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白蟒回到自屋门前,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提伞立在门檐下张望,远远瞅到雷季泷,便小快步奔来。雷季泷定睛一瞅,果是熟人,为母亲身边侧的大侍女,不免问:“夙与姐姐怎么过来了?”
侍女将伞往雷季泷头顶送,小少年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令她十分心痛,恰她臂弯里挽着一叠干燥绵白布巾,便举起来将小少年裹住,细声细气说道:“主母说今日府中甚是吵闹,吩咐夙与领小公子过去。”
一边听着,雷季泷垂头扯着布巾搽脸,问:“大晚上的,母亲叫我过去作甚,就是吃晚饭那也太迟了罢?且我看这天,雨怕是停不下来,而屋外头的吵闹约摸也暂时止歇,我还是不过去了。”
侍女面露为难,低声说:“小公子还是过去一趟吧,主母很是焦躁,适才不知何故还大发雷霆。”
雷季泷面上并无惊讶,反倒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每年这个时候母亲的心情都不佳,你们多照看着些,劝劝她就是。叫我过去无非是徒添烦恼罢了,且那些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说的嘴巴也起茧,又不是大夫,我哪里还管治这个?”
侍女不敢对主子举止作任何评论,继续对雷季泷劝说:“小公子说的是,但唯有小公子是主母心头宝,咱们这些当下人的,说一万句也没有小公子一句话管用呐。”
话说的在理,雷季泷叹了口气,摸了摸衣领子,感觉身上衣衫尽湿,便说:“那我去囫囵换件衣衫,就过去。”
见雷季泷同意,侍女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抵唇一笑:“主母早已为小公子备好干爽衣衫与热汤,小公子直接过去便可。”
雷季泷一怔,眉宇间疑惑闪过,正欲放下,闻怀中白蟒低低发出嘶鸣,抬眼望向侍女,不免手中一紧。侍女根本未留意雷季泷怀里尚抱着一蛇团,乍见三角蛇头探出,禁不住惊呼一声,忍住惧意,怕白蟒伤及雷季泷,强要来抓,并呼:“小公子怎拿如此危险的长虫,当心!”
雷季泷抬手拦下,更把白蟒搂紧了一些,说:“大惊小怪什么,小白不咬人,就当是我玩伴如何?要走便走吧,若是待会儿老爹来寻我,那便走不得了。”
侍女不好多言,知小公子那些千奇百怪的喜好,府中三位都颇为纵容,非是她能质疑,唯有顺雷季泷的意,一面警惕地盯着白蟒,举伞引向自家主母院落。另一面,侍女心中也有忧虑,每逢寒衣节之际,曹茜阳喜怒不定在亲近之人间已非秘密。正如雷季泷所言,他的来去与否,不但有可能对此毫无帮助,甚至可能激化矛盾。
此非是第一回。
只有随嫁侍女类夙与,方知道其根本原因为何。
曹茜阳是大家出身,早年却只是府中三女,生母早逝,生母家族亦不盛,与嫡女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两位长姐婚嫁以后,她年龄着实已有些大了,入不来当时贵圈人之眼,恰雷元稹与其父亲相交那段时间提及婚嫁,其父三言两语,几近连卖带送地将她送出府去。
在此之前,曹茜阳一直认为她的夫婿应是舞文弄墨之辈,不需心怀锦绣,也该脉脉小意。到头来,乃至出门前一刻,连所嫁之人的脸都未曾见过。然后她一脚跨出家中门槛,于面纱遮掩下,得墙外海阔天空尽入眼来,头晕目眩时,瞧见劲装男子御马,百人俯身叩首为其马首是瞻。男子斜眼瞥来,眉梢一挑,扬唇一笑,那等恣意张狂,当得一句风华正茂。
她冥冥之中竟生出祈愿,以为自己未来一生,合该与此男子纵横来去。舞文弄墨再入不得她眼,江湖儿女自由自在的生活,或是她所要的归宿……一直到如她名字一般茜红的头盖被揭开。
满心的欣喜、紧张、忐忑,在对面另一个男子沉静如冰的眼眸之中,彻底冻结。她的幻想与祈愿,回想起来,无异于镜花水月,剩下的,是渐白的青丝,还有那场……令尊卑上下彻底颠覆的火与血。
如今当年的家族反过来要仪仗曹茜阳的鼻息,巴结这个被忽略的三女,连她嫁入其它大家的长姐都要艳羡嫉妒。可整整十数年,曹茜阳未有哪怕一瞬间想要衣锦还乡的念头,因她知道,她从喜帕被挑起的那一刻就知道,从祠堂地面被血铺洗的那一刻就知道,从雷玊玫归来那一刻就知道,她无法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她曾经期盼的任何东西。
曹茜阳是信命的人,所以侍女夙与最常听主母喃喃低念的,俱是小公子。
路中不再见先前遍地的护卫,约摸大家皆为家主所呼走,于是夜沉雨冷,平日不阵子的路,无端走了一辈子那样长,雷季泷才同侍女抵达。
母亲的院子一如往常雷季泷来去时灯火通明,脚跟尚没有站稳,幼时照顾他的,他所熟悉各个侍女便鱼贯而出,嘘寒问暖,举来热汤茶水干衣。曹茜阳早早便在门框处等候,远远瞧见他来便伸出臂,他方迈入屋檐下,就被迫不及待拥入怀中,轻轻抚着脸颊与发顶。
雷季泷一直都感到费解,分明一并居于府中,相隔近乎咫尺,何以每次母亲总是三旬不得见他的模样,令他尴尬。他未忘记他怀里尚搂着一尾白蟒,虽确认了白蟒并不会伤他,不敢担保不会伤其他人,于是连忙从曹茜阳怀中挣脱,推说:“我身上湿,莫把母亲衣裳也弄湿了。”
白蟒颇为庞大,不容易被忽略,偏偏曹茜阳浑然未投去一丝眼神,仅顾轻抚雷季泷发鬓,轻声叨念:“我可怜的泷儿,没有受伤吧?”
