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的这几天,苏贞没出过门,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苏崇从她回来,一步也未踏进过这里。在这个爹的眼里,她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吧?当年外祖家辉煌的时候,却不是这样子的。
人就是这样,没了价值,谁会多看你一眼?母亲去的时候一直等着父亲,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就在那时,小小年纪的苏贞听兄长说了一句:“人心凉薄。”后来,她懂了。
转眼间,出嫁的日子到了。一大早,苏家便开始忙活,苏念的院子里,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相对于那边的热闹,苏贞这边就冷清许多,只来了两个婆子,帮着打理出嫁前的事宜。
青灵心里替自己姑娘苦,这哪像是出嫁的样子。脸上倒是笑着,毕竟是姑娘出嫁的日子,是件喜事儿。往好处想,姑娘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开始自己的生活,不必整天受二娘子的气。
“姑娘,你说姑爷是不是已经往这边来了?”青灵看着菱花镜中好看的脸蛋,手指一点,在苏贞的额前贴了一个花钿,“姑娘有福,嫁了个好郎君。”
苏贞任婆子在自己的发髻上插满珠钗,红红的流苏垂到肩上,她的手指往后轻轻一捋。青灵的话让她想起了两年前,那时的孟启安一副谦谦如玉的模样。
青灵在一旁的说笑,苏贞低头不语。孟家是书香门第,她作为一个商户之女嫁过去,是有些高攀之意。只是这门亲事是她小时候定下的。彼时,她的外祖家还是好好地,母亲是官家小姐,所以与孟家还算门当户对。
冯氏带着婢子进了屋,瞅着坐在妆台前的苏贞,眼里闪过鄙夷。嘴上却是笑着,“瞧瞧咱家的大姑娘,真是仙女下凡。”
两个婆子见收拾的也差不多了,识趣的退了出去。
“二娘。”苏贞起身行了一礼,沉重的头饰压着她细细的脖子,让她有些费力。
冯氏拍拍苏贞的肩头,“快坐下吧,今儿个你最大。”明明扔去乡下一年多,回来怎么就越发的水灵了?冯氏心里顶讨厌苏贞,单看张脸就是狐媚子脱胎。
苏贞慢慢坐下,“还是二娘辛苦,要操持我和念念的事,哪件不得您细细记着?”
“是担心拉下你的嫁妆不成?”冯氏脸上笑着,一副慈母的模样,“放心,一定给你抬去孟家。”
自己在苏家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母亲留下来的六只箱子,钥匙一直被她保存的好好地。将来兄长回来,娶亲的话,或许她还能帮上忙。
今日的苏家门前热闹非常,两抬迎亲花轿几乎同时到达。两边也是差不多的阵仗,孟家是书香之家,自然是低调,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少;顾家是商户,纵然家财万贯,也不敢明目张扬。只是不同的是,孟家这边有神采奕奕的新郎官,顾家那边只有一顶孤零零的花轿。
吉时到,喜娘进了苏贞的屋,对着她道了声喜,将该有的规矩嘱咐了一遍,便为她搭上盖头,搀着她走了出去。
苏贞被盖头遮住视线,只能靠喜娘和青灵的指引前行。前面一片喧闹,那是苏念也被搀了出来,两个出嫁的姐妹就这样碰了头。
深秋的下午,阳光有些冷淡,一阵风过,吹动着盖头上的流苏,仿佛要一窥藏在里面的人儿。
“青灵。”冯氏突得叫了一声,“我屋里给大姑娘准备的玉镯,你快去取过来。”
青灵闻言,松开了苏贞的手臂。
苏贞忽然有种失去依托的空虚感,原来在苏家,能把她放在心上的只有青灵。可是她不能停,只能继续跟着喜娘往前走。
到了苏家的大门,喜娘轻轻提醒了一声,苏贞抬起步子跨过了门槛,她终于离开这个家了。孟启安是不是正在看着她?他还认得自己吗?
突然她的身子被旁边的人一撞,差点儿就被门槛绊倒,幸好手及时扶住了门边。她低头,从盖头的一丝视线里看见了那一抹亮眼的大红色,是苏念。
现在这种情形,苏贞自是不能去讨回些什么,相反自己一开口,就会坏了成亲的规矩,还会在别人眼里落下刻薄的印象。
整了整身形,苏贞将手臂交给了喜娘。苏念赶在她这个长姐前面出门,冯氏真是教的好规矩。
直到上了花轿,青灵还是没有回来。苏贞又无法开口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热闹的唢呐声响起,花轿移动,带着苏贞眼前的盖头一晃。今日她要成亲了,母亲可还知道?
孟家在栗城的南城,离着苏家不算太远。苏贞以前也去过,只是为什么现在觉得走了好久,好像绕着栗城转了一圈似的?
