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近荒唐的一夜。
清晨阳光照进屋里,梁政悠悠醒转, 第一反应是抬手挡住怀里人的眼睛, 以免弄醒了她,第二反应是还早, 闭眼接着睡。
被下的手将女人柔韧的腰搂紧,肌肤相贴的感觉舒服极了,不自觉勾起快慰的笑, 梁政合上眼,可还没等再度入睡,就听见一阵敲门。
三响一停,很有礼貌。
梁政想无视, 然而怀里的人动了动, 似乎被吵到了,轻唔一声,皱起了秀气眉心。
“没事……”
他声音沙哑, 在她耳畔轻声哄着,拍拍她肩背,等那眉心稍稍舒开,这才掀开被子下床,瞧见一地狼藉,想起昨晚的疯狂, 再厚的脸皮也稍微红了红。
门外又传进叩门声,依旧礼貌,不急不慢的三声响。
梁政不敢再耽误, 怕严素等下真被吵醒,连忙捡起地上的睡袍穿上,系上带子,睡眼惺忪,赤足走到门口,将门一开。
……空的?
人呢?
大白天的就闹鬼?
正奇怪,想朝外面看看是不是隔壁叩门,传了过来。
下面忽然响起一声,“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阿素的房间里面?”
奶声奶气,带点鼻音的责怪。
梁政一低头,吓得眼都睁大。
卧槽好矮!
这小子谁啊?
找哪位?!
梁政怔怔的忘了说话。
小青竹背着小书包,仰着小脑袋,蹙眉望着眼前高大挺拔、模样好看的大叔,见他身上就穿着件白色浴袍,光腿赤脚,显然昨晚是在这个房间过的夜。
心里一阵憋闷,很不爽,再加上这大叔很没礼貌,他在跟他说话,他却一句也不答。
小青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阿素的房间里面?”
“你家阿素?”梁政一歪脑袋,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就是严素!阿素是我对她的爱称!阿素是我未来媳妇儿,你怎么能在她的房间里?!”小青竹红了眼,似乎气着了,小身板紧绷到轻颤,“阿素不会背叛我的,肯定是你强迫了她!你这个坏人,我要找警察叔叔来抓你!”
——“爱称?”
——“你的未来媳妇儿?”
——“我强迫了她?”
梁政罕见的脑子不够用,发出灵魂三问。
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梦里,没睡醒,正想把门关上,回去抱着严素继续睡,就听见一声“哇”的大哭。
被他撑着的门,猛然被推开,小男孩一下冲了进去,敏捷迅速得宛如一只猴子,梁政拦都来不及拦一下。
“你这个坏人,欺负我未来媳妇儿!我要找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阿素,你别怕,我来了,我来保护你,绝对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了!”
一边哭,一边冲,一边大喊。
梁政嘴角抽搐,愣了会儿,忽然用力掐了把自己大腿,“嘶”一声控制不住嗷起来,他娘的竟然不是做梦!?
反应过来不是做梦后,梁政一拐一拐的立马转向屋里,开玩笑,他老婆还光溜溜躺被子里,这小矮子冲进去想干嘛?!
还特么一口一个未来媳妇儿!
现在的小朋友真的是狗胆包天!
屋里严素就算睡得再死,这会儿也醒了,就是意识还有些朦胧,分不清什么个情况。
睁开眼,稍稍撑起身子,没有眼镜辅助的杏眼,眯起来,唯能瞧见床尾梁政穿着浴袍,手里拎着个东西,好像还会挣扎,看着像个小孩子。
“……怎么了?”
她声音沙哑,有点破败,像是使用过度,坏了嗓子。然而这种朦胧温柔的沙哑,又隐约透着诱人的风情与性感。
小孩子自然是不可能体会到的。只有梁政这个罪魁祸首知道原因,一听她这声,便怔了下,不自觉吞了吞嗓子,手上一下没注意,又被小矮子钻了空子,小牙一口咬他手背,用了吃奶的力。
梁政一疼,松了手,小青竹便立即从他胳膊弯里挣脱,跳下来,一溜烟跑到严素身边。
抓着严素露在被子外的手,小青竹泪眼婆娑,深情款款:“阿素,我来晚了,对不起,都怪我昨天回家太困,喝了牛奶就睡着了,现在才过来,害你被坏人欺负……”
晶莹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下来,一滴一滴的,漂亮极了。
然而严素没戴眼镜,看不见,只是意识到他似乎在哭,以及不太明白小青竹怎么会在这里?
“小矮子,你手碰哪儿呢?我老婆的手是你能碰的吗?赶紧给老子松开!”
梁政虎着脸,冲过去就强行把小青竹拉开,拎着后衣领后退几步,在距离床五步开外的位置停下。
小青竹四肢在空中胡乱划,哭得梨花带雨,跟被活生生棒打的鸳鸯一样,小嘴里还阿素阿素的念。
愣了会儿,严素回神了,基本清醒过来,身子往被子里一缩,双手都塞了进去,觉得非常尴尬,咳了声,说,“那什么,小青竹你先出去。”
梁政立马底气十足,“听见没有,小矮子,她让你出去,没让我出去,她是我老婆,不是你未来媳妇儿,赶紧给老子出去,别打搅我和我老婆睡觉!”
