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赶来一大批丫鬟婆子, 在薛氏的指挥下将陆宜玉簇拥回房, 烧热水的烧热水,请郎中的请郎中, 垂花门前人来人往。
唐梨担心陆宜玉, 也跟着过来了,她看陆宜玉从马车上被接下来的时候, 还是一脸惊慌未定的样子, 便没有上去打扰她。
人没事就好。
垂花门处通风,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细微的雪点纷纷而落, 唐梨一回头, 就看见一个墨色的身影从远处风雪中遥遥走来。
待走近了些, 唐梨才上下仔细打量着他,似乎有些日子没见了, 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眉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黛。
是朝廷上的事太累了吗?唐梨顿顿地想。
陆郁行走而来,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在看到唐梨后, 燃起星星点点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唐梨犹豫一会, 把陆宜玉的事告诉了他。
陆郁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沉思, 他蹙了蹙眉, 纵然他和陆宜玉平时关系不见得多亲密, 可也是名义上的叔侄,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唐梨摇摇头,她也不明白陆宜玉这是遭遇什么了, 心里有种莫名不舒服的感觉,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唐梨看见陆郁这么大冷的天只外罩一件墨色披风,说话的时候嘴里冒着白气,周身带着湿冷的寒气,不由得把自己怀里揣的汤婆子递给他。
陆郁低眉看着女孩的小手攥着淡粉樱底雪绒的汤婆子,他其实不冷,练武之人底子很厚,再冷的天身上都是火热的,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了唐梨递来的汤婆子。
两个人并排沿着甬/道走回去,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谁也没再开口,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唐梨张了张口,默默道:“我知道边关最近挺乱的,不过你也要记得注意身体啊。”
陆郁一愣,怔怔地看着女孩微微扬起的头颅,眼睛闪着熠熠的神采,有细小的雪花落在睫毛上,纤细的眼睫轻/颤着。
手心传来汤婆子的温度,心里也似乎被什么东西融化了,暖融融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皇上忙着边关战乱之事,分不出丝毫的情绪,他明白身上的责任和使命,甚至和皇上表示,若是边境情况不利,他自愿身披铠甲上阵。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女孩清妍的面孔,忽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想沉醉在温柔乡。
……
扶桑院。
陆宜玉从被接回来开始,就被众人团团簇拥着,喝了热茶换了衣服躺在床上,郎中也过来看过了,全身上下都没受什么伤。
薛氏还是不放心,时时追问着:“可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他们把你带到了哪儿,又做了什么事?”
陆宜玉摇摇头,从她被劫走的时候就没有意识了,什么也不记得,那些黑衣人蒙着面她也看不到样子,现在想来竟是一丝记忆也无。
她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平安回来便把危险都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依偎在薛氏怀里。
薛氏一口一口地喂下她安神汤,眉间仍是紧蹙着,不把这事调查清楚,她可没法安心。她把陆宜玉安顿好,转身准备出去时,却被被子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住。
陆宜玉从被窝里探出一只头,眼睛闪着亮光,脸颊上泛着难得一见的红晕,低低道:“母亲,救我回来那人是谁啊?”
在她最慌乱无助的时候,睁眼见到的就是那个男人,眉目清俊,气质淡泊,和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世家公子都不一样,在最害怕的时候给了她安慰和依靠,让她有了心安的感觉。
薛氏看着她这副样子,眼皮跳了跳,她是过来人,女儿这副羞涩的模样她不可能看不明白,但那萧竹清可是她给唐梨寻的人。
她含糊道:“是咱们家族学里的学生。”
陆宜玉又紧紧追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啊?他救了我,母亲你可要好好谢他。”
薛氏看着陆宜玉这副样子,心口有些堵,真想把她摇醒,提醒她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但她念着女儿刚虎口脱险安定下来,还是没忍心,淡淡说一句:“他是萧竹清。”
陆宜玉听到这个名字,霎时间就愣住了。
她没见过萧竹清,可不代表她没听过这个名字,她从一年前就知道,母亲在族学里挑了一个有才华的寒门学生,有意撮合他和唐梨。
这个人就叫萧竹清。
抓着衣袖的手慢慢垂落下去,陆宜玉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唐梨是她在陆府最好的朋友,她怎么可能抢她的未婚夫婿。
薛氏低头瞧了一眼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女儿也不小了,该自己学会明辨是非了,薛氏没言语,默默给她掖了被角走出去。
到了晚间的时候,唐梨带了陆宜玉最喜欢的吃食来看她,却见她躲在被窝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唐梨以为她还没缓过来,坐在床沿边问她。
陆宜玉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从被窝里钻出来,眨着眼睛问唐梨:“你知道是谁救我回来的吗?”
“谁啊?”唐梨那会儿去的晚,没看见人影。
“是萧竹清。”
陆宜玉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唐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见唐梨没什么变化,又补了一句:“他抱我回来的。”
其实他根本没有碰她,但她就是想看看唐梨的反应。
唐梨只是愣了一下,就点头道:“那很好啊,他是陆家教养的学子,你的事他不会向外说出去的。”
陆宜玉怔怔地看着唐梨,见她一本正经地说话,面上真的没有一丝不高兴或吃醋的样子。
“你……”陆宜玉试探着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唐梨认真地想了想,道:“有学问,品行好,又孝顺。”
她认真的样子像是评价任何一个不沾边的男人,没有一丝女儿家谈及未婚夫婿时的羞涩。
陆宜玉上下扫视着唐梨,难道她根本不喜欢他?对他根本没感觉?
