已经带着天蓬跟唐玄奘一起下了凡，往花果山那边走了吧。
也不知道唐玄奘那个家伙身上的伤重不重，疼不疼。
想着想着，孙悟空的目光柔和不少，微微摇了头，叹了口气，恍惚之间，竟是有些遗憾。
若是知道今日这场劫难，来的如此之早，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之让人猝不及防。
他应该多看他几眼，抱他再紧一点。
他的确是杀不了如来。
哪怕是他已经彻底融合了轮回镜的力量，能够雷霆一般的打败如来，甚至将他挫骨扬灰，也依然无法，彻底的杀死他。
信仰之力啊。
孙悟空嗤笑一声。
平凡世人当中所产生的信仰之力的确是强大到连他也觉得束手无策，所谓众志成城，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可是众生愚昧。
他们信仰对象，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恶魔面孔？
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如来的身上。
初见时，如来端坐在莲台之上，一脸慈悲相，仿佛能够悲悯世人一般。
可孙悟空那时开始，就直觉性的厌恶他这幅道貌岸然的虚假模样。
现如今，彻底撕破了伪装，如来面目狰狞，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燃烧着的，除却怒气就是恨意，哪里，还能看得到一丝一毫西天之主如来佛祖的悲悯仁慈？
反倒是比地狱里的恶魔。
还要可怖几分。
“你杀不死我。”
如来哈哈大笑，伤口借助信仰之力恢复，法力竟还在增长，感受到身体当中逐渐凝实的力量，他目光阴沉的注视着孙悟空，杀意凛然的开口。
“只要本座活着，唐玄奘的命，我就要定了！”
“孙悟空，我会当着你的面，剖开他的胸口，抓住他的心脏，让他在你面前挣扎，让他当着你的面，灰飞烟灭！”
听到如来的话，孙悟空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金箍棒，右手执金箍棒，一步步走进如来，面无表情，眼神锋利如刀。
他不避不退的迎上如来那双狰狞的眼睛，像是完全忽略了如来的挑衅似的，声音平静，缓缓开口。
“你大可以试试。”
“看我会不会在你杀他之前动手，拧断你的脖子。”
话音未落。
孙悟空的手就已经伸到了如来的脖颈上面。
用力。
看着如来瞬间涨红呼吸艰难的一张脸，孙悟空表情阴沉，冷的吓人。
事实上，到他们现如今这个状况，法力之争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如来杀不了孙悟空，孙悟空也杀不了如来，如此僵持着。
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
孙悟空心中清醒。
那就是自爆。
若是他以全身法力自爆，那么，最后产生的巨大力量，可以在顷刻之中，将如来轰杀至渣，瞬间剥夺他所有生机，甚至于，让他连吸取信仰之力的时间都没有。
彻底，烟消云散。
可是如此弑佛的代价。
一起死。
孙悟空轻勾薄唇，将所有情绪全部都掩盖在下面，直视如来的眼睛，缓缓开口。
“俺老孙若是不想活了，拖着你一起去死，其实也算不上亏本，佛祖，你说呢？”
话一出口，如来脸色骤变。
他不是笨人，自然也是瞬间想到了孙悟空的打算，他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孙悟空，像是要用眼神将他生生凌迟一般。
“疯子！”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
孙悟空挑了挑眉，在口中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之后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一双黑金色的眼睛当中，满是决然与冷漠。
他一只手掐着如来的脖子，眯了眼睛，厉声开口：“你以为我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五百年前我能为了唐玄奘束手就擒，受天庭众人羞辱。”
“五百年前，为了他余生平安，不再侵扰，我就是死，又有什么不情愿？”
如来怒极，他使劲挣扎想要挣脱孙悟空的掣肘，却因为挣扎的厉害，喉咙几乎被孙悟空一只手拧断，剧烈咳嗽。
“你若是...咳咳...本座放过唐玄奘...你放开本座...”