他昨天折腾得有点狠,估计严素现在还有些疼呢,才睡这几个小时哪里够。
梁政心里体贴地想着,又拎起小矮子的后衣领,准备将这个矮冬瓜扔出去。
不料,严素又咳了声,语气低弱了些,补了句,“梁政……你也先出去吧?”
不算坚定,末音微扬,似在商量。
可就算是商量的语气,也足够梁政不乐意了,他为什么也要出去啊?!他还要陪.睡呢,他怎么能出去呢?!
感觉梁政望了过来,目光不善,严素缩在被子里,就露出颗脑袋,低下头,脸微红,跟嘟囔似的说了声,“我要穿衣服……”
那他不是更不应该出去了吗?
她现在哪有力气穿衣服,他必须留下来帮忙啊!
梁政觉得自己在理,正要说话,就有人抢在了他前头。
“阿素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们才分开几天,你怎么能喜欢上这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你忘了你写给我的情诗了吗?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少足风流……”
眼瞅着自己身后的大叔跟床上的阿素眉来眼去,含情脉脉,小青竹再也受不住了,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一边哭一边打着泪嗝念。
听着前面的还好,等听见小矮子后面念的诗,梁政忍不了了,红了眼眶,幽怨地望向严素,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严素你居然把我们的定情诗写给这个小矮子?!”
表情悲痛,仿佛看见自己深爱的妻子红杏出墙。
严素扶额,忍不住深思自己大清早的,为什么要面对两个戏精,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阿素你说你要我还是要这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严素你说你要我还是要这个什么都短的矮——”
——“闭嘴!”
极度沉冷的一声,沙哑短促。
来自政教处主任的威严。
一瞬间,室内安静了。
小青竹保持被梁政拎着,四肢垂放的姿势,抿紧小嘴,气都不敢喘,就是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落。
梁政半句话哽在喉咙口,骤然刹车,慢吞吞咽下去,深怕动静大了挨揍,单手拎着矮冬瓜,一动都敢动。
一大一小内心不约而同:阿素/严素好凶……
不敢反抗。
半只手探出被子外,气息不稳地揉了揉被吵疼的太阳穴,眼帘都懒得掀,压着脾气说:“出去。”
有气无力,透着无奈。
小青竹眨了眨眼,梁政也眨了眨眼,一个扭头,一个侧目,对视眼……不敢反抗,出去吧。
梁政低下头,拎着矮冬瓜转身往门外走,小青竹四肢耷拉,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随他拎。
走到门口,梁政忽然扭头,不死心地问了句:“你身上是不是还疼啊?要不要我帮你——”
眼皮子一掀,严素视线笔直望过去,犀利得仿佛嗖一声冰箭刺来,刺得梁政背脊一直,立马回正脑袋,继续朝前走,出了房间,反手关上门,把矮冬瓜放地上,心里还在纳闷,明明近视的,怎么眼神那么吓人?
难怪不欢说阿素在学校人送外号大魔女……真是精辟!
双手抱肩往墙上一靠,梁政叹了口气,默默等着老婆更衣。
旁边小青竹学他模样,小胳膊环抱胸前,就是短了点,有点抱不住,模样不够潇洒,向后靠墙,侧脑袋抬下巴。
小青竹用一副正房的语气,大度开口:“喂大叔,你跟阿素多久了?”
梁政:“……”
扭头朝左下方看,一副听不懂的表情。
小青竹有点不耐烦,皱起小眉心:“大叔跟你说话呢,你怎么总不应人?很没礼貌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没教过你,别人跟你说话要应吗?”
“呵……”一边嘴角咧开,梁政冷笑。
老子从来没听过爸妈的话,不好意思。
“我可以不介意阿素身边有个你,毕竟我现在年纪还小,也照顾不了阿素,而且阿素毕竟是从城里来的,暑假结束就要回去。可我还要留在这里上小学,还有六年才考初中,要想去城里怎么也要高中了。”
松开抱不住肩的小短胳膊,对着手指头,噘嘴很伤感。
梁政俯视:“……”
……您老可真大方。
“不过你要向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欺负阿素,也绝对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而且等我长大了去城里,你要自觉让位。毕竟你那时候都那么老了,要有自知之明!”
小青竹一下站直,仰望梁政,小脸上表情极其严厉,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呵呵……”梁政垂眼,和蔼地讥笑了两声,瞬间变脸,“做不到!”
神经病!
这死矮子穿越来的吧?
一股子深受古代三从四德熏陶的贤良样。
还特么得是女尊那一国的!
梁政深呼吸,面对小朋友又不能动手,只能自己磨牙,心想着自己今天一定是开门前忘了看黄历,开门方式不对,才碰上了这么个小奇葩!