这样的话,就算自己真的对萧竹清有什么想法,也不至于太过分吧。
陆宜玉心里甚至跃起小小的窃喜。
唐梨莫名其妙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陆宜玉连连摇头,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哪能这么轻易透露出去。
……
薛氏吩咐下人去查陆宜玉被劫之事,但怎么也查不到一丝线索。
在沧澜院辗转反侧失眠了一个晚上,早起后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身披氅衣的萧湛被管家迎进府来,身后跟着众多小厮随从,人人肩上都挑着担,提来几十箱朱漆箱笼摆在院中,透着未合拢的缝隙,隐约可见其中的珠光宝气。
薛氏听闻通传从屋内匆匆赶出来,震惊地看着萧湛和他带来的这一地朱红箱笼。
燕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薛氏眯起眼睛,想着不久前建安伯夫人来提亲的事,莫不是她拒绝了伯夫人,这位主儿不高兴了,亲自上门来提亲了?
薛氏看着地上那几担子珠宝就眼皮灼/热,且不说别的,她家宜玉才从危险中脱离出来,这会儿怎么也不可能考虑她的亲事。
但面上的客气还是要维持,薛氏热热闹闹将萧湛迎进花厅,让底下的丫鬟上了好茶招待,才笑着问道:“殿下今日上门所谓何事啊?”
萧湛神情不变,轻啜一口热茶,悠悠道:“自然是提亲之事。”
薛氏心中一紧,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琢磨了一会,道:“殿下勿怪,这事儿我前不久已经和建安伯夫人说清楚了,我们家宜玉……”
“陆太太似乎搞错了。”萧湛目光转过来,缓缓道:“我要求娶的不是你家三姑娘。”
薛氏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听到这句,一时间僵住:“……啊?”
萧湛站起身,面上浮现出笃定的笑,朗声道:“我要求娶的——”
“是府上的唐姑娘。”
他着人打听了一天,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从来不是陆家的三姑娘陆宜玉,而是寄居在府上的姨娘之妹唐梨,他原来一直都被那丫头骗了。
幸好还不算太迟,萧湛舔了舔唇角,嘴角露出沉沉的笑,他现在亲自上门来提亲,谅那丫头也无处可逃。
薛氏愣愣的,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可前些日子建安伯夫人来过,说你相中的——”
“那是我姨母搞错了。”萧湛微笑道:“我告诉姨母说我想求娶陆府的一个姑娘,她就自动理解为我心仪贵府未出阁的三小姐了。”
薛氏脸上闪过惊诧和慌乱,她以为燕王殿下看中的是她家宜玉,原来……原来不是……
可他怎么又会跟唐梨扯上关系呢?
薛氏打量着萧湛,虽说唐梨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也不能把唐梨往火坑里推,若这个燕王殿下是个心思不纯的,她也同样会拒绝。
萧湛似乎看懂了薛氏的情绪,端正了神色微微一笑,正经道:“我和姨母给陆太太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但,我是真心心悦唐姑娘,恳请陆太太成全。”
他说着微屈身子,给薛氏低头行一礼。
薛氏吓了一跳,虽说她是陆家主母,可萧湛是堂堂皇室王爷,她怎么能受他的礼,连忙侧过身避开了。
看他的确一脸诚恳的模样,不像是有什么不良的想法,薛氏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倒是没什么想法,但唐姑娘不是我的亲女,婚姻大事我还得问问唐姨娘和唐姑娘自己的看法。”
萧湛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是自然的。”
薛氏看着男人,心底微微泛酸,那丫头命真好啊,先有萧竹清秋闱中举,现在又得皇室亲王亲自上门提亲。
她扬声叫来了丫鬟,“去问问唐姨娘和唐姑娘的意思。”
丫鬟很快应声去了。
但即便是问了,就算唐姨娘和唐梨同意亲事,也不可能当场答应下来,这是女方的矜持,萧湛是知道规矩的,拱手准备先告辞。
薛氏扫了眼满地的箱笼,道:“那这些东西?”
这些难不成是他带来的聘礼?可哪怕是提亲,也没有这么快下聘的。
男人混不在意道:“这些东西我府上多的是,只当给贵府和唐姑娘了图个乐子。”
图个乐子?这么多金银珠宝只是图个乐子!薛氏甚至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开始有些后悔和遗憾,这皇室宗亲的贵气真不是世家可以比拟的,若他求娶的真是她家宜玉……
薛氏闭了闭眼睛,按住了想法。
萧湛从府上出来的时候心情正好,神色异常轻松,管家送他到影壁,正好碰上从衙门回来刚下马车的陆郁。
两个男人的目光碰上,空气瞬间冰冷了几分。
萧湛只淡淡过一眼,就自顾自离开了陆府,陆郁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踏进府中,一边走一边问管家:“他来做什么?”
管家道:“这位爷是来咱们家提亲的。”
“提亲?”陆郁想起前些日子建安伯夫人上门替他求娶陆宜玉,又问道:“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嗐,原来是那位建安伯夫人搞错了,燕王殿下想娶的人根本不是咱们三小姐。”管家道:“他要娶的呀,是咱们府上的唐姑娘。”
“这唐姑娘也真是走运,听说这位燕王殿下带了好几十箱细软珠宝过来提亲呢,大太太院里都放不下了!”
管家啧啧几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男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你说什么?”他暗暗咬着牙,皱眉压抑着情绪,“他要娶唐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蒋先生的大力宝贝”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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