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风几乎生生刮疼了杨莲亭的脸,他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却不躲不闪,站在原地闭了眼睛。
砰地一声——
这一掌最终没有落到杨莲亭的身上。
东方不败深吸了一口气,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别过脸去,一掌拍在他身旁的石柱上,轰隆一声,石柱被拍的粉碎,整个全部塌陷下来。
江南四友在旁边看的浑身都是一哆嗦,四人对视一眼,一边在心里暗叹教主神威,一边默默地往后面缩了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东方不败发脾气的时候迁怒于他们。
杨莲亭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东方不败苍白的有些发青的脸,忍不住上前一步去握住了这人的手,东方不败第一反应就是想挣脱,杨莲亭却不允许他挣开,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拢了拢他的衣服,然后把这人的手搓了搓,呵了口气,等到东方不败两只手的温度稍微回暖了些许,方才放开他。
江南四友站在后面看不到杨莲亭的动作,只觉得这位杨兄弟居然有胆量在犯了滔天大错之时还距离教主那么近,教主居然也没有发怒让他滚开?
四个人对视一眼,均是震惊,更不敢说话了。
“我杀任我行的确是处心积虑。”杨莲亭看了不远处的水牢一眼,甚至现在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任我行的痛苦哀嚎,他低了头,昏暗的水牢之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觉得晦暗又不分明。
停顿了良久,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东方不败身上。
他眸色浓沉又专注,温柔的落在这人脸上,像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像是笑了,他声音低低缓缓的,坚决又平静,“至于任盈盈。”
“杀她,我也是势在必行的。”
“但是东方,你要相信我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对你不利的心思。”杨莲亭顿了顿,“至于为什么选在今天…”
杨莲亭看着东方不败的眼睛,“东方,我等不及了。”
他没办法继续在惴惴不安中生活,没办法看着前世的轨迹一点点朝前推进,没办法看着那些曾经害死过他们两个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
他眼眶通红,满是失望与痛心,他不明白为什么杨莲亭到现在都不跟他坦白,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一刻杨莲亭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宽大衣袍下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掐进肉里,东方不败克制不住的觉得冷,浑身血脉逆流,牵筋带骨地觉得疼,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情绪失控过,他愤怒,生气,难过,甚至是想要毁灭一切。
可他站在原地,望着杨莲亭,最后只能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他贪心苛求,所以才被杨莲亭欺骗。
他不知羞耻,才会与一个男人相恋。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东方不败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克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勾起唇角来,凉凉的笑。
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不论杨莲亭要的是什么,他都愿意给他。
现如今,杨莲亭要的不过是一张教主令牌,不过是任我行跟任盈盈的命,不过就是欺骗了他,不过就是给了他一个拜堂成亲的骗局。
他一直都是愿意被骗的。
怎么到了现在这一步,反而委屈起来了呢?
生怕被杨莲亭看出自己这一刻的狼狈与羞耻,东方不败生生将翻涌着的气血压下,咽下喉咙间一瞬间涌起来的腥甜转身就要离开。
杨莲亭察觉到面前这人的异样,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感觉到东方身上凉的厉害,浑身都在发抖,杨莲亭心头一跳哑声开口问道:“可是内功出了岔子?”
东方不败此刻血脉逆流,原本就难受的厉害,被杨莲亭这么拉着,更觉得胸口生疼,不愿意看他一眼,挥了袖子直接重重的把人给推了开来。
江南四友看着觉得气氛不对,以为杨莲亭是想袭击教主,四个人飞快的拿着武器上前把杨莲亭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用了擒拿手直接把杨莲亭抓住,制着杨莲亭踉跄一步,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杨莲亭也不反抗,就任由江南四友这么抓住。
东方不败原本已经走到了水牢门口,听到后面的声音,脚步生生顿住,转过头去,视线定定的落在杨莲亭的身上。
他抿了唇,又别过脸去。
“放开他吧。” 东方不败听到自己说。
“可是教主,此人偷拿教主令牌假传您的口谕,实乃居心叵测——”
“此人阴险歹毒,不能不防啊教主!”
“放开他。”东方不败微垂了眼睑,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轻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他转过身不看杨莲亭,对着江南四友开口道:“任我行既已中毒不治,待他死后,你们几个便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寻个最近的堂口效力,就说是我的命令吧。”
东方不败此话一出,江南四友均是一喜,他们待着这西湖牢底看守任我行多年,人不人鬼不鬼,也像是在坐牢一般,好不容易能够出去,怎么能不开心?
