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遇到慧明和尚的时间,是在杨莲亭被任盈盈掳走的第四天。
那时候东方不败几乎是疯了一般,在往武林大会赶路。
一张脸苍白到近乎透明,一身红衣烈烈,被风吹起空荡的厉害,他又瘦了许多许多,分明是单薄至极的模样,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竟是生生多了几分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煞气。
像是一块万年玄冰,伤人也伤己。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敢跟东方不败说话,更没有人敢为难他。
他甚至没有休息,不住店,不停歇,只在更换马匹的时候停下。
慧明和尚便是这时候出现的。
一身长袍袈裟,从背后看像是一身佛光普照的慈悲相,可从正面看,他眨一眨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像佛门清净地的模样。
“阿弥陀佛,东方施主,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缘分啊。”
慧明和尚双手合十,笑容满面:“之前您与杨施主赠与我佛的一千两银子,贫僧已经代替二位施主捐献给寺庙供作香火之用了。”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半晌之后,东方不败方才抬起头来望向他。
看不清楚神情,声音淡的厉害。
东方问他:“和尚,莲弟不在,你且不要浪费功夫了。”
“他会给你一千两香火钱,不代表我也会。”
说罢,东方不败牵了马转身就要赶路,可刚刚转过头,就听到慧明和尚在后面叫他的声音。
“东方施主留步,东方施主留步啊!”
“杨兄弟不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慧明和尚咳嗽一声,轻轻伸出手来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的看了东方不败一眼,沉声开口道:“他是命中有此一劫,命中有此一劫啊!”
话音未落,下一秒,东方不败的手,就已经掐在了慧明和尚的脖子上。
他表情冷的厉害。
“和尚,谁你胡乱咒他?”
东方不败轻轻呼出一口气,眸色淡的像是云,他轻声说:“有我在,他必定安然无恙。”
慧明和尚被掐住脖子难受的厉害,咳得一张脸通红,使劲挣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到东方不败松手。
他使劲喘息半晌方才缓过神来。
本来想找东方不败讨个说法的,可话到嘴边,看着东方不败冷漠的侧脸,和尚咳嗽一声,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就看到东方不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慧明。
他没有看他,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像是想到杨莲亭,微微垂了眸,淡淡开口道:“这里是一万两银子。”
“我从不信你,但莲弟信你。”
“他为了我给你一千两作香火供奉,如今我给你一万两,希望你在佛前给他点一盏长明灯,日日年年,求他平安康健。”
说罢,转身离开。
慧明和尚猝不及防的接了这一万两银票,正准备说些什么呢,就看到东方不败要走,他忍不住叹息一声,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正经的悲悯之色。
“东方施主且慢。”
“贫僧说的话不是妄语。”
“杨施主命格特殊,无根断魂,你二人之间的因果又互相牵连,你又杀孽太重,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你二人若是强行待在一起,对你们二人的命数恐是有损啊。”
“若是贫僧猜的没错,杨施主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上次见他便觉他眉心乌青,怕是要受重伤,中剧毒啊。”
“东方施主,你听贫僧一句劝。”
“因果命盘,从不是普通人可以操纵,更何况你二人男子相恋,背离人伦,就连贫僧也无可奈何,你最好,还是离杨施主远一些吧——”
东方不败一瞬间,脚步都凝滞了几分。
他望着面前一而再再二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和尚,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他浑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似的。
若是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说这等阴损诅咒之语,怕是早就已经银针入体,死无全尸。
可是银针已经捏在手上了,东方不败胸口微微起伏。
半晌。
他声音冷硬,缓缓摇头。
“和尚,你说的话,本座一个字都不信。”
东方不败顿了顿,他的视线缓缓地落在慧明和尚的脸上,他像是笑了,微眯了眼,身上的红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莲弟是被贼人绑了去。”
“可我会救他出来。”
东方不败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他牵着马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你判了我与莲弟的未来,却说你无能为力,即便是如此,那就不要再说了。”
“他与我倾心相待,我东方不败从来都不信命,纵然是死,我也要把他留在我身边。”
“我这辈子没奢求过什么东西…”东方不败轻轻地笑,他的视线落在面前无尽的长路上,“我只求我的莲弟能与我相伴到老,难道老天爷却不肯吗?”
