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怡被死死按住了,脸颊感受着从泥土里传来的震动,才真正反应过来是敌人的轰炸机来了。
“轰!”锦怡感觉到头上似乎落了些土,按住她的那双大手略微松开了些。
青凌是第一次直面战场,直面这样血肉飞溅的场面,她看着那些还没来得及卧倒便被炸飞的战士,看着刚才还在与锦怡说话的张小才飞溅的铁片扎入脖颈,带着血色的泥土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几分钟后,锦怡动了动,她轻轻摇了摇头,抖落一些泥土,她看到已经有一些士兵爬起来了。
她轻轻推了推上面的人,“结束了,起来吧”,等了几秒,锦怡发现了不对劲,她摸到那人的鼻子,用手探了探,猛地一颤,死,死了?
这时,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锦怡惊喜地看过去,是另一个士兵将张小才搬走了。他看着张小才,眼眶微微红了,转头将锦怡拉了起来。
“林同志,你没事吧?”
锦怡没说话,站起来之后她才看到,壕沟里充满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堆起来的泥袋上还有一些碎肢,脚下的泥土被大片的血迹染成了褐色。
“林同志,”士兵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林同志,敌军的轰炸机每隔两天就会过来一次,每次都会死一些人。”他弯了弯嘴角,似乎想要安慰这个新来的护士,可是下一秒他却哭了,“林同志,去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救活的兄弟吧,今天他们不会发起进攻了。”
周围能站起来的士兵都沉默着,去翻开那些一动不动的兄弟们,不能救的就拖到一边放好,能救的就会叫护士过去。
“林同志!这边!”一个黑黝黝的方脸士兵向锦怡招手,他旁边躺着的人右腿上嵌着一块铁片。
锦怡拍拍包上的泥土,青凌的视野这才变得清晰起来。以前每当在历史上看到为国家献身的烈士,她确实很佩服,但从没有想过真正的战场会这么地残酷,人命说没就没了。
锦怡看着伤员右腿的铁片,虽然三分之二的铁片都没入了腿部,但还好是在大腿处,出血量并不多,看样子没有割到神经,不过铁片拔 出来后就说不准了。
“先将铁片拔 出来吧,我数三、二、一,你就拔。”锦怡一边将止痛剂注入伤员手臂,一边对方脸士兵嘱咐,将绷带和白fen从包里掏出来拿在手上,锦怡等了一会儿,便对方脸战士示意,“三、二、一,拔!”
即使注入了止痛剂,拔 出来的一瞬间伤员还是闷哼了两声,揪紧了眉头,嘴巴紧抿着,赶忙将伤口简单清理了一下,倒入白fen,然后用绷带一圈圈缠了起来,接下来就要将他转移到后方去养伤了。
“林同志,这里!”
“林同志!”
“林护士!”
留给锦怡治疗一个人的时间并不多,在天黑之前所有伤员都得快速转移到后方,明天早上又是新的一轮战争。
青凌也认真地复制着伤药,因为伤员实在太多了。一段壕沟里,每隔五米就可以看到一个躺着的伤员,锦怡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方脸士兵在一旁跟着她,有时候搭把手把伤口里的东西清理出来。
即使锦怡用十秒一个伤员的速度救治着,血红色的夕阳也渐渐坠落了。
一个个伤员被抬向后方,还没有得到救治的只能靠自己撑过这段路了。锦怡还在为一些受了轻伤的士兵包扎,这些轻伤的士兵还要继续明天的战斗。
周围的士兵从包里拿出了冷硬的馒头,就着水安静地吃着。锦怡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硬塞了一个馒头,毕竟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锦怡感激似地拍拍挎包,没有说什么,抬头看向了夜空。
天上只零散挂了几颗星,月亮也消失在云层里,天空并非纯黑色,还透着一股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
锦怡觉得眼前似乎出现了一股血雾,像是牺牲战士们的英灵,飘荡在这片壕沟上,继续保卫着这片土地和他们的士兵兄弟。
青凌知道锦怡现在可能有些迷茫、害怕,刚到战场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伤亡,但是她不能安慰什么,能做的只有让包内时刻都有着药物了。
一夜安静。
很快,黎明驱散了黑暗,士兵们都讯速地吃完了手里的干馍馍,俯身在壕沟里趴好,锦怡也解决了早饭,吃了十成饱,因为旁边有士兵告诉她这一天是没有时间吃午饭的。
忽然,一声枪响,打破了和平的宁静。战斗开始了,壕沟里很快布满了硝烟。四处都是火光与士兵们的呼喊。
每一颗子弹的袭来,也许就有一个灵魂与这个世界永别。
锦怡在战火纷飞中,伏低了身子,慢慢地向最近的一个伤员爬去。路上有人倒了下来,锦怡摸了摸他的心脏,没有跳动了。越过他继续向前爬,短短七八米的距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终于爬到了伤员的身边,是手臂擦伤,锦怡拽住他的衣角,想将他拖下来平躺在壕沟里,旁边打枪的士兵看到了便过来搭了一把手。
锦怡转过去谢他,他黑亮的大眼睛眯了眯,又返身继续退敌。当锦怡治好躺着的那个伤员想爬到另一个人身边时,她看到了刚才那个有着黑亮眼睛的士兵倒在了她身后,原本的一双大眼睛中间仿佛开了第三只眼。
空出来的机枪立刻便有人上去接手,战场上没有伤感的机会,每个人都生活在生与死的边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悲壮极了!
