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姒不曾被判罪,五皇女一案还没有个结果,她被关在了府中不得外出,一切倒与从前一般。秋猎一行,不过是她与方姝的处境颠倒了一番。
倒是还有些区别的。
方姝深得宠爱,方姒不曾受宠。
她在亭子里坐得久了,便听下人来报六皇女求见。
方姒被幽禁府中,不得外出,可旁人若是想要见,也绝非是易事。方姒想了下,让下人带着方姣过来。
被关这几日,她乐得悠闲,她被指责谋害,可与此事无关之人却忧心忡忡,看着倒像是方姣才是陷入局中之人。
方姒便看着她,方姣也没有讲究那些虚礼,来了便直接说到了那日之事。
“那日皇姐与五皇姐先后入的林子,我分明瞧着你二人去了不同的方向。”
这几日不曾有人与她提过此事,她被关着,外间的事情也听不到,府中的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妄言,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方姒想起了那日方姣的出言维护,也想起了那日殷家女郎的一番言论,嘴边不由得染上了抹笑,“林子里那么大,你又怎知我没有悄悄改了方向?”
方姣冷着脸,倒也没觉察到方姒的悄然善意,她道:“那日我见着了赵之然,十二私下去见的她。”
“赵之然是方姝的人。”
她说的一板一眼的,此事倒像是真的一样。
方姒笑微敛,她抬头看着方姣,听着她道:“若说此事与方姝没有半点关联,静瑕是半点不信。”
方婷,应是方姝的人。方姣与方婷交好,两人总是同进同出。方姣素来与她不对付,今日却来了这牢中,与她说起了方姝的坏话。她被人陷害关在府中,如今得知了与此事有关的进展,理应欢欣才是。方姒垂下了眸,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欢欣雀跃,她道:“静瑶并非是那等人,此事太过下作。”
方姣冷笑一声,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方姒更觉奇怪,“更下作的手段她又不是不曾使过。”
“杀了静瑜,对静瑶而言,并无他用。”方姒冷淡地接过了话头。
这是她觉得最奇怪的地方,朝堂之中只听得到三皇女与四皇女的声音,听不到五皇女与六皇女,她们二人在她同方姝看来不过是路边的石子,若是碍了眼踢开便是。
若方姝真要下手,杀了她泄愤真好过杀了方婷。
心中有着百般的猜想,方姒却没在方姣面前摆露一二,她只反问着:“静瑕可是认为我说的不对?”
“静瑕不敢。”方姣低头示弱,“皇姐说的是,静瑕到底如何,静瑕也知。在皇姐与四皇姐眼中,五皇姐同静瑕不过是同流皇室血缘的人罢了,不管如何,我们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五皇姐是想过争上一争。可我们比不过方姝的恩宠,也比不得三皇姐的贤名。不过是鸡蛋碰石头,落得一身伤。”
她说的再是可怜不过,方姒微微眯上了眼,她问道:“静瑕你今日前来,便是要同我说这些吗?”
“三皇姐为何如此信任方姝?若非是方姝,三皇姐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静瑶不会残害手足。”饶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方婷是方姝的人,方姝对于自己人一向宽厚,既然方婷表现了那番意思,方姝哪怕不会接受可也不会对她如何。
怪便是怪在了这里。
方婷非她所杀,这一切是有人栽赃陷害。可除了方姝又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她呢?
方姒说了这样的话,方姣立时变了脸,她冷笑一声,道:“三皇姐说的这话当真是惹人发笑。端远一案,方姝在大楼花了黄金万两买三皇姐一命,这难不成是假的?”
“手足相残一事,若说方姝不会做,谁会信?”
方姣说的句句戳心,她所提之事更是方姒所无法忍耐之事。
她与方姣不对付,与方姝不一样,她同方姣是为了人,与方姝是为了权。二者所代表的意义大为不同,虽相对可也未曾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三皇姐为何如此天真?先前总听五皇姐笑话三皇姐是个不中用,那会儿静瑕只以为是五皇姐的妒话,谁人不知三皇姐在京中的出众。可今日看来,倒是静瑕高看了三皇姐。”
“方姝□□,三皇姐敢与她在朝堂上对峙,可现今方姝如此诬陷,三皇姐却为她开解,真真是笑话。”
“方姒,你是惧了吗?”
方姒微怔,她凝神看向了一脸愤怒的方姣,心想方姣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为了死去的方婷?皇室之中的这点手足之情当真足以让她如此愤怒?