雷季泷呆怔一瞬,双眼垂下又飞快抬起,摇头:“泷儿未有受伤,不过摔了一下,没大碍的。”
话罄,雷季泷留意到两侧低垂的发髻中,有机敏侍女好几人,都不由自主地朝曹茜阳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欲言又止。
曹茜阳眼中唯有雷季泷的身影,别物都于黑褐眼瞳边沿晕的模糊不清,她摸着他湿淋淋的衣物,急忙将孩子往屋中引,恼雷季泷不爱惜自己,责备之言说出来,又有无奈宠溺:“大雨夜的跑出去作甚,如此天气若染了风寒,又得喝汤药。你从来就不爱吃,总是偷偷倒掉,于是病情又反复,真叫人着急。”
随着曹茜阳转身,侍女簇拥上来,雷季泷身上浸吸雨水的布巾被取走,重新披上一方。侍女又奉上姜茶,雷季泷便饮了一大口,皱着脸勉强咽下去,其间埋怨说:“……娘,我都这么大人了,您又何必老拿那些八百年前的事情来说呢。”
“如何去了八百年那样远?”曹茜阳但笑,低垂的面庞一如既往温柔,“对娘来说,分明还是昨日的事情。”
转入屋内,侍女举来热汤以及用以更替的衣物。曹茜阳在雷季泷身前蹲下,要为他换衣,如此才留神到白蟒所在,露出意外之色,倒也不惧,仅仅是皱眉:“这是哪里来的长虫,莫非是外头的人给的?娘跟你说多少次了,外头的人用心险恶,有时间闹这些,不若好好听讲多看几遍典籍,莫要玩物丧志。”
早知道总会提及用功学习的话题,雷季泷作未曾听闻,躲开曹茜阳的手,道:“哎呀娘,我自己换就成了,有手有脚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闻此故作大人的害羞之言,曹茜阳忍不住揽住自己孩子尚瘦弱的肩膀,点了点雷季泷眉心:“不论你多大,便是行了冠礼,仍是娘的孩子。”
“我又没说不是……”雷季泷嘟囔,挣出曹茜阳怀抱,一只手把她连同挤入来的侍女一并往屏风外头推,“我自己会换,很快的,娘你在外头等一会,我就出来。”
曹茜阳忍不住发出轻笑,便也随着自己孩子去了,站在屏风外叮咛道:“快换罢出来,用多些姜汤。”
待只剩他与怀中沉甸甸的白蟒,雷季泷脸上神色顿时沉下。他望向白蟒,白蟒亦望他,仿佛能够阅读他心中想法,头颅上下点动。
雷季泷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屏风外的身影,困惑、愧疚、痛心、恐惧,刹那齐齐涌上心头,陈杂五味,最终唯有一味苦涩,在舌底徘徊不走。
沉默着,雷季泷将透湿的衣壳剥下,扔到一旁,取热毛巾浸湿,洗刷身上冷雨和尘土留下的痕迹。小少年身上确实仍有未能去掉的晒痕,比之数月前,身上软肉消失无踪,结实不少。
他拿起母亲为他准备的干衣穿上。
那是一件旧衣,白底蓝纹,是雷季泷先前常穿的一件,穿上爱对镜搔首弄姿自诩翩翩公子。如今系上衣带,有两分发紧显短,水银镜中,肤色被白衣衬的更加黝黑,且不说公子之姿,浑成码头运货偷穿富贵人家衣服的小工。
雷季泷呆呆地盯着镜子里的少年看,半晌,扯开发带,抓过布巾盖在脑袋上,就是一顿狠狠揉搓。随后他甩开布巾,故作潇洒地将鸟窝似的头发梳到脑后,咧嘴尝试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勉强僵硬之极,反倒将他自己难看笑了,以至他最终还是用手将其搓散,深吸一口气,弯腰抱起四处探头的白蟒,转出屏风。
屏风外,早前伺候的侍女纷纷退去,偌大厅堂,今夜显得格外空荡。门户将风雨阻隔在外,偶有风雷声惊起,荡遍内室,连同雷季泷自己在内,便只剩曹茜阳以及三位大侍女。