“放过唐玄奘？”
孙悟空表情不变，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如来的胸口处。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输在那里？”
“你身为西天之主，却比不过唐玄奘一颗剔透玲珑心，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孙悟空轻轻一笑，讥讽开口。
“为佛，应该心怀慈悲，心怀天下，为人，应该心怀仁慈，心怀有爱。”
“而你，却什么都没有。”
如来此时已经怒到了极致，却没有丝毫方法，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他准备想要跟孙悟空反驳的时候，感应到洞府外面的动静，突然舒展了眉目，哈哈大笑。
“谁告诉你本座输了的？”
如来哈哈大笑，一把挣脱了孙悟空的束缚，运功一掌拍向洞府外面的位置。
下一秒。
就已经将唐玄奘抓在手里。
孙悟空表情骤变，彻底阴沉。
“你是疯子，你想死，可是本座不想。”
瞬间占据主动权的如来哈哈大笑，表情猖狂，如同最后的胜利者一般，掐住唐玄奘的脖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孙悟空。
“现在，你还想自爆吗？”
“孙悟空，你说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没有心。”
“我不像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一样，有心，愿意为了别人去死，所以我也没有弱点。”
“现在唐玄奘在我手里，现在我掐着他的脖子，你还敢自爆吗？你舍得亲眼看着他陪着我一起去死吗，哈哈哈，你不敢！”
“你怎么来了？”
像是完全没听到如来说话似的，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向被如来掐着脖子表情有些痛苦的唐玄奘开口问道。
唐玄奘呼吸有些艰难。
他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冲着孙悟空笑。
“我想陪着你。”
“大圣...说好了...同生共死的...”
孙悟空深呼吸一口气，太阳穴那一处的青筋凸起，整个人，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恨不得现在一把揪住唐玄奘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丢出去，他恨不得狠狠地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的看到现在他自己究竟是处在怎样的生死危机，他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将这个傻子，狠狠地抱在怀里，狠狠地抱在怀里。
明知道危险还要回来。
明知道会死，还说要跟他一起。
傻子。
孙悟空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金箍棒，抬起头来望向唐玄奘，眼神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认命的宠溺。
他说唐玄奘，你真是个傻子。
我孙悟空这辈子，真是要被你这个傻子给害死了。
唐玄奘眼眶酸涩的厉害，喉咙那一处被如来掐住，也是生疼生疼，他望着孙悟空的脸，傻傻的笑，没有一丝一毫畏惧的意思。
是啊，你这辈子都被我害死了。
下辈子...下辈子你别管我了。
孙悟空摇头，毫不留情的打断唐玄奘的话，语气冷漠，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凶巴巴的，专属于齐天大圣的独特温柔。
“瞎说什么？唐玄奘，上辈子，这辈子，你欠了我这么多，所以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别想赖账！”
唐玄奘想笑，下一秒却被如来狠狠掐住了喉管。
脸色瞬间涨红，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剧烈地咳嗽起来。
只需要一使劲，唐玄奘的喉管便是会被从中扯断，生机断绝。
孙悟空眯了眼，握紧了金箍棒，冷冷的注视着如来，却没有立刻轻举妄动。
他知道，现在这种关头，如来决计不会如此愚蠢的立刻杀了唐玄奘。
可是哪怕是心中明了，孙悟空依旧克制不住心中翻涌着的怒气与杀意。
“同为男子，你们悖德轮乱，违天下之伦理纲常，如此不知羞耻，实在是我佛门之耻。”
如来冷冷一笑，一边掐着唐玄奘的脖子，一边往埋藏着大乘佛法的黑色山体那边走过去。
“不过念在金蝉子对本座仍有作用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替本座...召唤出大乘佛法，我就放过所有人，如何？”
唐玄奘艰难转头，对上如来的眼睛。
“不如何。”
他一生信佛，何曾有过如此不敬佛祖的行为？
此时此刻，他却是别过头去，望向孙悟空的方向。
心中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念想。
他想笑，想感慨。
所谓的如来佛祖，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他的齐天大圣的。
多好。
真好。
“你敢动他，今日，我们就不死不休。”
孙悟空语调平静，不急不缓，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一般，偏偏他手执金箍棒，一步一步的朝着如来走过去。
在距离如来还有一步的时候，孙悟空挥舞金箍棒，直直的指向如来的喉管处。
杀意凛然，气势迫人。
他说，放开他。
如来哈哈大笑。
他微微眯了眼，一只手掐着唐玄奘的脖子，一只手拈花掐诀。
“孙悟空，要怪就怪唐玄奘太蠢，太天真，主动送上门来。”
“现在，你凭什么以为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真是可笑之极！”
“早就说了，你有弱点，而我没有。”
紧箍咒。
如来掐诀念出来的，不是别的，就是紧箍咒。
孙悟空表情骤变，一个踉跄猝不及防差一点站立不稳。
他捂着脑袋拼了命的想要阻隔紧箍咒的力量，剧烈地痛楚却是让他克制不住的浑身冷汗，表情狰狞，肌肉痉挛。
如来哈哈大笑。
“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念过紧箍咒吗？”
“孙悟空，我就是要像现在这样折磨你，折磨唐玄奘。”
“大圣，大圣...不要念了，你不要念了！佛祖你不要念了！”
唐玄奘剧烈挣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阻止如来，却被如来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顾不得呼痛，他连滚带爬的跑到孙悟空的身边，想要稍微减轻分毫他的痛苦，却看到孙悟空的一双眼睛，几乎是被金箍折磨的，几乎要凸了出来。
狰狞可怖。
“哭...哭什么...”
