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悟净微不可察的看了孙悟空怀中的唐玄奘一眼，狠辣的光芒一闪而逝。
轮回镜，是他推脱责任获取孙悟空信任的工具。
却也是可以暗中操作，夺取唐玄奘性命的工具。
心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种算计，正在斟酌措辞想要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
孙悟空一把将他的喉咙狠狠掐住。
“俺现在没有想唤醒他前世记忆的打算。”
“更不情愿他成为佛祖座下什么二弟子。”
“观音那娘皮让你做他的三弟子一同西天取经俺没意见。可是…”
孙悟空将所有情绪全部按耐下去，一时之间，竟是平静的有些骇人。
他深深地凝视着沙悟净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若是让俺发现了有什么背地里捣鬼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大圣，我…”
沙悟净猛地一滞，想要解释却再一次被孙悟空打断。
背对沙悟净。
看不清楚表情。
孙悟空声音低沉，也听不出情绪。
“还有。”
“未经俺允许。”
“不要把轮回镜用在他身上。”
说罢看也不看沙悟净和天蓬，周身气压低得不像话，半张脸隐在阴影当中，抱紧唐玄奘，飞身离开了流沙河底。
沙悟净站在原地看着孙悟空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之间情绪激荡，抑制不住的抚摸上脖颈间的九个人头，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虽然没有按照计划中的那样顺利杀掉第十世的唐玄奘。
可是能够跟在孙悟空身边，一同去西天取经。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他不屑低头看一眼的手下败将，而是可以跟他并肩同行的师弟。
眯了眼睛。
沙悟净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仰，笑的眼眶通红，眼泪哗哗。
天蓬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方才沙悟净跟孙悟空传音入密，他自然是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沙悟净说菩萨命他在此等候他们三人一同西天取经这事，他倒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既然现在掳走唐玄奘的误会解开了，大家又都是一起西天取经的同伴，再加上当初天庭也是天庭旧识，天蓬上前一步，拍了拍沙悟净的肩膀，嘿嘿地笑道：“你来了那我可就不是排名最后的那个了。”
摇头晃脑，呲牙咧嘴。
天蓬啧啧叹息，甚感欣慰。
“你不知道大圣有多恐怖，一天到晚都拿着金箍棒面无表情的。”
“怎么说我以前也是掌管三十六万天兵的天蓬元帅…”
天蓬这边还在嘀咕。
沙悟净却是摇了摇头。
眸底一片狂热跟兴奋。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本来就是这样的…”
天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脊背发凉，却没怎么当一回事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之后开口问道：“你刚说什么？”
沙悟净低下头望着天蓬笑。
笑容诚恳而又老实，像是能够一眼将他看到底似的。
“我说以后能一起西天取经真好，二师兄。”
很快将那一阵心里的异样抛在脑后，天蓬嘿嘿一点，心情甚好，拍了拍沙悟净的肩膀，便是准备跟着他一同上到岸上去。
“欸不对。”
顿住脚步，天蓬环视一圈，这流沙河底虽然比不得龙宫奢华壮观，经过这些年积淀，也是规模不小。
“你不带点东西一起走？”
听到天蓬说话，沙悟净摇头，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留恋之情。
能够跟随他的脚步。
区区一个流沙河，他又怎么可能会在意？
当然，天蓬是绝对不会知道沙悟净心中所想的，只当是他性格豁达，有舍有得，越发的多了几分好感。
“欸，你这脖子上挂的东西是什么？”天蓬注意到沙悟净脖颈当中的人头项链，“你不会是在这流沙河下界为妖的时候，还吃人吧？”
沙悟净的眼神一时之间变得很诡异。
他伸出手细细抚摸这九个人头，眯了眼睛，颇为耐心的开口跟天蓬解释。
“这头颅可是神奇的很。”
“抛入水中不沉，千年万年不腐。”
“如今已经集齐了九个，只要再来一个，那么我便是…”
“便是什么？”天蓬迫不及待打断了他的话抢先一步开口问道。
沙悟净眯了眼睛笑的越发快意。
“便是可以功德圆满，心想事成。”
什么功德圆心想事成？
天蓬忍不住皱了眉头，想要开口再接着询问，刚刚转过头，却是被沙悟净脸上的表情吓到。
再搜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又都好像是他的幻觉。
沙悟净依旧是一副沉默内向，忠厚老实又诚恳的模样。
————
————
唐玄奘不过是被沙悟净迷晕了过去，很快便是苏醒过来。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打扮凶恶的男人，唐玄奘竟是第一次表现出来强烈的抵触跟抗拒。
