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转向莫再问怀中的三王子。
我站着没动：“你让我行个方便？”
“是，”男人神色复杂，“请讲三皇子交给在下，在下并不想动粗。”
“不行呢，”我摇着头拒绝，眼看着中年男人张口想要说话，立刻打断他，“俺一介粗人也看不出这腰牌是真的假的，万一你用假的来哄俺……”
“那可咋办啊？三王子可是圣上亲儿子，圣上怎么可能为了一朵什劳子破花，就不顾亲情要捉拿三皇子！”
我越说越义正言辞：“你莫不是来骗人的！”
男人懵了：“……不，我不是。”
我：“不，你就是！”
男人：“……”
男人细细的打量了我一下，眼里的情绪多了几分赞赏，他问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是三王子的贵客。”我睁眼说瞎话。
“请等一下。”男人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商讨着什么，我悄无声息的退后了一小步，看了眼穆罕默德。
他还晕倒在莫再问怀里。
莫再问有些担忧，小声道：“要是他们动手强抢怎么办？”
我叹气：“他们要是能动手早就动手了，还轮得到好言好语的在这说话？”
男人很快商讨好，对着我拱手，无奈一笑：“阁下可能不知，前些日子丢的花并非是什么普通的花，而是冰玉雪莲。”
“是可以炼长生不死药，活死人肉白骨的冰玉雪莲，圣上正等着这雪莲炼制长生不老药，听闻被盗后盛怒，下令严查……”
“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三王子的生母居然和江湖人士勾结，共同谋划盗取雪莲！”
他无奈道：“这才派属下将贵妃娘娘一脉尽数捉拿进狱。”
我不可置信：“贵妃娘娘一介女流，又如何能接触到江湖人士？”
男人犹豫了一下，才道：“罢了，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那下官就在讲无妨了，前些日子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皆出现在西域……”
我点头看着慕容洗，表示这件事情我知道。
这不。
这位疑似魔教教主的人不是还在这呢吗。
“圣上派三王子前去查探江湖人士突然为何踏足西域，下官斗胆猜测，应该就是那个时间贵妃和江湖众人才搭上线的。”
男人叹气，目光闪烁着什么：“在下从小看着三王子长大……没想到居然会出了这种事……唉。”
我沉默片刻。
听男人这么一解释，所有的线便串起来了。
比如堂堂三王子，为什么会在那么一个边缘小镇天天调戏卖身葬父的女人，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那女人身份不简单。
再比如，为什么他主动和我搭话，并且许诺要帮我寻找贩卖孜然的商人……我看了眼慕容洗，原来穆罕默德早就认出了我们。
那男人还要说什么，队伍中突然走出一个穿着蓝色宦官服的太监，那太监不耐烦的皱眉：“莫西将军，您的话太多了。”
他趾高气昂的看着我：“休要多言，快吧三王子给杂家交出来，李将军你也是的，跟一帮粗人讲这么多干什么。”
男人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愤怒，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没理太监，转头看着莫西将军：“将军可有逮捕令？”
“有的。”莫西将军拿出逮捕令。
上面写着，将贵妃一脉尽数抓入监牢。
“既然如此，将军便动手吧。”我了然点头，让出一条路，太监骂骂咧咧的伸手要接过三皇子，“杂家早就说了，直接动手便是……”
“将军磨磨唧唧的，莫不是三王子同党？”
莫西将军低头不语。
我挡住太监的手，嗤笑：“这位公公是要干嘛？”
公公奇怪道：“自然是将三皇子逮捕归案。”
“喷，公公莫非是痴了，好好看看这逮捕令，上面分明写的是将贵妃娘娘一脉逮捕归案，与三王子何干？”
公公有些懵：“贵妃是三王子生母……”
“那又如何？三王子可是圣上的龙子，怎么能算是贵妇一脉？明明应是陛下一脉，”我摇摇头，“难道公公的意思是……”
“三王子并未圣上之子？”
“你污蔑！”那公公跳脚，“大胆刁民，当真是蛮不讲理胡说八道！”
“逮捕令上说抓贵妇一脉，公公却偏偏要把三王子也一同抓了去……”我唉声叹气，“公公您可真是大胆啊。”
“你！”
那公公气的不行，却又无法反驳。
轮搬弄黑白的文字功底，在朝廷里混了那么久的我要是连个公公都赢不了，干脆就地自杀死了算了。
逮捕令里，圣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让抓贵妃，三王子确是未提，因为大家潜意识的认为三王子是贵妃一脉。
可我把三王子打成了皇帝一脉。