一路吹吹打打不停歇,再到后来没了吹打声,花轿孤零零的被抬着走。
苏贞心里疑惑,难道不是孟启安在大门处接她吗?为何四下这般安静?没有道贺声,没有鞭炮齐鸣?成亲要拜堂,宾客又在哪里?
当花轿放下时,苏贞的心也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接下里会怎么样
“新娘子,下轿了。”喜娘将门帘拉开,伸手进来扶苏贞。
这喜娘的声音不对!一切都不对头,苏贞忍住扯下盖头的冲动,任喜娘扶着自己。她的手已经有些发抖,窥着盖头的那一丝缝隙,已经是黄昏。
苏贞被扶进了一件屋子,她被人安排坐上了喜床。她的手碰上了一样东西,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缩回来,双手叠放在一起,安静的坐在那里,心里早已乱了起来。
这时候,屋里走进一位妇人,年纪四十多岁,身形有些发福,抬手让身后的婢子等在外间。
“念念,让你受委屈了。”妇人开口。
念念?苏贞脑袋翁的一声炸开。来人口中的念念莫非是苏念?那这里是,顾家!
周氏看了一眼喜床,脸上没有半丝喜气,甚至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只是她的一张脸圆润,不易被人看出。“三郎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有些仪式实在做不了。”
苏贞摇着头,繁重的头饰几乎压得她喘不动气。她是被抬来了顾家?“错了!”现下还管什么规矩?
周氏一愣,没掀盖头,新嫁娘哪有开口说话的道理?“念念,你是不舒服?”
“我不是苏念。”苏贞揭开盖头,“我是苏贞。”
屋里没了声音,周氏看着眼前娇媚动人的女子,的确不是苏念。“这……怎么弄成这样?”心里却在好笑,谁家成亲会闹出这种笑话,居然抬错了花轿?
“我是苏念的姐姐。”苏贞对着周氏解释,“一定是我俩上错了轿子。”
苏家的确有个不受疼爱的大姑娘,听说外祖家犯了事,苏家怕被牵连,就把人送去了乡下庄子。这些周氏知道一些,现在却进了这病鬼侄子的洞房,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大姑娘?”周氏作着一副惊讶,“怎能出得这般差错?现下可如何是好?”
“赶紧换过来。”苏贞忙道。
“这……洞房都进来了,如何换?”周氏来回踱着步子,突然双手一拍,“大姑娘,你先等等,我去跟老太太说说,让她派人去孟家看看。”
苏贞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只起身弯腰道谢,脸上一片焦急。
“行了。”周氏扶住苏贞,“现在没工夫儿来这些客套的,我先去了。”
周氏急匆匆的出了沁华苑,脸上已是一片轻快,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身后的婢子问了句,“太太不去老太太那里说说?”
周氏嘴角一撇,“说什么?都这样了,难道跑去孟家要人?那边恐怕也已经进了新房了。换过来,还不被整个栗城笑死?”
现在将苏贞抬进顾家,对他们大房来说也算好事。要真是苏念过来,以后二房那病鬼也就有了帮手了,倒不如现在将错就错,留下这个一无用处的大姑娘。
“天冷了,出来这么一阵儿功夫,人就扛不住了。”周氏向着自己院子走去,脸上却是一年舒坦。
苏贞坐去了桌边的绣墩上,看去床上躺着的人,自己方才的盖头正好落在那人的手臂上。她坐上喜床的时候,就碰到过那人的手,冰凉。
喜房里静的很,能听见床上微弱的呼吸声。苏贞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眼见着天黑了下来,依旧没有人来。心里无比焦急。她这边发现了,难道苏念就不会发现吗?孟家为什么不派人过来?
院子里有了脚步声,苏贞忙站起来冲去外间,丝毫不顾一身繁琐累赘。泛起一丝希望的眼睛在看见来人的时候,黯淡了下去,进来的是刚才站在外间的婆子。
婆子端着药,看着苏贞,只是点点头,便进了里间。
没有人来,不管是苏家的,孟家的,还是顾家的。苏贞看着外头的漆黑,茫然无助的站在那里,丝毫感受不到刮进屋里的冷风。
“啊啊。”婆子从里间出来,对着苏贞比划着,上去把门关好,拉着苏贞去了塌上坐下。
眼前的婆子是个哑巴,苏贞从她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既然苏家和孟家不来换人,她就只能嫁给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婆子拍着苏贞的肩头,轻轻摇头,嘴角挂着笑,似乎是在安慰她。
苏贞无法冷静,胡乱的想着今日之事。两女同日出嫁,青灵被支开,然后苏念抢先出门……会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吗?为的就是让她替苏念嫁给顾三郎这个病秧子?
生气,愤怒!一团火将苏贞烧的不得安宁,她的手抓紧了身上的嫁衣,满屋的大红色那般讽刺。她恨,她想撕烂冯氏和苏念那对虚伪的母女。在苏家她安安分分,只盼着早日离开,却没想到她们还是不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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