而随之到来的观音法相，又很快让唐玄奘无能为力，只得接受他这个三徒弟的出现。
说不清楚为什么。
唐玄奘一生良善，看人更不会有高低贵贱之分，在他眼中便是众生平等。
唯独对沙悟净。
唐玄奘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唐玄奘心中有些愧疚。
沙悟净按照观音菩萨所说，对自己事无巨细，毕恭毕敬。
自己却违背佛祖训诫，暗中怀疑自己的徒弟，实在是不该不该。
反观孙悟空。
那一日从流沙河底出来之后，他便是变得很沉默。
若说他之前就很沉默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
平静的下面，像是酝酿着一团火焰。
孙悟空很烦躁。
非常非常的烦躁。
烦躁到他看到唐玄奘，都恨不得破口大骂他几句。
他拒绝了沙悟净对唐玄奘使用轮回镜的要求。
并不是他不希望他恢复前世记忆。
相反的。
不管是嘴上承认与否，孙悟空都发疯魔怔了一般的想要唐玄奘记起上一世的江流儿来。
可是想又如何？
一拳狠狠地砸在树上，孙悟空低声咒骂一句。
他不敢赌。
虽然他从未将如来老儿看在眼里，却也不敢拿着江流儿的性命，去跟如来赌。
可是这种憋屈至极的感觉，只能让堂堂齐天大圣，越发的窝火暴躁起来。
连续几日。
或许是因为沙悟净表现的过于优秀的缘故，连带着唐玄奘都习惯性的接受了他的存在。
挑行李，化缘，打水。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沙悟净任劳任怨的做，而孙悟空肩膀上架着金箍棒，一言不发心情很差的走在前面。
“做什么？”
听到后面说话的声音，孙悟空越发烦躁，皱着眉头瞪了来人一眼。
殊不知是唐玄奘。
“大圣，你吃不吃桃子？”
年轻的和尚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期待的冲着孙悟空伸出手，手心里面放着的，就是一颗桃子。
这是今天化缘的时候，唐玄奘刻意找村民讨来的。
因为孙悟空心情烦躁的缘故，已经许久不吃饭。
唐玄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孙悟空性格如此。
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看透。
一边是焦急，一边又是失落。
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桃子上面，却没有伸手去接。
孙悟空的眼神有些恍惚。
良久。
直到唐玄奘已经有些无措的时候，孙悟空方才眼神微凝，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比脸盆还大的桃子？”
比脸盆还大的桃子？
唐玄奘猛地一愣。
还没回答呢，下一秒就又被孙悟空打断。
“算了。”
意兴萧索的背过身去，仰起头来望向远处的天空，孙悟空眯了眼睛。
“俺不饿。”
这边。
沙悟净远远的望着孙悟空跟唐玄奘站在一起的身影，眸色一点点的深了下来。
隐约的嫉恨与不悦。
一直到唐玄奘垂头丧气的回来。
沙悟净又很快转换了一副面孔。
脚下的桥吱吱呀呀的晃悠，向前走一步都是有些打颤，骇人的厉害。
孙悟空走在前面，背对着他们三人，不知道是跟谁叮嘱。
“小心着点，桥下淤泥很深。”
唐玄奘点头，沙悟净却是越发的嫉恨起来。
一直走到桥中间。
孙悟空已经到了桥对岸。
沙悟净眼中寒芒一闪，右手微动。
电光火石之间。
桥竟摇摇晃晃，像受不了承重似的，咔嚓一声裂开。
沙悟净扔下肩上的担子大吼一声，“师父小心！”
这边唐玄奘已经整个人都掉进了桥下面，浑身浸在淤泥里。
“滚开！”
孙悟空一把推开沙悟净，飞身过去毫不犹豫将唐玄奘从泥巴里面救出来。
浑身淤泥。
白色的僧袍惨不忍睹。
平日里儒雅干净的和尚，此时显得越发狼狈。
唐玄奘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滴答滴答往下掉的泥水。
肩上也是脏兮兮的。
他有些心虚的望向孙悟空，犹豫半天，没有擦拭身上的污秽，反倒是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冲着孙悟空笑。
“大圣。”
“我相信你的花果山有比脸盆还大的桃子。”
下一秒。
孙悟空几乎是瞬间额头青筋暴起，一把将唐玄奘搂紧了怀里。
紧紧的。
紧紧地抱住。
唐玄奘有些无措。
试图推开孙悟空。
“大圣，我身上脏…”
孙悟空怒极开口冲着他吼，拥抱的力度却是丝毫未减。
“闭嘴。”
“脏死了。”
“唐玄奘你真是脏死了！”
说着说着，孙悟空的语气逐渐放缓了不少，再次紧了紧抱着唐玄奘的力度。
如同是要将他生生融入血肉一般。
孙悟空眼神有些恍惚的笑。
声音很轻。
他说唐玄奘你这个傻子。
我骗你的。
这世上，哪里有比脸盆还大的桃子。
唐玄奘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大圣抱他抱的很紧，紧到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起来。
肮脏污秽的泥水沾湿了两个人的衣裳。
滴答滴答的滴了一地。
纵使你满身污秽如刺猬，我仍伸手相拥无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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