那公公在气也无可奈何。
“好，”他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对着属下大声嚷嚷道，“既然如此，便把贵妃请出来，捉拿贵妃总可以了吧！”
我摇着扇子：“公公自便，看我作甚。”
午歇的贵妃娘娘，很快便被士兵恭恭敬敬的请了出来，她发丝散乱，温和清冷的脸上带了几分厌恶自嘲。
“莫久……”她长吸了一口气，“谢谢你。”
我沉默着没说话。
那公公像是故意给我看一般，狠狠推了贵妃娘娘一把，贵妃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不可思议的瞪着公公。
公公尖声细气：“你看什么，还以为自己是丞相嫡女，圣上千宠万宠的贵妃？我告诉你，你父亲因为勾结江湖人士祸乱朝纲……”
“已经先你一步进监牢了！”
贵妇娘娘愣了一下，嗤笑：“本宫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纵观前朝历史，权倾天下者又有几人善终？
她努力平稳面容，眼里还是翻上泪水：“什么雪莲丢了什么祸乱朝纲……那雪莲怕不是皇上自己派人偷的吧！”
“就是为了嫁祸我们吧……喷。”
她摸了一把眼泪，鲜红的贵妃服衬的她面容越发雪白：“我父亲当了三十年的官，从未贪过百姓一分一毫。”
“他上任后一直兢兢业业，四十多岁熬的身体比六七十还不如，太医说他没几年好活了，圣上连这么几年都忍不了？！”
太监没说话。
贵妃说的是实话，可他的父亲权倾天下，兵贯朝野，圣上老了，人越老越容易多疑，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他自然是忌惮的。
别说几年。
几天都忍不了。
他一直静静等着贵妃说完，才一挥手示意手下拖着她离去。
侍卫的动作变得粗暴无礼。
似乎知道她起不来了。
贵妃身体柔弱，几乎是走一步被推两步，她勉强回头看了穆罕默德一眼，然后目光又转到了我的身上。
她眼眶泛红，张口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始终沉默着没说话。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女人穿着淡黄色的衣裙站在我身后，好奇道：“你是谁？”
也记得她抬手煮茶，纤细的花瓣落在手上，她面容向往，微笑着道：“我也很羡慕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而如今。
她身形仿佛比纸还薄，红衣刺目惹眼，我记得我好像是……见过类似情景的。
那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死后父亲也被斩首，一家大大小小要么轮放要么冲为军.妓。
只有我娘亲是意外。
她一个人站在庭院中间，呆愣愣的看着随意杀抢掠的侍卫，哭泣着的婢女，和面前沾着血迹的刀尖。
有人跪下说：“属下来迟，还请公主赎罪。”
她是一国公主。
哪怕是为了颜面，皇帝都不能对她怎么样。
“你没来迟，反而来早了。”她冷漠道，脸上的单纯和天真消失的一干二净，眉目间沾染着鲜红色的血迹。
她整个人也是红的。
一身嫁衣，上面绣着的凤凰仿佛要冲天而起。
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娘亲。
我记忆中的她向来都是娇俏单纯的样子，眉眼也总是弯着，偶尔我也会觉得她蛮不讲理……可她连蛮不讲理都那样可爱。
这些都没有了。
一夜之间，所有都没有了。
刀抵住脖子，蔓延出血迹。
风轻轻吹过脸颊，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一辈子都是镇国公的人。
……我娘娇气了大半辈子。
我至今都不敢想想，她那么怕疼，连磕个口子都想眼眶泛红的人是怎么敢自刎的。
要多大的勇气。
又要多恨。
而我当时就站在原地，化为鬼魂。
我徒劳的想要冲上去阻止惨剧，可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我面前。
历朝历代，但凡反叛，总要前前后后牵连出一大波人陪葬，无论是有罪是无辜，京城上下都蔓延着血腥味。
一直带我重生，杀戮还未结束。
“你为什么不帮她？”
一个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睁眼，慕容洗握着刀站在我面前，抿唇质问：“为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拉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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