关键是这小奇葩还特别能说,大道理一箩筐一箩筐地倒,说多了口渴就从背后的小书包里拿出随身水杯,喝两口,再继续。
“虽然你年纪大了点,但以后我会劝阿素不要嫌弃你的,你要好好保养,记得多锻炼护好皮肤,不然就算我到时候说干了嘴,可能也没用……”
梁政嘴角狂抽不停,生平第一次被个小鬼气得血气上涌,梁不欢都没这能耐。
深呼吸,低下脑袋,将浴袍的腰带末端搓细了,一边耳朵塞一个,勉强阻挡一点三从四德版的唐僧念经,闭眼抱肩,自我催眠。
他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也听不见!
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拿着水杯,一边喝一边念经的小青竹,最先反应过来,一扭头乖巧喊:“阿素,你换好衣服了?唔你今天也好好看~”
严素:“……”
还没回过神,怀里扑进……哦不,一个怀抱罩下来。
梁政把人死死抱住,脑袋埋进她发间,一边占便宜,一边告状:“老婆你哪里招惹来的小恶魔,太特么可恶了!他竟然企图让我做小的!”
小青竹不服,噘嘴:“你本来就是小的!”
严素被他那声老婆吓到了,在他怀里不自觉颤了颤。
昨晚最后被某个禽兽逼得一声一声喊“老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每当她不肯喊了,他就会在她身上最敏感的位置不停点火,哑着声,含着笑哄弄。
“老婆乖,叫一声,听话,嗯?”
“不舒服吗?老婆为什么不理我?”
“老婆……老婆……”
非逼她喊出那一声对应的,才会停。
严素脸渐渐烫起来,身体记忆太牢,导致她现在动都不敢动一下。
梁政满意地发现严素在他怀里的异常,旁人瞧不见的角度,亲吻了下她耳后的一片肌肤,这里也是平时碰不得的地方,他清楚记住了。
“哪里给我招惹回来的小桃花?刚刚还敢把你男人赶出房?阿素这是恃宠而骄了?”
故意捏腔拿调的一声“阿素”,男人压着嗓子,玩世不恭的语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畔低低絮语。
“不过娇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陪我进去换衣服,不准理这个矮冬瓜!”
掐着她腰,准备往屋里带。
严素立即撑住门框,抓住他胳膊,“别闹。”轻声,怕孩子听见,“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你去换衣服,我先带他——”
“他都让我做小的了我还不能跟他计较?”
一口气打断严素,虽然尽可能压低了声,却还是无法控制气急了,音量被迫抬高。
小青竹听见了,再次声色俱厉,抬着小下巴,奶声奶气地强调:“都说你就是小的了!我给阿素的情诗,阿素都收下了,不仅收下了,还特意回了我一封!不信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说着,小青竹脱下自己的小书包,拉开拉链,从书包夹层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张纸,面色桃红,害羞地瞅了严素一眼,跟着凶巴巴望向梁政,双手递过去。
先狠瞪了眼怀里的女人,竟然敢给他招蜂引蝶!瞪完了,梁政才将信将疑从严素腰上抽离只手,接下那张纸。
女人的字迹隽秀流畅,写得干净又漂亮,工工整整的四行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还贴心的附带了拼音?!
梁政眼神不善地扭头,望着严素。
严素尴尬得不行,本来想先问清楚了小青竹是来干什么的,安置好小朋友,再跟梁政解释这荒唐又无聊的一件小事。
可看他这眼神,大概是她现在不解释,今天就休想出门……呃……可能是休想下床了。
踮起脚,攀上他肩头,男人可能真生气了,往常会照顾她而低下身,这回就这么站着不动,任她在他身上攀搂着。
严素附在他耳畔,小声解释:“我之前不是去镇里的小学做义教吗,小青竹就是我教的一个孩子,他很喜欢古诗词,有天下课,特意写了这首诗给我,就是错字太多,三十四个字,写对的就没有几个,所以我就重写了一份给他……顺便标上了拼音。”
梁政蹙眉,仍望着她,薄唇紧抿,目光幽沉,似乎在辨认她神色里有没有撒谎的痕迹。
严素被他看得不舒服,忍不住拧了把他腰,压低声嗔怪:“你当我疯了!他才六岁!!”
腰上一痛,梁政立马弓身,靠着严素缩成了只巨虾。
被训了,心里还不平,六岁怎么了?不就比他当年小了七岁吗?他当年不也是一眼认定她,这么多年都没变,谁知道这矮冬瓜会不会跟他一样心志坚定啊?!
疼完了,靠在严素身上还不肯起来,梁政皱着脸,扭头俯视旁边的小矮子。
“听着小矮子,十五年前,严素就对我念过这首情诗了,就算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的!现在她心是我的,身子也早就被我吃——呜呜?”
嘴被捂住了。
严素瞪他,凶巴巴的。
心里委屈,梁政皱了皱眉,点头表示他会含蓄的。
过了会儿。嘴上的小手才迟疑松开。
“也早就被我吃干抹净无数遍了所以你是没有机会的小矮子赶紧回家找你妈去吃饭了!”
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
严素还没反应过来,梁政呼了口气,嘴角刚得意翘起点。
——“哇!”
泪河决堤。
伴随着“噗通”声,小屁股跌坐地上,小青竹爆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中诗是晚唐诗人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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