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丽丝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下午两点整。
她握着她的水果硬糖，对面则坐着汉尼拔医生。
“日安，汉尼拔医生。”克拉丽丝眨眨眼。
汉尼拔医生双手交握，干脆的回应，“日安，克拉丽丝。”
光阴有片刻的停驻。
片刻后，克拉丽丝挫败的捂脸，坦白道：“医生，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开场白了。”她撇嘴，指出问题所在并挖苦道：“刚才那句话让我看起来傻透了——哦，循规蹈矩、说话重复的克拉丽丝。事实上我们已经打过一次招呼了不是吗，医生。就在希尔夫人面前。”
汉尼拔医生的目光掠过她的眼睛，便瞧见了那儿带着的温和的笑意。
“你很高兴，克拉丽丝。”他说，一针见血。
“是。”她毫不隐瞒，然后眯起眼，唇角上翘，那模样活像只猫。
汉尼拔医生对此报以微笑。
“你和那位阿比盖尔.霍布斯小姐成为朋友了，是不是，克拉丽丝？”
“真敏锐啊，医生。”克拉丽丝不禁嘟囔了一句。接着，她伸手，就像上个星期一样，把糖果递给了汉尼拔医生。
橘子味和薄荷味的。这次是两块。
汉尼拔医生向前倾身，接过。不经意的，他的指尖触及到了她的掌心，克拉丽丝觉得，有点凉。
“两块？”他等着她的解释。
克拉丽丝笑了，她耸肩，语调轻快：“我和我的新朋友都觉得这搭配好极了，汉尼拔医生。”
“巧妙的回答。”他将糖果握在手中，没丢在茶几上，“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先生。”克拉丽丝看着他，下意识的捏了捏食指指尖，“但再怎么样我也比不上玛丽莎.舒尔，那是阿比盖尔最好的朋友，我是说，她们从初中时就是好朋友了。舒尔每天都和阿比盖尔一起回家。”
汉尼拔医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和阿比盖尔成为朋友，是因为害怕孤独。那会让人发疯的。”克拉丽丝皱眉，组织着语言，她在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说出想法，汉尼拔医生对她，无疑是最好的心灵导师。原因简单，她信任他。完全的信任他。
“我真心想要个朋友，这不是排解孤独的工具，而是出自我的本心。我——嗯，我不嫉妒玛丽莎.舒尔，虽然我看起来的确像嫉妒她。阿比盖尔.霍布斯是我在这儿，目前唯一的、活着的朋友。我一开始其实有私心，爱丽丝喜欢她，她曾经想过跟阿比盖尔交朋友，但她没那么干。所以我成了爱丽丝.希尔之后，就常常关注她。没过多久我发现，我和爱丽丝的看法惊人的一致，我也喜欢她。”克拉丽丝咬咬唇，斟酌着词句，“然后我们就做了朋友。”她以这极简短的一句结束了自己的剖白。
耸耸肩，克拉丽丝开了个玩笑，“听起来有点虎头蛇尾，先生。”
“前因后果很清楚，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说，他表情变都没变，“非常……坦白。”
尾调略低，“坦白”这个词被他以一种非常轻柔的语调说出，其中深意克拉丽丝没能体会，那睿智的长者似乎也并没有让她明白的意思。
一时间，她怔住了。
“你说到一个词，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率先打破僵局。
克拉丽丝疑惑道：“什么？”
“这儿。”汉尼拔医生答，“阿比盖尔.霍布斯是你在这儿，目前唯一的、活着的朋友，是不是？”
“是。”
克拉丽丝有预感，主动权要被夺走了。
他问，“那么，你的那儿呢？”
克拉丽丝想了会儿，“我是个FBI，准确来说，实习探员。”
她更坦白了。
“你看起来可不像，克拉丽丝。”
女孩儿睁大了双眼，“我确定我是。”
汉尼拔医生对此表现出兴趣。
“克拉丽丝.哈里斯、克拉丽丝.史达琳，都是克拉丽丝，所以，随便您怎么叫。”她笑眯眯报出一串名字，“算算时间，克拉丽丝.史达琳现在还小呢。您查得到的——克拉丽丝.M.史达琳，这是全名。我住，额，现在的话，路德会教友之家，在蒙大拿。”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汉尼拔医生可以肯定，面对被夺走的主动权，这姑娘必有后招。
“我不会对您隐瞒任何事。”克拉丽丝保证，眼里满是真诚，“前提是，您问。”
“好。”
这是他给出的答案，也是这姑娘想要的答案。
“您问吗，医生？”
“暂时不。”他拒绝了。
“那我们不谈阿比盖尔了？”轻松拿回主动权的克拉丽丝转移了话题，“我的新朋友阿比盖尔，剩下的交给时间好了。”