她们生来便与常人不同,平民百姓之中姐妹情深,姐妹相互扶持倒是常见,可她们生在皇室,生来便是要同自己的姐妹争夺那个位置。
方姒敛下了眼眸,她道:“方姒不曾惧过。”
她想起了幼时,她比方姝年长几岁,那会儿的方姝还没有今时今日这般惹人厌,见了她也总会乖乖喊上一句姐姐。
那时她们也像方婷方姣这般,同进同出。
可如今呢?
她恨不得方姝死,方姝恨不得她死。
因着那个位置,只能留下一人。
“端远三百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你肝脑涂地的林远昭,一心以为你能够护住她的张仪沁,方姒你对得起她们吗?”
“林远昭是何种脑子啊,会听信张仪沁的妄言残害三百多人。不过是京中人要此事就此结束罢了。此事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可偏偏此事便只能就此落定。”
“方姒,你可真没用。”
方姒微愣,先前端远一行林远昭与张仪沁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她仿佛听到了那被残害的三百多人的哀嚎声,她们哭喊着,求饶着,可无人愿意搭救。
她曾问过,问过方姝便不会被良心责骂吗?
可方姝是怎么回答她的?
该被冤魂缠身的,是她。
她笑了笑,略显无奈:“是,方姒便是如此的没用。”
方姒被人算计,却也只能一口闷下。
方姒无法搭救林远昭。
方姒只得看着方姝将那一条条的罪状扣下,她却无法撕下。
她恨,可也只得受着。
方姣彻底沉下了脸,她看着坐在亭中微微笑着的方姒,一双眼睛好似要化作利刃在方姒身上割下几刀。她厉声道:“三皇姐真让静瑕大开眼界。”
“既如此,静瑕便也不打扰了。若是三皇姐有朝一日死于非命,黄泉路上,五皇姐还在等着你。”
方姒微抬眼,她瞧着方姣气愤地离去,守在府中的侍卫见她出去,便跟到了她的身后,护送着她出府。
她们都想要看着她与方姝斗。
她也一直都在与方姝斗。
今次,真的是方姝吗?
方姒不由得想起那日方姝坐于席上,一脸冷淡的模样,她的这个皇妹生得倒是极好,若她不言不语,不失为是一道风景,可她若是开了口,必当惹人生厌。
她惯来如此,我行我素,不爱说别人爱听的话,只会说自己会说的话,若是他人说了些冒犯的话,她必当将那些事情变为真。
方婷那日说了些什么呢?
方婷那日什么也没说。
可方婷死了。
方姣活着。
“静瑶是该死。可她该死与此事无关。”方姒转头看着石桌上下人刚端上来的茶,茶水已然冷却,所有的事情便如同这茶般,时间过了,便也冷了。方姒单手握成拳搁在膝上,她瞧着那飘着碎叶的杯中,低声说着:“我虽厌恶静瑶,可若要将这等不明之事扣在静瑶头上……那我与她又有何差?”
方姒要争要夺,也因是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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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忽然下起了连绵细雨,天空好似被纱布给挡住了,不见天日,瞧着只剩下一片朦胧。秋日的雨带着许多的寒意,方姝的身体也不太好了起来,从昨日夜里就一直在轻咳,到了今晨勉强醒来也还是止不住咳嗽。
侍女在她身边侍候着,不敢离开半步。
好在方姝近来也乖得很,上次出府后便一直待于府中,不再出去。
外边下着雨,方姝便待在了里屋,侍女为她奉上了新沏的茶。氤氲的热气在她的眼前升起,方姝放下了手中茶杯,她抬眼看向了在地上跪着的暗卫。
那是宫中的那位拨给她的人。
“先前染布坊一事,属下已查明,放火之人乃是染布坊的东家儿子身旁侍候的婢子,那婢子似乎是想利用染布坊起火救下自己的主子,好以救命之恩相挟,借此娶得东家儿子,自己也能脱了贱籍。”
听着这话,方姝的脸色不变,她不曾说话,倒是一边守着她的侍女有些气恼。
方姝看了她一眼,只听她恼怒道:“当真是阴狠毒辣。”
跪着的暗卫问道:“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那放火之人?”
方姝单手支着脸颊,她轻敲着檀木桌案,微微笑了下,深色的眸子染上了些愠色,她道:“她喜欢放火,那便让她放个够。”
侍女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也没说话。
暗卫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方姝起了身,侍女上前一步将袍子给她披上,见方姝的脸色平淡,侍女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殿下不再审问一二?此事来得蹊跷,偏偏殿下那日去了染布坊,便起了火,虽说是那婢子故意为之,可……”
方姝不耐道:“若事事都要本宫过问,那么本宫养着你们,倒不如养条狗了。”
侍女乖乖低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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