四人迅速跪倒在地谢东方不败恩典,杨莲亭没了掣肘,想着东方不败的异状,只觉得着急又心疼,飞快的上前一步拉了他的手,开口问道:“东方,你可好些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两个人距离很近。
东方不败能看到杨莲亭的神色,他那么着急,那么担忧的看着自己,全然不似作假。
可童百熊的那一封信,还有今天晚上所有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东方不败方才堪堪软了一点的心,一瞬间又硬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愚蠢。
他痛恨极了这个样子在杨莲亭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
急怒攻心之下,噗的一声——
一大口鲜血吐出来。
“东方——”
“教主——”
“教主——”
杨莲亭一颗心都揪起来,上前一步就想把人抱在怀里,东方不败唇角的血渍与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杨莲亭这一刻瞬间就后悔了。
他杀什么任我行,杀什么任盈盈。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面前这人重要。
他肯定是生气了,肯定是胡思乱想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失态,才会血脉逆流,杨莲亭自是知道这人修炼的武功反噬起来又多厉害,若是真的被反噬,那么他现在该有多疼?
东方不败脸色苍白的无法形容,他却咬了牙,红着眼眶看了杨莲亭一眼,再一次推开了他,转过身去,催动轻功直直的飞了出去。
杨莲亭武功低微,自然是跟不上东方不败。他心急火燎的往那栋宅子赶,一路上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上煎炸一般,他苦笑一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真的是自作聪明。”
他以为今日可以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掉他跟东方身边最大的威胁,自以为东方疲了累了,不会发觉,可万万没想到。
那人最是敏感多疑,将所有的勇气和大胆都给了自己。
杨莲亭心疼的不像话,一路上全都是东方不败吐血的那一瞬间。
你说前世他那么狠心,伤害了东方不败那么多次,到了现在,连他受一丁点的委屈都觉得看不下去呢,像是一把刀在心坎上最柔软的地方不停的搅,杨莲亭深吸一口气苦笑出声。
东方啊……
杨莲亭跑回到院子的时候,一颗心还在吊着,他怕东方不败一生气直接不再理他转头回黑木崖去了,一直走到院子门口。
房间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杨莲亭心头一跳,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步,伸手准备开门。
可房门就像是被锁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东方在里面。
杨莲亭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东方不败其实最怕黑,他寻常一个人睡的时候,蜡烛从来都是彻底燃着的,房间里要灯火通明的,这人才有安全感。
想到他现在一定很难受,杨莲亭一颗心都揪起来,他抬起手来敲门,“东方,你开门,你开门好不好?”
“我可以解释的。”
“我以前是喜欢女人,我也——我也去过很多下三滥的地方…”
“可认识你之前我就再没去过了——”
“东方,我没骗你。”
“我跟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认真的…”
杨莲亭话说一半,视线突然扫到房间的门槛上点点滴滴的血渍,心头猛地一跳。
从西湖水牢到这里需要一刻钟时间,东方到现在还在吐血?
这人——他得是难受的多厉害?
想都不想,杨莲亭飞快的转身直冲冲地朝着外面跑出去。
他还记得之前曾央平一指给开过的药方,若是让东方这样熬下去,怕是得生生被内功反噬给疼死,他要去抓药,他要去抓药!
杨莲亭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他□□的心疼,克制不住的觉得愧疚,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似的,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的找。
可此时此刻不过还是凌晨。
天都还没有亮起来,没有一家药铺开门。
他浑身都是汗,一双腿累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却咬了牙,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的敲门。
“谁这么晚了还在敲门!明天早上再来!”
“滚滚滚,大半夜的搅人清梦,赶着投胎啊!”
“去别处抓药去!明天早上我们才开门呢,别敲了!”
不知道找了多少家药铺,好不容易敲开了一家,杨莲亭凭着记忆按照方子抓了药,飞快的拿着包好的中药包再往回跑。
刚刚走出门,还没有走出去几步,突然看到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看过的脆弱和慌张。
他披着的外袍松松散散的,襟口上面,还有点点血渍,一头长发披散着,这么冷的天,他甚至连鞋都没有穿,赤着脚就这么跑出来。
一张脸苍白的像纸,很狼狈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
可在看到杨莲亭的那一瞬间。
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给抽光了。
他深吸一口气,喉咙动了动,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双眼睛就已经红了起来。
他别过脸去,转过身就要走。
杨莲亭飞快上前,一把拉住了东方不败,搓了搓他的手,“东方,你怎么出来了,还难不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说到一半。
他突然意识到东方不败这般狼狈不堪慌乱至极的跑出来是为什么。
他害怕自己走了?
就算是今天他骗了他,他背着他做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那么生气那么愤怒了。
他居然,还会害怕自己离他而去了。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梗在喉咙里,杨莲亭望着东方不败的侧脸,只觉得胸口生疼,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至极,停顿了半晌之后,他紧了紧握着这人的手。
他冲着他笑。
“东方,我刚给你抓了药。”
“药铺门都没有开,我敲了好多家,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愿意开门的。”
杨莲亭眼眶也红了,“东方,我不会走,你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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