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奘呼吸都是猛地一滞。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眶却是湿热的不像话，颤抖着手，试图触摸到孙悟空的脸。
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动作。
乃至周身气势。
所有所有，都是六耳猕猴无法模仿的细节。
他真的是大圣。
天色已晚，周围一片漆黑，除却头顶天空洒下来的柔和月光跟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篝火光芒之外，再无其他光源。
可是这样，就已经足够。
足够唐玄奘抬起头，看清楚眼前这人的轮廓。
不算明亮的光线，偏偏让孙悟空的一张脸越发的深邃，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沉默的注视着唐玄奘的时候。
眸色惑人，眼波璀璨。
带着一丝看得分明的无奈跟宽容。
这是唯有大圣，唯有大圣看着他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一把将几乎已经是彻底愣住，浑身上下僵硬的不像话的人拥入怀中，孙悟空摇了摇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抬起手来拍了拍唐玄奘的肩膀，温声开口：“怎么了？”
“还想再赶走我一次，恩？”
唐玄奘摇头。
所有的话全部都堵在喉咙里面，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
孙悟空轻笑。
“那就好。”
半晌。
唐玄奘抬起头来问孙悟空，“大圣...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悟空挑眉，“我没有离开过，怎么说得上回来？”
没有离开过...
唐玄奘先是一愣，然后就克制不住的，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感动来。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们家的笨和尚听了别人的挑拨，自以为对我的好的要赶我走，还在身边留了一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冒牌货。”
孙悟空眯了眼睛，语气平静，淡淡开口。
“我很生气。”
他望着唐玄奘的眼睛说我很生气。
唐玄奘一怔，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孙悟空打断。
“虽然我很生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家里的这个笨和尚，只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最笨的方法来对为我好。”
“所以，我只得杀了他身边的那个冒牌货，然后一路跟着他，怕他再犯傻。”
唐玄奘想笑，瞪了孙悟空一眼，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
“我才不是笨和尚——”
“那你是什么？”
今天的孙悟空，似乎格外的有耐心，索性靠在了石壁上面，饶有兴趣的开口跟唐玄奘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刚刚跟我拜堂成亲的——”
“大圣！”
唐玄奘没敢让他继续说下去，赶紧打断，抬起头看到他的侧脸，心中克制不住的，逐渐安定下来。
“还有一个问题。”
唐玄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既然你一直都在我们身边，那蛇妖来的时候，你为什么看着天蓬受伤——”
孙悟空轻笑。
“法力太差，需要锻炼。”
挑眉，略微思索一阵之后，一本正经的开口回答：“其实我觉得，那蛇妖挺合适给他练手的。”
练手...唐玄奘想翻白眼，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若是天蓬知道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大圣见死不救，只是为了给他找个妖怪练手，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看着唐玄奘终于恢复了一些平日里的模样，孙悟空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天蓬重伤，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只不过啊。
男人的眸色微微地暗了暗，现如今的情况，如来跟观音都不知道六耳猕猴身死，也就是说，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
“我现在还是六耳猕猴，你懂么？”
听到孙悟空的话，唐玄奘习惯性的点头，点完了头之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有些怔楞的抬起头来看他。
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
唐玄奘也是瞬间就知道了孙悟空的意思。
他赶走大圣的原因。
他们头上无时无刻悬挂着的一把利刃。
喉咙干涩，唐玄奘习惯性的攥紧了孙悟空的手，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大圣，你的花果山怎么办？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像是了然了这个傻和尚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似的，孙悟空有些不悦地拧了眉，抬起手来重重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可是...”唐玄奘吃痛，却是没有躲闪。
“可是我总觉得...”他抬起头来望向孙悟空，轻轻地笑，缓缓地开口：“大圣，你说是不是因为天道不容，所以我们想要在一起，才那么那么的辛苦？”
孙悟空挑眉。
他看着唐玄奘的眼睛缓缓摇头，眸色中缓缓注入了温和跟宽慰的力量。
男人声响低沉悦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足够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唐玄奘的耳边响起。
他说不是。
“唐玄奘，你给我记住了。”
“是因为所有人都羡慕你，都羡慕我们，才会故意让我们这么艰难。”
唐玄奘鼻头发酸，眼眶也涩的厉害，却忍不住笑，翻了一个白眼瞪了孙悟空一眼，“什么叫所有人都羡慕我啊。”
孙悟空挑眉，想都不想，一本正经的回答：“难道跟我在一起，不值得别人羡慕？”
这一遍，唐玄奘点头。
他笑。
当然值得别人羡慕。
能够跟齐天大圣孙悟空在一起，能够得到这个男人所有的珍惜跟爱护。
怕是就算刀山火海，也有人愿意去趟一遍吧？
看到唐玄奘的模样，孙悟空心中一片柔软，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男人脸上的棱角逐渐温和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你这个蠢货。”
“千万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知不知道？”
孙悟空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跟唐玄奘确定什么似的。
唐玄奘伸手抱住孙悟空，环住男人结实而又匀称的腰身，听着他胸口传过来的有力心跳，缓缓闭上眼睛。
他说我不害怕。
“我不怕有人为难我，不怕痛，更不怕死。”
“我只是害怕...只是害怕到最后你会难过。”
唐玄奘眼眶通红，眼泪却坚持着没有一丝一毫掉落。
他只是害怕，坚持到了最后，却是他的坚持，害得大圣失去所有所有的东西。
孙悟空叹了一口气。
微微偏了头，右手抬起。
一个呼吸的时间。
灼目的璀璨光芒闪过，金箍棒便是出现在他手中。
玄奥的纹路，暗光流动，气势与孙悟空浑然一体，强势，而又夺目。
孙悟空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金箍棒上面，然后抬起头来，示意唐玄奘看着他的眼睛。
手执金箍棒，脊背挺直，站在唐玄奘的面前。
他说你看好。
这是我用了上千年的金箍棒。
他问唐玄奘，你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吗？
唐玄奘一愣，心中隐隐约约像是已经能够抓住他想要说的东西，可是却不敢说出口，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
孙悟空笑。
他举起手中的金箍棒，黑金色的眼睛暗光流动，平静而又坚硬。
他说我握着这只金箍棒，是为了保护我的爱人，跟我脚下的土地。
所以你可以尽管放心。
只要有我在。
这天就不会塌下来。
花果山，是我承诺给你取完西经之后的一个家，也绝对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我的那些猴子猴孙们，还在等着你这个大王夫人随我一起回家。
所以唐玄奘，你给我记住了。
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我的身边。
孙悟空注视着唐玄奘的眼睛，轻轻地笑，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说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
让我不要失去你，那就足够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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