曹茜阳已在桌旁落座,月白缎面的裙倒映着暗沉烛光,一见雷季泷出来,便伸出手。雷季泷迈过去,垂头,望了眼母亲探来那纤细白嫩的手,小小少年眼底复杂一闪而过,而后熟练地挽住,至她对面的绣墩坐下。
屋里燃上了薄炭,摆在两人之间,尚未入冬,故此灼得空气有些燥热。曹茜阳弯下腰,替雷季泷将裤腿挽起,除去湿漉漉的鞋袜,拉到自己大腿上放好,由此桌角炭炉腾起来的热气,恰好用以来为雷季泷暖足,将她额头熏出薄汗。
曹茜阳挥手,令侍女端来姜汤再一碗,取调羹舀起一勺,细细吹祛热气,递到雷季泷眼前嘴边。雷季泷低头饮尽,曹茜阳再举起手帕替他按嘴角,一如幼时,女人眼里的温柔几尽盈溢,于灯影中泛出粼粼波光。
小少年问:“娘向来喜欢热闹,今日怎么四处只有这样少人?”
曹茜阳说:“男女授受不亲,泷儿如今已是大男孩了,不相干的人自然要避让些。”
不知为何说罢后竟嫣然一笑,察觉雷季泷注视她时,又敛去,说道:“泷儿怎生如此不听话,越发顽皮。先前偷跑出门一事,为娘尚未与你清算,如今又大雨天胡乱奔走,可知娘听得外头的纷扰,又多么担忧吗?”
雷季泷并未反驳,薅怀里白蟒鳞片,沉默地又饮罢两勺姜汤,待额上鼻尖出了细细汗珠,抬眸时候眼里似有星光,也笑:“娘何须担忧,正如您所言,泷儿已非是小童,分得清楚利害。”
曹茜阳摇头:“你生来就是个不是天高地厚的性子,总捋你爹的虎须不说,哪里分得清楚利害?还成日没个正形的,四处抓那些蛇虫鼠蚁来闹,跑来跑去滚的一身泥,莫说哪家公子似你这般,便是你那堂兄弟,可又曾似你的?”
“老爹今日才训过我,娘不心疼心疼我?”
“你爹所说莫非有错?”曹茜阳轻轻在雷季泷小腿上拍打二下,道,“我知你平日就好事,哪儿有热闹朝哪儿凑,可你身为雷府公子,竟为了一些犯了错的下人忤逆你爹,实在不懂事。须知那是你爹,也是家主,你如此在旁人面前拂他面子,如此遭到训斥,哪里可怜?”
雷季泷朝前倾身,微微侧了侧脑袋,问:“那娘是想要我哪般?”
曹茜阳叹了口气:“但望你能学着稳重些许,不去做那些工匠的琐碎自贬身份,届时若有人问你最擅何物,旁人皆言诗书礼乐,你偏说挖土打铁,是何等的令人尴尬?亦愿你将自己身份摆正,你乃是此府将来的主人,世间琐碎不平事有多少,你莫非能一一去管?他人脑中龌蹉多少,勾心斗角,你莫非又能一一看透?”
雷季泷便笑,笑着笑着,松开了怀中白蟒。
他将双腿自母亲膝头放下,站起身来,在母亲足前,却又跪了下去:“其实我也晓得,许我该跟着老爹学学如何恩威并施威风八面,又或跟着姑奶奶了解如何自细微之处捕捉事实好辨别清浊。”
曹茜阳吃了一惊,忙去拉雷季泷:“泷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雷季泷不为所动,固执长身跪着,继续道:“是我不孝,故此做不到父亲母亲所求。我只道我这一辈子,永不会成为如你们期盼的那种人。不平之事确有千万,但既在我眼前,我便不会放它自流。我或不会成功,但我努力过,无愧于自身。我亦不想猜疑他人,因我站的太高、活的太简单美满,不知他人究竟面临过怎样的苦难,可我能看到的是他们挣扎求存卑微的面庞。我做不到轻描淡写夺去他人性命,做不到三言两语断夺对错是非,该是我无能懦弱,方叫您和爹如此失望,到不得不做出这等事情的地步……”
“娘,故此我求您。”雷季泷抬起头,小少年的眼泪挂在眼角,不知为何流了下来,“请住手吧。”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屋中无人言语。侍女垂首,作双目失明两耳失聪,而曹茜阳伸去欲揩雷季泷面上泪珠的手,僵在半空。
“……你知道了?”
