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恶徒有千万种,血腥暴虐者有之,奸险狡诈者有之,但郎梓认为,恶意的诽谤与莫须有的诋毁最为可恶,以身犯险还可加诸律法惩戒,谣言传唱众口铄金却杀人于无形。
他在现世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大渝没有“抑郁症”的说法,却并非没有因恶言相向而心存死志的人。
郎梓先前对那吴姓书生尚存一分怜悯,不过是以为他辩驳不了同伴,一时气愤才口出恶言。他孤苦伶仃地长大,什么话没听过,并不会因此受太大影响,听过了气过了就忘了,哪知这人竟是打心里将自己当做妖邪。
国师说的不错,对待有些人不必仁慈。今日他能诽谤自己,来日也能诽谤他人,但凡他人心性柔软些,必将为其所祸。
这样的人,不能惯着。
郎梓语气有些冷:“爱徒,为师托你件事。”
国师早已发现,他只有在需要自己帮忙或是心情极好时才会用“爱徒”这类亲昵的称呼,并不排斥,反倒微微笑了笑:“殿下吩咐,臣无所不从。”
“我知道你擅长幻境,却不知,这幻境可否自由操控?”
“自然可。不过殿下须知,臣不止擅长幻境。”
郎梓侧目。
国师舔了舔唇角:“臣还擅长剥皮拆骨、毁尸灭迹。风雅之事也是极擅长的,花前月下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当然,若殿下失眠,臣也可以勉为其难为殿下讲些睡前故事,必然比方才那说书文士讲得好。哦对了,臣还善于烹饪佳肴、打理房舍,实乃居家良配。”
原本严肃的气氛被他一番话歪的没边了,郎梓脸抽了抽,险些忘了自己要托他做什么。
“……其余的不必了。劳驾国师为其施展幻术,让他大梦三日,受尽恶言诋毁之苦便可。”
国师有些失望:“如此小事轻而易举,殿下当真不需旁的了?”
郎梓倒抽了一口凉气:“剥皮拆骨太过了吧?”
“臣说的是花前月下和居家良配。”
“……”
郎梓只当他现在犯戏精已不分场合了,默默假装没听见。
等国师轻飘飘地打入法诀,又解了众人束缚,二人走出茶楼找到巡捕处理楼中之事,郎梓便寻了僻静处御剑而起。
上陵城百姓多愿化州城而治他已明了,却不知其余城池的百姓作何想法。
其余城池,百姓的想法居然和上陵城高度统一。
各个都在指责西楚王不识好歹意图谋反辜负皇恩。
各个都在期盼化归州城再不用排队等劳什子通行令。
各个都在夸渝皇仁德太子真帅。
郎梓有些恍惚。
他默默转头问国师:“我朝没有特-务机构也不安排政-治课的,对吧?”
国师好像没听明白这些个词语,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殿下,臣说过,您是天地间最优秀的人,当然人见人爱。”身为太子吹的国师从来不吝啬彩虹屁。
郎梓有点脸红。
他是什么样的他自己还不清楚么,咸鱼翻个身也是咸鱼啊。
但谁被奉承都会高兴,他也不例外。
“爱徒这话说的。”郎梓快飘到天上了,嘴上却谦虚得很,“为师也没有这么优秀,当不起百姓抬爱,等他们治好眼睛就不会乱说了。”
国师看着他,神色认真无比:“殿下,相信臣,您当得起。”
有那么一刻,郎梓差点就信了。
收集完各城民愿,郎梓回到上陵城守府就写了封长长的信,并托国师先行传送到都城。如此一来,等他回去时各位朝臣便已经有了结论,能省下不少麻烦。
翌日,大军开拨回朝。
军士们放了几日假,整日里游街玩耍,心野了不少,集合时队伍并不齐整,甚至还有那么三两个请求带一见钟情的姑娘同行,气的顾千寻险些没军法处置。
“你们是大渝军人,不是流氓土匪!”顾千寻马鞭甩在青石板上劈啪作响,那一声声训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军容不整者,罚俸三月!行军迟来者,罚俸半年,降一级!那三个要捎带姑娘的,给本将军押起来,祸乱军纪,一律革职,待回朝后再行发落!”
一声令下,大军肃然。
郎梓心道,对单身狗顾千寻来说,三日就解决了终身大事,可不是祸乱军纪么。
他没有拦着顾千寻,虽然他是名义上的主将,但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
楚小戟坐在马车里目露钦佩,他全然没想到,跟他厮混了好几天的顾千寻居然还有这么帅的一面。
不由啧啧称赞:“顾将军真英雄也。”
这话刚巧被打马走过的顾千寻听见了,他耳根红了一片,痴痴地看了眼楚小戟,讷讷问道:“小戟说的可是真心话?”
楚小戟拍胸:“当然真心话!”
顾千寻咧着嘴傻乎乎地笑了。
楚小戟不明所以,只当他对自己表露善意,也跟着笑。
旁观了一切的郎梓隐约觉着有点牙酸。
太子回朝,上陵城百姓十里相送。
来时雪满天,归去艳阳照。
不过几日光景,路旁红梅早已绽放,芬芳如梦。
郎梓惦记着渝皇,心里期盼着行路越快越好,却不想,半道便收到了朝中传信。
渝皇信中道:朕忽念玉虚山雪梅羹,不知皇儿可愿为朕折梅?
郎梓颇觉奇怪,却还是提笔回信:母皇所念,儿臣自当鞠躬尽瘁。
写完,再托国师回传。
玉虚山地处渝国南部的湘州,郎梓估算着,现在改道约莫得有数日才能赶到,如今已是正月初七,等得了雪梅再行折返,只怕要误了元宵节的团圆宴。
他想了想,令顾千寻带着大军自回都城,只让国师和楚小戟随自己一同前去。
一则都是知根知底,方便御剑,能节省不少时间;二则大军回朝只需几日,他怕自己不在旁边看护,让楚小戟先背了罪责。
楚小戟可不知道目的地,当下同意。
国师更无异议。
只有顾千寻千万分不舍,却不好开口,只在临分别时殷切嘱托:“殿下,属下不在跟前,您切切看好了西楚王,莫教他被姑娘拐了去。”
楚小戟:???
就算看俘虏也不至于看的这么严实吧,桃花运都不给撞的?夭寿了,万年单身汉坏人姻缘啦!
郎梓却眨了眨眼,欣然允诺。
待大军走远,三人御剑而行。
楚小戟一看见国师就发憷,不想一时竟要比肩行路。先前在马车里坐着看不到也没什么,如今看到了,他心中惶恐不已,那剑便御的颤巍巍的,像是随时要将他摔下去般。
郎梓不由多看了一眼:“……菜鸡,你这御剑不咋滴啊。”
楚小戟面色发白:“阿紫,你能别说话了么?”
郎梓:?
楚小戟再也无法忍受,落回地面,抱着棵挂满雪粒子的老松树哇哇地吐了。
郎梓惊骇不已,还以为楚小戟受了什么损伤。
楚小戟:“……我,晕剑。。。”
郎梓:……
他听过晕机晕船的,没听过晕剑的啊!
郎梓直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楚小戟吐完了,也很奇怪,虚弱地问:“阿紫,你不是恐高么?”
郎梓摸了摸下巴,自己也跟着奇怪起来。
他是的确恐高的,但是从他第一次御剑开始,好像就没有冲脚下看过,这毛病也就没再犯了。
等楚小戟回复了点元气,三人再度腾空,郎梓忍不住朝下首看了一眼。
“呕……”
这一次,抱着树吐的人,变成了两个。
楚小戟成功以一己之力拖慢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必死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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