弥漫的黑色烟火越来紧地扫荡大地,贴在地面上的机枪越来越残忍地扫射着。战争的无情,深深震撼到了锦怡和青凌。
锦怡胸中陡然生出一股不怕死的豪情,她小心却快速地在壕沟里四处爬动,迅速地给一些受伤的士兵包扎上药。庆幸的是,在漫天的炮火纷飞中,没有人会注意到锦怡用过的药物之多,以前没有护士的时候,大家互相扯一下衣服条儿包着也就当做治过了,如今来了护士,有绷带包扎他们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青凌卖力地复制着药品,以前每当看到“我们现在和平的生活以及所拥有的土地都是先烈的热血铸就的。”这句话,她都会觉得有点言过其实,虽然她知道先辈确实付出了很多才有了后来他们幸福的生活,但是从来没有一刻向现在这样感受到这句话的沉重。
战争的残酷,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渐渐地,枪声停了。敌人今天的进攻慢慢停止了,他们退回了基地,留下了一地的断臂残肢。
壕沟里,鲜血染红了土地,头顶灰蒙蒙的,像一片灰色的轻纱笼罩在上方,从壕沟的这一头,到壕沟的那一头。
轻伤的士兵们将重伤的士兵放到壕沟里平躺着等待护士的救援,战死的兄弟也拖下来放到一边,空气中满是硝烟与鲜血的味道,锦怡在每个壕沟里奔走着,能救的,不能救的,她都救了,剩下的只能看他们各自的运气了。挺过去的就活,挺不过去的......
夜幕下,士兵们安静地吃着带的干粮,有的吃完了就睡觉补充体力,有的安静地坐在那,默默地擦着枪杆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锦怡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水壶,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救了多少人,但是她已经尽力了。靠在壕沟边,耳朵里仿佛还充斥着炮火声,她再没有精力去考虑自己能不能从这场战争活下来的事,她只想填饱肚子,尽快恢复体力,战争不结束,她就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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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了,一模一样的两天过去了,是夜,锦怡靠在壕沟上,有种从老天那儿抢了两天命的感觉。听士兵们说,明天大概又会有个轰炸机过来飞一圈了,到时候,生死有命,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锦怡在闭目休息,青凌却不需要休息,只是在度过如此高强度的两天之后,她也有些吃不消了。明天就会有轰炸机过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炸到自己,这个包炸毁了的话她会不会又变成别的东西?还是就此消失?
青凌看着周围这些安静的士兵,说不敬佩是假的,明明知道在这里最好的结局便是受了重伤被送回后方,可是没有一个人想过退后,没有一个人去做逃兵。
看了看锦怡变得有些瘦削的脸庞,青凌心里唏嘘,若是自己,能像锦怡一样呆在这里吗?不能的,青凌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她便是有了无限容量的加特林,有了强悍不死的身体,也不愿意天天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不过,青凌现在是一个包,她没有选择权,也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
第二天,吃完干粮,每个人都坐在壕沟边,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像是一场仪式一般,一些人死去,一些人带着他们的意志继续生存,然后在战场上更加勇猛。
“嗡—”远处的声音传来了,“卧倒!”不知是谁喊道,“轰炸机来了!”锦怡迅速地卧倒,将挎包压在身下,双手抱住了头顶。如果她死了,希望包妖可以活下去吧。
青凌视线变黑的那一刻是惊讶的,她没想到锦怡还会记着不让自己受伤,大概锦怡认为包是她的本体吧。不得不说,从某个方面来看,这个说法不错。
锦怡听着嗡嗡的飞机声更近了,她紧紧地保住脑袋,僵硬地缩着,忽然,她感到身上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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