许久以后,曹茜阳将视线自孩儿面上挪开,盯着梁下悬灯,甚至没有企图遮掩,坦白自如地承认了。话罢她又将视线转回来,眼里没有丝毫羞愧,没有丝毫后悔,坦坦荡荡。
曹茜阳不想当一个严厉不失慈爱的母亲吗?
她想。
但是她没猜到雷元江竟然突如其来地带回来一个青年,举手投足加以信任器重。而那个青年……在那个青年的眼里,她看到了青年时期雷元江眼里的,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她不敢想象,如果这种眼神落在她唯一拥有的、最珍贵的孩子身上,多年前那场血腥,将会如何重演。
曹茜阳前所未有的冷静,她的言语也前所未有的冷酷:“他死了,对我们谁都好。”
“为什么?”雷季泷完全无法、也不可能理解这种想法,问,“他又没做错什么,让他到这里来的人是老爹,对他嘉赏的是老爹,让他引人妒忌的也是老爹,他努力得到他应得的,到底做错了什么,娘竟如此心狠地觉得他非死不可?”
这么多年来,雷季泷是第一回,如此直白地诘问他的母亲。可若一个人的一生都不能如愿,一旦此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所有的期望将会半滴不余地倾注于稻草身上,企图将之养育成一株可供乘凉的参天大树。何曾想到,有一日竟会遭到这株幼苗的质问,质问凭何靠在它树荫之下。
曹茜阳双手紧握裙面,嘴角微微颤抖,道:“这个世道,本就是你生于何处就死在何处,他图谋他不该得到、不应得到的东西,故他活该如此!”
“若一个人只想活着,莫非也有错吗?”
“错?什么是对又什么是错?”曹茜阳露出一抹压抑的笑容,“所谓对错,无非都是人定的。我是雷府主母,我之所言便是对错。”
“你以为他别无所图?你以为他便单纯无害?我的孩子,你莫非认为外头的人、外头的世道有多好?你以为他人一朝学武有成,为何挤破脑袋也要挤进我雷家?那些人,若非是我雷家,或还在某处过食不果腹之日,他们的孩子,或一生下来便发头疼脑热早早夭折!如今他们过的安乐,所□□细而所着身暖,出得门去威风八面,一切都是我雷家予他们的,他们不过是我雷家的仆从,财产而已!”
“我不信。”雷季泷面上尚有泪,眼神却剔透清晰,不为耳中言语所动,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知天地乾坤清浊有时,仍信勤学不辍必金榜题名,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信天地正邪如日升日落非是人能定夺。”
“我更信人心知善恶,信人生在世终有去路。”雷季泷折下腰去,在曹茜阳足前叩首,“故此泷儿求您收手,求您不要成为泷儿……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便是不,又如何?”曹茜阳猛地将桌面一击,腕上玉镯瞬时破碎,为她抬臂一挥,掷落厚实毡毯,悄然无声。她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双目瞪大盯着足前明明只是稍微拔高塞黑,却不知何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人的孩子。她想开口怒斥,烛影闪动,眼前一花,她的儿子身影倏尔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飘去不知名处。如此恐惧又漫上心头,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孩子……我的孩子,你现在不明白,但你终有一日,会理解为娘的用心。”
曹茜阳目光四看,如人偶般静站着的侍女终于动弹,纷纷簇拥上前,要将雷季泷从地上拉扯起来,纷纷说着:“小公子何必为一个外人跟家里人闹得不愉快?说到底,主母都是为了小公子您好,您该稍稍体谅一下主母的用心。小公子尚年幼,被外人蒙蔽煽动也情有可原,不理解主母做法也是有的,待他日,必渐渐就能明白了……”
雷季泷忽而一笑,抬手展臂将所有侍女拂开,自从地上站起,身形一晃而又稳稳站住,说:“若是如此,佛主也罢、道尊也好,我此生唯求那一日,永不到来。”
他怀中白蟒落地,倏地一下,自侍女们脚边游过,一路蹿出,引出侍女一串惊呼。雷季泷紧跟其后,至侧厅一面柜前,目光左右扫去,定于一翡翠金瓶上。他眼角最后一滴泪珠堕下,眸光凝聚,化作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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