孙悟空大喘气，艰难的伸出手来冲着唐玄奘笑，试图想给他擦眼泪。
“我没事...没事...”
“很痛吧？”
如来冷冷的注视着唐玄奘跑到孙悟空身边，没有出手阻止，一边掐诀，一边出言讥讽。
“紧箍咒，可是这三界当中最最残酷的刑罚，既然是至高刑，也就只有齐天大圣才配享受，不是吗？”
“你不要念了！不要念了！”唐玄奘目眦欲裂，痛不欲生，大吼出声。
如来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反倒是居高临下，近乎于怜悯的注视着唐玄奘。
像是在欣赏他的痛苦，像是要加剧他的痛苦一般、
“金蝉子，你忘记了吗？”
“当初，把这金箍带到孙悟空身边的人，可是你啊。”
“是你让他戴上了这金箍，是你害得他现在如此狼狈，你全部都忘记了吗？”
“佛祖，我求你，我求你，求你不要念了，求你不要念了...”
唐玄奘心神大震，痛不欲生，他说话混乱，手足无措，冲着如来求饶。
“好啊，放过他，可是你能给本座什么报酬呢？”如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唐玄奘，眯了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七彩光芒位置。
唐玄奘瞬间会意。
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他拼了命的点头，拼了命的点头，踉跄的站起身来，跑到黑色山体脚下。
他说好。
我用心头血唤醒大乘佛法，你放过大圣，你让他走。
如来不置可否，笑容意味深长。
“金蝉子，是否放过孙悟空，那就得看你是否能够让本座满意了。”
“唐玄奘...唐...玄奘...你给我...给我滚回来...啊 ....如来...你卑鄙无耻....”
孙悟空话还没有说完整，紧箍咒再一次加大力度，几乎是让他从灵魂深处，都痉挛着痛苦生疼。
跌倒在地，剧烈喘息，连动弹都没有办法动弹。
唐玄奘含着热泪摇头。
他心如刀绞，心乱如麻，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
匕首。
他握紧了匕首，深吸一口气，望了不远处痛苦磨折的孙悟空一眼，不再犹豫，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冰冷的刀刃割开胸口柔软的血肉，刀尖触碰到心脏，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
唐玄奘脸色瞬间苍白，失去所有血色，摇摇欲坠，他却是咬着牙，坚持站立在原地，冲着如来仰起头。
“现在...现在可以停止了吗？”
“不要念了...不要念紧箍咒了...”
