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但是在轰炸机越来越近的炮声中，锦怡没有想太多，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部。“啪—”一堆泥土落在了手上，夹带着一些刺痛。
过了几分钟，飞机的声音逐渐消失，锦怡偏头望去，有一些地方已经有了动静。紧接着，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一个人，一个死人。
又是一块铁片，炸弹落地后破碎飞溅的铁片，像刀子一般，插在了士兵的后颈处，大概是动脉破了，涌出的鲜血很快将身下的土地染红。锦怡发现，若不是那个士兵挡着，那块铁片也许已经插上了她的心脏。
她怔怔地坐在那，颤抖着，不敢推开身上的那人。一位士兵走了过来，将人抱着拖到了一旁，他转身对锦怡说道，“林护士，勇子是自愿的，你不要多想，大家都知道，你活着，才能有更多的人活着！”
锦怡听到这话，眼睛微微转了转，过一会儿才站了起来，走向最近的一个等待救治的伤员。
看着一堆堆躺在壕沟内的伤员，青凌感觉到锦怡周身的气息似乎变了，不再迷茫害怕，有点悲痛，也充满了力量。
伤亡惨重，这是锦怡第一眼看到战场之后的感受，能动的士兵不到三分之一，她不停地从包里拿出止痛剂、白fen和绷带，眼前充斥着的全是血色和大片大片的伤口，到后来，锦怡基本上已经是条件反射了，颤抖的手甚至没有办法将止痛剂扎进皮肤。
后来，锦怡才知道，那天R国派出了两架轰炸机，它们在天上盘旋着，落下一颗又一颗的炮弹，每一颗炮弹的落下，都会溅起许多的泥土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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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壕沟内的第七天，锦怡靠在土堆边，离她不远处的大坑里还有一些未掩盖好的肢体。今天刚来了一个支援的连，趁着他们还有力气的时候，连长让他们帮忙将牺牲的士兵们埋了起来。
刚来的支援连的士兵埋完人之后，脸上没有了刚来时的轻松，都微微有些发白，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只是紧了紧手里的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连长看到他们的样子，叹了口气，坐在一个小土堆上。不让新兵紧张起来不行啊，只有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和战争的残酷，才能让他们更快地适应战场，适应每天都不断有人死去的战场。
坐在锦怡旁边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看了看锦怡略微低垂的头和身上已经脏污却隐隐可见红十字的挎包，“同志，你是护士吧？”
锦怡转头看向这个面庞稚嫩，可能还未成年的小士兵，努力上扬嘴角，以最温和的语气回答他，“是的，我叫林锦怡，是这边的护士。你是新来的吗？”
“是，嘿嘿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俺是刚应征入伍地，打退敌人，俺娘就可以回老家了。”
锦怡又笑了笑，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蛋，锦怡突然有点不忍心，如果在和平年代上学的话，这个小伙子应该才中学吧，现在却要来面对血腥的战场。
“每天都会有一大批人死亡”温和的话语将小伙子的注意力吸引了，他诧异地看向锦怡。
锦怡却没有看向他，低着头继续说道“隔两天会有敌军的轰炸机飞过来，生死只能听天由命，开始打仗的时候最好不要露头，如果觉得眼睛有点看不清就缩下来休息一会儿，不要硬熬着，在这里轻伤是不能退下的，”瞥了眼小伙子似乎带着惊讶与紧张的表情，锦怡顿了顿，“总之，保持体力，不要逞能，坚持下去，等到战争结束你就可以回家了，带着你娘回老家。”
“恩！俺明白了，林护士，你真好！”小伙子才明白过来这是对他的一些叮嘱建议，而不是恐吓，开心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青凌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小伙子，连日来压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每天都能看到无数重伤不治的人等待死亡，每天都能感受剧烈的地面震动，入目便是各种各样残缺的尸体，即便她只是个包，也已经快到崩溃的极限了。
战争残酷吗？可能比想象得要更加残酷一些。
青凌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直面战场，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她面对过最讨厌的事便是用自己的面瘫脸去和学校领导谈奖学金的多少问题了。而现在，青凌觉得她最讨厌的便是自己不能变出万能药了。