朋友，总要花时间相处的。一瞬间的热烈碰撞所产生的火花，那温度可延续不了一生。这时，就需要相处和经营了。
谈话结束。
汉尼拔医生和克拉丽丝去了书房。
他工作，她读书，这是他们在书房里的相处模式。
正准备爬上楼梯挑选书籍的克拉丽丝在汉尼拔医生的书桌前停下了脚步。
“请柬？”她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请柬是印好的，只需要填上被邀请人的名字就可以了。
“为即将开始的晚宴。”汉尼拔医生搁下笔。
看来她猜测的不错，的确有晚宴。
克拉丽丝拿起其中一张请柬仔细看了看，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空白，“他们有口福了，医生。”她一摊手，“真可惜我的治疗时间不是在中午。”
汉尼拔医生的肩头快速的耸动了一下。他在笑。
“我很好奇菜单，医生。”克拉丽丝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默默补全了句子，“有没有焦糖布丁？”
他遗憾的表示，“没有焦糖布丁，克拉丽丝。”
她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我不去了，医生。”
“我还没邀请你呢，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挑挑眉。
克拉丽丝扬扬手中请柬，“我有一张空白的请柬，先生。”
医生哑然失笑，他示意克拉丽丝去拿那支钢笔，“填上吧。”
“您同意了？”克拉丽丝睁大双眼，刚才她只是在开玩笑。
医生回道：“你拿着请柬呢，克拉丽丝。”
被反将一军的克拉丽丝除了写上自己名字再没有别的退路了——她没理由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
“时间是，唔，我算了下，是下周六晚？”克拉丽丝眨眨眼，“也就是说，我的治疗时间将被取消了，您得准备晚宴呢。然后，希尔夫人会预约别的时间的，比如周日。”她狠狠加重了“周日”这个词的读音，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周日的名额已经被预约满了。”汉尼拔医生说。她周日明显已有安排，他不介意帮她这个小忙。
克拉丽丝故作为难的皱皱眉，几秒后，她略带忧郁的开口，“这真是个不好的消息，医生。我想预约要推迟到下下周了，妈妈她一定不会介意的。”顿了顿，她转换了语调，言语之间，变得轻快起来，“周六，我能提前来吗？我可以帮忙的。”
“可以。”汉尼拔医生表示同意，“那么，你下周日是有什么打算，克拉丽丝？”
克拉丽丝扬起抹笑来，“我要去一趟沃尔玛超市，原本打算这周五，也就是昨天放学后去的，但是史蒂文森先生来了。”她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介绍着自己的家庭情况：“安德里.史蒂文森，我的安德里叔叔，希尔夫人的未婚夫，他们快结婚了，现在正为确定婚期而烦恼，不知道是该近一点，在有点寒冷的初春，还是远一些，在温暖的春末呢！”
“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餐——事实上他现在还在我家里！他有两天假期，周日下午才会离开，回华盛顿。今天和明天都会是我们的‘家庭日’。”说着，她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所以，我的超市之旅就只能推迟到下周日去了。”
她刚才给他的糖果被放在书桌的一角，汉尼拔医生目光扫过，开口：“你怎么去？”
沃尔玛超市离她的家并不近。
“地铁。”克拉丽丝动动手指。
巴尔的摩虽然离华盛顿只有短短六十多公里，却有“美国最危险的城市”之称。在巴尔的摩，黑.人约占人口总和的55%，种.族.歧.视在这里尤为严重。治.安堪忧。
汉尼拔医生继续开始写请柬，“我送你去。”
“您周日不是已经预约满了吗？”
克拉丽丝打算拒绝他的好意。晚宴之后还有很多收尾工作，她不能麻烦他。
“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声音很是温和，“是你让我走进你的生活的。”
克拉丽丝捏捏指尖。
“我不会对您隐瞒任何事。前提是，您问。”这话是她说的。
怎么才能问出来？当然是要足够了解她了。
怎么才能足够了解她？除了走进她的生活没有别的办法。
克拉丽丝叹了口气。
“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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