如来哈哈大笑，没有丝毫想要停止的意思。
“只要你把大乘佛法召唤出来，本座一定放过孙悟空，如何？”
“住手...唐玄奘...你这个...你这个蠢货...给我停手...”孙悟空痛苦至极，第一眼就看到了唐玄奘胸口晕染出来的血迹还有匕首露出来的寒芒，目眦欲裂，冲着他怒吼出声，说出来的话，却因为身体上的剧痛，而失去了所有气力。
唐玄奘恍若未闻。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身体在原地晃了晃，强行保持清醒，握紧了匕首，再一次，狠狠往身体里面推了推。
血流如注。
在如来近乎于疯狂的眼神当中，果不其然，蕴含着大乘佛法的七色光芒，在感受到唐玄奘的血液之后，光芒大盛！
“如来...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孙悟空大吼一声，握紧了金箍棒的手上白骨森森，血肉模糊，他站起身来，挥舞着金箍棒就要冲向如来。
可是，被紧箍咒折磨的生不如死的齐天大圣，如来怎会有丝毫忌惮呢？
冷冷的注视着朝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孙悟空，如来双手掐诀，雄浑的法力开始在掌心聚集。
此时此刻，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他的掌控当中。
之前他被孙悟空羞辱那么多次，这一次，终于该轮到他，让孙悟空，身死道消了吧？
目露杀机。
如来冷笑一声，一掌挥出、
砰——
身体被打中的沉闷声音。
如同落叶落地一般。
孙悟空目眦欲裂，如来表情大变。
被打中的，竟是唐玄奘？！
一把接住从空中坠落的唐玄奘，孙悟空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全部都涌到大脑上面去，双手都是克制不住的在颤抖。
唐玄奘的胸口甚至还插着那把匕首。
血顺着衣裳滴答滴答的往下滴。
如来勃然大怒。
“愚蠢，愚蠢，愚不可及！”
要知道，根据上古典籍所说，玲珑剔透心的心头血，必须要滴在黑色山石上面才能够唤醒大乘佛法，否则变回功亏一篑。
可是现如今！
如来很清楚自己那一掌究竟带了几层力气。
换句话来说。
唐玄奘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也就是说，自己苦心积虑，筹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全部都化作泡影！
这让他如此不气？如何不怒？
同样的，能够感受到唐玄奘生机断绝的，还有孙悟空。
千军万马于面前都不曾有丝毫变色的齐天大圣，此时此刻却是慌乱的，近乎于手足无措。
他伸手想要将自己的法力渡到唐玄奘的身体里面，他想要为唐玄奘续命，却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彻底隔绝了所有法力的进入。
生机断绝。
孙悟空喉咙滚动，他想要说话，他想要喊一喊唐玄奘的名字。
唐玄奘冲着孙悟空笑。
他已经很虚弱了。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轻轻地喘气，努力的想要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脸看清楚。
“大圣，你看...我又保护了你一次...”
孙悟空眼眶猛地一热，差一点就要掉下泪来，他恨不得狠狠地将怀里这个傻瓜骂一顿，打一顿。
他想说谁要你来保护我了
谁准你来保护我了？！
五百年前是，五百年后也是。
他怎么能够承受得起，再一次，看他像当初那样，死在他面前。
他怎么，能够承受得起。
“大圣...你别说话...”唐玄奘轻轻地喘息，“我快没有时间了...你听我...听我把话说完...”
唐玄奘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开始模糊。
他嘴角的笑容却是满足的。
“上辈子我还是江流儿的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死在你怀里...”
“这辈子...大圣...”
唐玄奘艰难的冲着孙悟空身边，艰难的想要触摸到他。
孙悟空近乎于慌乱的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双眼布满血丝，双手用力，就像是像这样紧紧握住他，就可以留住他一样。
“我很欢喜...”
“我很欢喜...”
“我爱的人...齐天大圣...是一个盖世英雄...”
“我很欢喜...”
“下辈子...下辈子...你...”
唐玄奘瞳孔突然放大，他话还没有说完。
气息断绝。
最后一口气，也散掉了。
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孙悟空握着他的手，愣愣的坐在原地，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他恍恍惚惚的在想，唐玄奘说的下辈子，究竟是要说什么。
是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呢，还是下辈子，他再也不要来害他。
孙悟空想了很久很久，终于低下头想要开口问一问唐玄奘。
喉咙干涩生疼，话还没有说出口，在看到唐玄奘那张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的时候，突然又有些恍惚了。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会七十二变。
一个筋斗云啊，就是十万八千里。
威震三界的齐天大圣啊。
此时此刻，坐在地上，顾不得泥土沾襟，抱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和尚，抱着一个死人，就像抱着这世上，最最珍贵的宝物。
他眼眶通红，布满血丝。
他望着唐玄奘已经阖上了双眸。
他想笑。
可是顺着脸颊流下来的。
却又分明，分明是咸涩的眼泪。
唐玄奘。
你这个傻子。
孙悟空声音颤抖，小心翼翼的，将沾染在唐玄奘脸上的血渍揩干净。
他说你这个傻子。
是谁...谁准你保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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