就在昨天，那个对锦怡说要带着娘回老家的小伙子，被子弹擦破了喉管。锦怡死死地按住伤口，也没办法阻止生命的流逝。小伙子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林护士，你真好看，下辈子我想娶你做媳妇行吗？”还未等到锦怡的反应，便再说不出话了。
他的头正对着天空，眼睛还睁着，带着一丝怀念与眷恋，却没有痛苦。青凌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总有一种对家国的热爱，总怀着满腔对未来的希望，所以他们面对战场有紧张，有害怕，却没有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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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时间过去了，锦怡还在这片壕沟内，身边的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听赵连长说另外两个前线战场取得了重大胜利，大概很快这边的战争就会结束了。
锦怡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想起了晓瑜，不知道晓瑜现在在哪儿，她面对的战场又是怎样呢？她是否已经结束战斗回到家了呢？她看到的天空也是灰扑扑的吗？
突然，一阵尖利的呼啸声传来，锦怡条件反射地抱住头部卧倒，心里疑惑，昨天才来过一架，今天怎么又来？到底怎么回事？
“轰—”地面在剧烈震动，一阵一阵的冲击波迎面袭来，耳朵被震得听不清声音，半个身体已经被埋在了土里。身上传来熟悉的重量，锦怡狠狠闭了闭眼睛。
每次敌军的轰炸机来临，都会有士兵扑到她的身上，为她挡住飞溅的铁片，为了让她存活下来救助更多的人。那些士兵有的受了伤被送回了后方，更多的是当场死亡。
锦怡没办法报答这些已经死去的战士，她只能更加努力，竭尽所能地救助更多的伤员。
青凌现在眼中的锦怡不再是懵懂迷茫的小女孩了，她变得很瘦弱，却也变得更高大了。她坚强、勇敢、不放弃，在这个战火漫天的地方救助了无数的士兵。
轰炸机飞走后，锦怡动了动，发现身上的人没有爬起来，她又红了眼眶，慢慢地爬出来，将人平放在地上，青凌看到，铁片几乎炸飞了他半个脸颊。
没有多说什么，锦怡在壕沟里四处走动，翻看剩下活着的士兵，及时地给他们救治。这次的轰炸来得突然，很多新兵来不及反应便被炸上了天。
赵连长来了，带来一个对他们而言绝对不算好的消息：“另外两个前线战场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敌军已经放弃了抵抗，但是我们这个战场的敌军可能会拼尽全力殊死一搏，支援的人已经在路上，但是我们要撑过三天。”
虽然知道胜利已经就在眼前，这个国家将会赶出侵略的敌人，但是壕沟内的人知道，如果敌军拼尽全力反扑，他们可能连两天都坚持不下。
每个人都绷紧了，不希望胜利的果实在他们这边终结。就算敌军拼死一搏，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守护这身后的疆土，捍卫最终的胜利！
很快，赵连长的话便应验了。数不清的敌人从远方冲了过来，士兵们迅速趴在壕沟内，迎接这场最后的战斗。
敌军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每个角落都有数不清的子弹飞过，一批人倒下了，一批人又上去了。有跑得快的敌军冲击壕沟内，将衣服内带着的炸弹引线一拔，“嘭”地一声，一圈的人都被炸飞了天。
锦怡在壕沟内不断地拆绷带，扎止痛剂，还要小心避免在壕沟上方飞射的子弹，到处都是硝烟与火光，入目便是空中飘落的鲜血和残肢，一些士兵甚至解了腰间的大刀，冲出壕沟与跑近的敌军搏斗。
壕沟内出现了许多哀嚎声，锦怡顾不上注意上空的子弹了。她将腰弯得更低，在越来越多的伤员之间穿梭着，青凌也努力地复刻更多的药物。
一些伤员包完绷带便又挣扎着往前冲，而这次，他们再没能回来。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傍晚，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没有任何一方选择撤退，壕沟内外散落着累累尸体，锦怡包扎绷带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还在坚持。
青凌觉得有点不妙，她感觉每变出来一份药物，就像是透支了一段生病力，这样下去一定会消失掉的。
但是看到锦怡颤抖得甚至拿不住绷带的双手，看到弥漫着血色的天空，看到远处被炸弹带飞的碎肢，青凌沉默了。也就是那么一瞬，她继续复制药物，一份又一份，甚至比之前的速度要更快，一样快的还有她流逝的生命力。
在第二个夜晚结束之际，战场上已经没有多少敌军了，可是士兵们的数量更少，锦怡也已经不再四处奔走，躺在了壕沟内，死的人实在太多，能救的已经没多少了。
又一个带着炸弹的敌军走进壕沟，没等他拔掉引线，远处飞来一颗子弹将他的步伐扼制在了原地。
援兵到了。
没有看到战争最后的结果，青凌发现自己正在脱离这个挎包，应该是胜利了吧，带着这样的想法，青凌的意识陷入黑暗。
锦怡似乎有所感觉，手颤颤地摸进挎包，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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