他摇头。
“我不信。”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散了,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后面说的话,不知道到底是跟慧明和尚说的,还是在跟他自己说。
东方不败是真的不信。
可后来发生的事,杨莲亭真的身受重伤,真的身中剧毒。
他杀了很多很多人,筋疲力尽的脱出重围,他抱着杨莲亭一起骑马飞奔回到黑木崖的时候,他看着杨莲亭在自己面前不停的流血,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僵硬,看着他的生机一点一点的消散到快要断绝。
东方不败多害怕。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过。
他怕杨莲亭死了。
他拼了命的把自己的内力输进杨莲亭的身体里,拼了命的抱着他想要救活他。
他不信命啊。
那和尚无非就是为了多骗一点香火钱,先耸人听闻,然后再□□解厄,这种江湖骗子用惯了的戏码。
东方不败浑身都在颤抖。
一直到回到黑木崖。
平一指救活杨莲亭,他说他能解杨莲亭身上的毒。
东方不败又看着杨莲亭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他欢喜又忐忑,幸福又折磨,他日复一日的想起慧明和尚说过的话,日复一日的重复武林大会那一天的梦魇。
东方不败浑身酒气,站立不稳。
他抱着杨莲亭,声音沉沉闷闷,双眼通红,带着些许忐忑与庆幸,他抱着杨莲亭的腰,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莲弟,那和尚不过时说谎骗我,是吗?”
他不信慧明的话,却怕极了连累了杨莲亭受罪。
他信了慧明的话,却不舍得放开杨莲亭的手。
这些日子他日日痛苦煎熬,一直到今天,方才彻彻底底的将心里积压着的所有话,全部都说出来。
他喝多了酒抱着杨莲亭孩子气至极的不肯松手,哪里还有半分杀人如麻的神教教主模样,他打了个酒嗝,又摇头。
“莲弟,我不舍得离开你。”
杨莲亭深吸一口气,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与耐心,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他说好。
我不离开你,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方才沉沉地睡过去。
杨莲亭抱着他,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榻旁边,静静地注视着东方不败的脸。
原来这些日子,他注意到东方的那些情绪变化,那些闪烁又不分明的担忧,那些欲言又止的恐惧,全部都是因为这个。
慧明和尚。
从最初他说东方杀孽太重,日后必定不得善终开始,到说自己无根断魂,命格奇特,再到他跟东方说,自己与东方互相牵绊,势必没有善果。
这个和尚——
杨莲亭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房间外面。
“暗卫何在。”
“属下在。”
杨莲亭话音未落,便有一人黑衣黑袍从暗处飞身落下,双手抱拳跪倒在地,看不清楚脸,只听到声音低沉:“杨总管有何吩咐?”
“去帮我找一个和尚。”
“找到了送到黑木崖上来。”
简短的吩咐了几句之后,杨莲亭转过身去,又回到房间里,拿了水,尝了温度之后低头,轻轻地渡到东方不败的嘴里。
酒性寒,喝多了却容易上火。
睡梦之中的东方不败像是褪去了所有防备一般,可仍然皱着眉,阖着眼任由摆布的喝了杨莲亭喂的水,一张脸在或明或暗的昏黄光线里,显得极其单薄瘦削。
杨莲亭低头,轻轻地吻他的额头。
这傻瓜。
信了那和尚的话,所以这么久以来,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吧?
杨莲亭信吗?
说实话,他也是信的。
那和尚说的,确实全部都应验了。可应验的,却不仅仅只是这几次的事。
仔细想想,前世他与东方不败之间发生的所有,不也同样,与那和尚所说,全部契合吗?
东方不败杀孽过重,所以不得善终。
他们二人互相牵绊,最终东方身上的因果,也会报应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最后,他跟东方一起,被任我行任盈盈所杀,两人均是死无全尸,不得善终。
可是那又如何?
杨莲亭轻轻握住东方不败的手。
他眸色沉静,心中也一片平静安然。
他相信他跟东方这一世,定会平平安安,相伴到老。
老天许他重生,难道就是让他再重复一次前世的命运?
若论因果,前世任我行任盈盈杀了他和东方,这一世——他再亲手杀了这二人了解了前世的因果不就罢了?
杨莲亭深深呼出一口气,半晌,又伸手拉了拉东方不败身上盖着的被子。
武林大会那般九死一生他都活下来了,现在说什么命数因果——接下来的一生,他会用尽全部力气为面前这人积德行善,用尽全部力气守护好东方不败。
若最后真的要死——
杨莲亭轻轻地笑。
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是真的不怕死。
但他重生一世,又怎么能辜负老天爷的眷顾,纵然是死,他也要跟面前的这个人好好相爱,过完了这一生才舍得死。
这么想着,思路纷飞,杨莲亭握了握东方不败的手,挑了眉头,只觉得心中一片畅快通透。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童百熊的声音。
“教主,杨总管!”
“那任盈盈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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